一、
眼见那盆脏水就要倒进胡四的口中,他忙飞起一脚,踢翻了木盆。盆摔在地上,脏水四溢。
胡四和钟晴看着他矫健的身姿,立刻傻了眼。“你的腿不是受伤了吗?”他们异口同声地问。
张生愣了一下,连忙抱着腿惨呼,坐在地上,连连打滚。看他这副无赖的样子,钟晴气得走上去踢了他两脚。
胡四和钟晴又忙了小半天,直至月上中天之时,才打扫干净,离开了张生的房间。
“这人不能太娇惯,以后他再提过分的要求,你一定要学会拒绝!”一走出门,钟晴就气愤地叮嘱胡四。
胡四却皱着眉站在月光下,沉默不语,似在生闷气。钟晴忙安抚他,让他不要再生张生的气。
“我不会生气的,没有他也就没有我……”他摇了摇头,微笑着看着钟晴,“他是我恩人,这是我亏欠他的。”
“什么?”钟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只见过为朋友两肋插刀的,还从未见过肯喝洗脚水的。
“他是受伤糊涂了,才这样闹着玩。”胡四却摇了摇头,仿佛很了解张生的心意,“你看我说愿意喝的时候,他忍着伤痛将木盆踢翻,如果不是好人,怎么可能做到?”
“哼,你们之间的情分,真是难以理解……”钟晴冷笑着看他,“他这样对你,你还为他辩护,你们的情分真是非比寻常,说是情人也有人信。”
“金姑娘,话不能乱说,有损牛兄弟清誉。”胡四皱了皱眉,似不满意她的说法。
“你真是事事将他放在第一位,关怀备至啊,他开心你就开心,他失落你也难过。”钟晴瞪了瞪眼睛,插着腰朝他道,“我观察你们许久,你们真的有断袖分桃之嫌!”
胡四一个人愣愣地站在月光下,他越想钟晴的话越觉得可怕,整个晚上都惶恐不安,既不明白自己的感情,也被张生的暧昧搅得糊涂。
可张生断腿发疯之后,对他缠得越来越紧,不仅同寝同食,竟发展到连洗澡都要跟他一起去的地步。
这天午后,胡四一手抱着木盆,一手扶着一瘸一拐的张生向澡堂走去,刚一转过弯,就见钟情站在走廊上,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
他想到了上次她说的话,忙将木盆往张生怀里一塞,借口要去帮大娇劈柴,转身就走。
“你不是说过要照顾我一生一世吗?”张生突然对着胡四的背影高叫起来。
钟晴听到这话,眼睛立刻瞪得像是塞了两只鸡蛋。
“不要随便说话,我没那个意思……”胡四满掉转头跑了回来,拉着张生钻进了澡堂,生怕他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张生却全然不知他心中所想,舒舒服服地泡在热水中,让胡四给他揉肩擦背。胡四给他按着肩膀,却前所未有地紧张,手上力量不由加大。
他想到了钟晴的话,觉得是不是自己真的对张生太好,他对人情世故不了解,很难把握人和人间相处的分寸,难免会惹人猜疑。
而且张生也怎么看怎么奇怪,他似乎只想让自己伺候陪伴,难道真的是有断袖之癖?
他正胡思乱想,张生却一把抓住了他替自己按摩的,修长白皙的手掌,按在了脖颈上。
“真舒服啊……”张生一边抓着他的手,一边享受地说,随即又把他的手放在了胸膛和肩膀上。
胡四却突然汗毛暴起,一下缩回了手。
“牛兄弟,不如从明天起,你自己洗澡好吗?”他挤出笑容,尴尬地说。
“为什么?”
“金姑娘说……我对你太好了,你会学不会照顾自己。”他硬生生地将“断袖分桃”这四个字咽了下去。
“管她呢。”张生仍抓着胡四的手为自己按摩,望着木桶中升腾的水汽,心中已有计较。
两人洗完澡出来,却见钟晴仍站在走廊上削水果吃。她杏眼含威,在两人身上转来转去,似在猜忌什么。
胡四的脸登时变得通红,似做了亏心事一般,不敢跟钟晴对视。张生却毫不避讳,笑嘻嘻地朝钟晴招了招手,示意她走近。
“什么事?”钟晴放下水果,走到他身前。
“他说啦,如果你对不好,或者不让他对我好……”张生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做出了个抹脖子的手势,“他就会杀你!”
