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晴还想问张生,但一抬头,却见他又亲热地跟小诗凑在一起聊天。她心中气结,一脚踩空从树藤上掉下来,幸好胡四在下面守着,忙一把将她接住。
她又气苦又难过,紧紧地抱住了胡四的脖颈,寻求安慰。胡四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任她抱着,轻轻安慰她。
而跟张生调笑的小诗,却凝望着胡四和钟晴,脸色变得越来越阴沉。一个青丘狐已经让她头痛,又来了个到处捣乱的钟晴,事情变得越来越棘手。
“得快点离开这里了……”她喃喃地说着,一把揪住了张生的耳朵。
七、
三日后,原本还每天和张生腻在一起,宛如连体婴一般的小诗,突然几天未曾登门。而当她再回来时,却明显形容憔悴,萎靡不振。原来她父亲生病,要她回家见最后一面,她来跟张生哭诉告别。
而张生二话没说,当晚就打好了行囊,次日清晨,就陪伴在小诗身边,准备离开四季楼了。
“你们就这样走了,我很不放心。”鲁公拉着张生的手,依依不舍地说,“无论遇上什么事,也要记得早点回来还债啊。”
张生连忙笑嘻嘻地点头,神智迷离,像是搞不清楚状况。胡四觉得他十分奇怪,哪有人家的父亲病危,他却喜笑颜开的道理。
“时候不早了,我们快点启程吧。”小诗连连催促他,生怕再待下去会被胡四发现马脚。
“牛兄弟,不如我送你们一程吧。”胡四仍然不放心,热心地说。
“喂,你们都走了,谁来还债啊!”鲁公立刻不耐烦地嚷嚷起来。
“你是否要跟她走?”钟晴忍了很久,终于叉腰叫骂起来,“说啊,你怎么不敢说?”
张生被她的气势吓到,哑口无言。而大娇小娇也十分奇怪,觉得她的态度根本不像在挽留朋友,倒像是在抢男人。
“我、我只是不想替他背负债务……”钟晴面对众人怀疑的目光,阶级巴巴地问张生,“说吧,你是不是要把所有的债务都推到我身上?”
张生不知为何,迷茫的双眼好像多了几分清醒。他跟钟晴四目相交,凝视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跟在小诗身后走了。
钟晴看他离去,又气又恨,却再也无法挽留。她不能表露自己是他未婚妻的身份,凭什么阻拦张生去探望小诗的父亲呢?
可她忘了,另一个人却能阻拦。他有点一根筋,还很热心,他追到千万里也不会有人笑话他,因为他是要去送自己的好兄弟。
小诗拉着张生在林中穿行,刚走过一片过膝的长草,就听身后传来脚步声。她连忙回头,只见胡四一袭银装,站在猎猎山风中。
他漂亮的脸如凝着霜雪,嘴角微微耷拉着,怎么看也不像是来送人的表情。
小诗懒得跟他废话了,一甩裙子,露出了狐狸的真身。她匍匐在地上,完全似一只野兽,只有脸庞还依稀留存着美女的模样。
而张生完全不知害怕,仍乖乖地站在她身边,痴迷地对她笑,仿佛她还是那个温柔可爱的美人儿。
“你是狐妖?”胡四却很惊异。
“难道你不是吗?你我同属狐族,何必再装?”小诗朝他亮出利爪。
“我忘了过去,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
“你记得也好,不记得也罢。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快点让开,我好带他去给茅山黑道领赏。”小诗一把抓住张生,向胡四疾冲而去。
胡四连忙退了两步,但见她纵上林梢,身影轻灵曼妙。他连忙提起就追,说来奇怪,他的身体居然比小诗更轻盈,速度更快。
两人在林中飞驰,小诗本就功力稍弱,又提着张生,很快就被他追上。她拽起一根藤蔓就向胡四的脸上甩去,胡四飞快抓住了藤蔓,借着藤蔓的惯性,一脚踢向小诗。
她忙也抓起一根藤蔓,飞到了半空避开。随即她竟然伸手一抛,将张生作为武器抡了出去,胡四连忙避让。
而趁他一愣神间,她一掌击向胡四。胡四忙接了她一掌,刚想再攻,只见她又将张生甩到了自己掌下。
他忙收回劲力,紧追着小诗不放。小诗时而将张生当做肉盾,时而又将他抛出去再接回来减轻负担,跟胡四斗成了一团。
几个回合下来,张生脸色越来越白,终于“哇”地一口吐在了小诗身上。小诗眉头一皱,连忙避过,总算没有被他弄脏衣裙。
而这时胡四趁隙一掌击在她肩头,顺势夺回了张生。
“茅山黑道会替我报仇,你等着替牛一收尸吧!”小诗见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恶狠狠地丢下一句话逃走了。
“茅山黑道?”胡四愣愣地抓着张生站在树梢上,这几个字他似乎在哪里听过,却偏偏想不起来。
他正在发呆,手中一松,张生发出“哇”地一声惨叫,重重跌落在地。
四季楼中,鲁公带着大娇小娇坐在木盆前刷碗,胡四在修整桌椅,钟晴在扫院子,只有张生翘着一条腿坐在个木制轮椅上,看着忙碌的众人,面带微笑地吃花糕。
他的轮椅是胡四连夜为他制作的,门外专门供轮椅行走的坡道,是鲁公为他铺的,他舒舒服服地坐在轮椅上,像是帝王坐在宝座中。
鲁公看着他得意的样子,满眼忿恨,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这家伙倒像是自己的债主?他不但没有打工还债,还白吃白喝,债越欠越多。
“牛一,你的腿什么时候能好?”他放下手中的碗,厉声问向张生。
“对啊,我为什么总是坐着?”张生一愣,挣扎着要站起来,但刚迈了一步就摔倒在地。
胡四吓了一跳,忙去扶他,他却连连跌倒,根本站不起来。自从他被小诗掳走,又被胡四在林中摔了一下后,回来不但腿动不了,连脑子也出了毛病,每天竟说胡话。
“为什么我站不起来?”他伤心地看着胡四和钟晴。
“因为你是蛇精啊,不是人。”钟晴忙编谎话哄他,因为跟他说真话也解释不通。
“那我应该趴在地上了……”他在地上蠕动,朝水井爬去,面现悲伤,“那是我的蛇窝吧?我要躲起来,这样子怎么见人呢……”
“都怪你!”钟晴埋怨着鲁公,“上次已经将他跌得呆呆傻傻,现在又逼他还债,早说了我们会分担的……”
鲁公摇头叹息,不知这好吃懒做的两人何时能还得完三个人的债。可这时张生更卖力地向水井爬去,似乎真的要寻死。
“如果有人死在水井中,不知道还有没有人会来四季楼。”钟晴冷冷地说。
鲁公实在惹不起他们,只能继续埋头刷碗,再也不敢替还债的事情。他身为老板,自从惹上这几个瘟神之后,过得连个伙计都不如。
但与悲惨的鲁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快活似神仙的张生。
一入夜胡四就给他按摩,他哼哼唧唧地趴在床上,并不知足,又召唤钟晴为他洗脚。钟晴登时一愣,向她在钟家锦衣玉食,做得一手好裁缝,什么时候帮人洗过脚?
“怎么说也是我们引妖入室,他才变成这样子的。”胡四小声说,暗示她屈服一下。
“我知道我们有责任,但这样服侍他,什么时候才到头啊?我不玩了,找机会就走……”钟晴沮丧地要离开。
“姐姐,你很漂亮……”可张生却坐起来,如小孩子般单纯地看着她,“樱桃小口,大眼睛……”
钟晴刚刚要走,见他这样子又于心不忍,只能硬着头皮留下来帮他洗脚。
她手上用力,几乎要将张生的脚趾头揪下来,好让他长点记心,下次不要让她帮忙洗脚。张生被她掐得眼含泪水,却仍强忍着,连连叫唤舒服,脑中念头飞转,搜肠刮肚地想要如何整治她。
“喝了它……”洗完脚后,他指着一盆脏水,又天真无邪地看向钟晴。
“你要么好好地当个傻子,要么老老实实地当个哑巴,再这么无理取闹,不要怪本姑娘不客气!”钟晴立刻勃然大怒。
“你竟然说我是傻子。小、小诗……”张生咧嘴就要哭。
“算了,你们别吵了,我喝!”
然而就在这时,胡四一把推开钟晴,端起一盆黑水要喝,登时将装疯卖傻的张生都看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