钟晴脸色登时一变,偷偷看向胡四,果然他也正看着自己,眼中似闪烁着阴狠的光。她知道胡四的厉害,更见过他使出将人的嘴变成猪的法术,一刻也不敢停留,忙捂着嘴巴溜走了。
“你对她说了什么?”胡四见钟情落荒而逃,不明所以,忙问向张生。
“没有啦,我叫她放弃你,她却不肯。还提醒我,如果你要是变心的话,她就会自杀。”张生立刻换了副笑脸,对胡四自然地撒谎,“不过你现在对她越来越差,也难怪她有这种想法。”
“我对她变差,不会是因为……”胡四瞅了瞅张生,越发怕自己真生出断袖之癖,可是他随即便发现张生漆黑的眼珠咕噜噜地转,一副机灵活泼的样子,哪里还有一丝傻气?
“怎么你突然正常起来了?”他惊诧地问。
可他话音刚落,张生立刻开始装疯卖傻,甚至抱着他的大腿,要跟他生孩子。饶是胡四也不知道两个男人要如何生孩子,只能无奈要推开他。
张生却如章鱼般扒到了他的身上,说什么也不肯松手,两人像是连体婴般在四季楼中乱逛,引得鲁公和一干客人侧目而视,指指点点。
二、
后厨中,胡四一手拿起尖刀,另一只手将萝卜抛到了半空。萝卜掉落时,他刀光闪烁,飞快地将萝卜削皮雕花,等落到盘中时,已经变成了十几个精雕细琢的萝卜花。
他这番精致绝伦的手艺,立刻换来大娇小娇的鼓掌赞叹。
“你什么都会啊,金姑娘嫁你真幸福!”她们连连起哄。
“不过我发现最近当你跟牛一在一起的时候,金姑娘总是盯着你。”小娇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
“还要问,谁会喜欢自己的男人关心兄弟更甚于关心自己。”大娇语重心长地对胡四说,“不过古大哥,我也觉得你对牛一太好了点。”
胡四立刻一呆,想起了钟晴之前对他说过的话,更加手足无措。
“如果不是看牛一曾喜欢小诗,我还以为你们真的有龙阳之癖。”小娇见他脸色惶恐,也来添乱。
“金姑娘也曾问过我,是否对牛一有非分之想……”胡四更加忧虑,看来他确实过分了。
“那你可要小心啦,去年村口的月娥就因为吃她相公的醋而差点自杀。”大娇想到钟晴的泼辣,忙提醒他,“以金姑娘的性格,怕是要自杀也得先杀了牛一。”
胡四被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内心惴惴不安。他一会儿怀疑是不是染上了她们所说的“龙阳之癖”,一会儿又害怕钟晴伤害张生。
他整天失魂落魄,在惶恐中度过,更是连看都没敢去看张生一眼。
可他逃得了初一,却逃不了十五。四季楼住处有限,他一直跟张生共处一室,昔日还温馨舒适的房间,此时在他看来却如魔窟一般。
他忙着挑水洗碗,劈柴打扫,拖拖拉拉地干活赶到了子夜时分,才蹑手蹑脚地摸回了两人的房间。
只见张生正睡得正香,摆了个大字摊在床上,呼声震天。
胡四悄悄地爬上了自己的床,忙裹紧了被子。而就在这时,原本熟睡的张生却突然动了起来,他不断在身上抓痒,似被跳瘙咬了。
接着他迷迷糊糊地醒来,摸到了胡四的床上,使劲将他挤到了床里。
“牛兄弟,你怎么睡这儿来了?”胡四被他温热的身躯一贴,登时不知该将手往哪里放。
“有跳瘙啊,咬死我了,跟你挤一挤……”张生不耐烦地回答,急着会周公。
“可这样不好吧……”胡四还没等说完,张生就一把按住了他的嘴。随即他翻了个身,就又沉沉进入了梦乡。
事已至此,胡四只能长叹一声,将自己蜷成一团,缩在床角睡觉。可张生突然摊开了手臂,一把就将他搂在了怀中,他长发披散,像是流水般缠绕在张生的臂弯中,两个人的姿态要多暧昧有多暧昧。
他心跳如鼓,不知该怎么办,鼻翼间突然嗅到了一丝熟悉的气味。那味道带着微微清甜,正是属于钟晴的。
他知道钟晴就在附近,忙要推开张生的胳膊,哪想张生一翻身,连腿都搭在了他的腰上,完全将他压住。
钟晴的气味越来越浓,胡四紧张地看着小窗,知道她在不断接近,用力将张生推开。他慌慌张张地要走下床,生怕被钟晴看到误会。
可他刚迈了一条腿,张生的脚就突然抬起,说巧不巧地将他绊倒。他身子一歪,一下扑到了张生身上,见他压在了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