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晟卿与夏天勤从没有交情,也算不到夏天勤居然会深夜来访,他一面做低姿态一面心中也有数,夏天勤与德妃暮夜前来必定是有求于他的。
俗话说得好,见面三分情,夏天勤也不着急将来意托出,逮着夏晟卿就先客套了一番。
“本太子从前鲜少与夏总管打交道,一来呢是怕父皇疑心,二来呢见夏总管诸事繁忙也不好叨扰。只是前几日听闻夏总管对抗暴徒时受了重伤,又因为大皇兄和越妃娘娘在侧对父皇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惹得父皇迁怒于夏总管,本太子这心中也十分替夏总管抱不平呢。”
夏天勤一面说着一面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来瞅了瞅夏晟卿的表情,见他并没有多大的反映,又抿了口清茶继续道:“夏总管伺候父皇也有好几年了,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大皇兄也真是的,自己武艺不精被暴徒划拉了一刀,还要同越妃娘娘说些话来刺声夏总管救驾来迟,实在是非君子所为吶。”
他略带沙哑的低沉嗓音不住唏嘘,句句是在为夏晟卿抱不平。
夏晟卿自认为还没交情让太子重视到如此地步,自然明白他不过是套近乎的托词,遂也作势应声。
“奴才多谢太子殿下体恤,这为奴为婢自然有说不出的苦,主子们心疼是奴才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主子们责怪也无可厚非,左右是没有伺候得当才惹得皇上责怪,奴才不敢埋怨贤王殿下与越妃娘娘。”
夏晟卿恭敬地站在一旁,语气谦卑却故意流露出一丝不怠之色,夏天勤果然很快捕捉到并暗自了然于心。
一旁的德妃向夏天勤递去一个催促的神色,端丽的面容抬着弧度,心头嘀咕夏天勤何必和一个奴才寒暄,开门见山拿出筹码与合作的意思便是。
夏天勤捂着拳头咳嗽了两声,思量片刻便试探道:“夏总管心思澄明是个好的,只不过在这宫里头要稳步也是很难,本太子十分赏识夏总管的为人,不知有没有机会能够同夏总管多加接触一二。”
“咱们都是为父皇办事,若是夏总管能够将父皇的心思时常告知本太子一二,本太子为父皇效力之时也能更尽意些不是?”
这一番话没有挑明要夏晟卿归为自己党羽,而是如同隔皮瘙痒一般探一探夏晟卿的态度。
两人定睛望着夏晟卿,只见夏晟卿站立的身子稍稍弯了弯,抬唇笑道:“太子殿下真是抬举奴才了,皇上是天子,心思更是非比寻常,岂是奴才一个小小太监能够时常揣摩得到的。”
夏天勤捏着被盖在瓷杯沿口敲了敲,清脆的声音配合着他的叹笑响起,“夏总管此言差矣,有道是知者末晦,你日日在父皇身边,又向来得父皇信任,如何都是要比咱们这些人更知道父皇的心思不是?”
坐在一旁的德妃是个耐不住性子的,连忙就插声进来:“本宫和太子殿下是一番诚意相邀,夏总管只消废废嘴皮子的功夫,本宫与太子得了你的好意自然是不会亏待的呢。”
说罢,德妃便从袖袋之中缓缓抽出了一个木盒,轻轻托在手掌之上,那木盒呈浅褐色,四角皆是用金子包边镂雕,面上贴着金灿灿的花片,单单看外观便是价值不菲的。
“这是本宫当年进皇上身边的陪嫁之物,说起来也有些年头了,当年也是价值千金的,如今怕是万金也不止了,夏总管看着可还满意?”
说着德妃又将木盒放在桌上,啪嗒一声打开了扣子,只见那木盒里头装着的是颗颗璀璨明锐的夜明珠,共有二十一颗之多,每一颗都极尽纯粹,全然一样大小,皆是世间不凡之珍品,在烛红摇曳下发出翎翎的光芒。
“这……”
夏晟卿的眉头动了动,失笑道:“奴才不知德妃娘娘这是何意,有道是无功不受禄,奴才并未给太子殿下和德妃娘娘带来什么好处,又如何能够收下德妃娘娘这价值万金的礼物呢?”
德妃抬手抚了抚发髻,朝着夏天勤递去一个神色,夏天勤便将那木盒之中的夜明珠捻起一颗来放在掌心,润泽的珠光在手掌之中更显流溢,映衬着夏天勤眼眸之中的幽深。
“本太子明人不说暗话,这大莱的天下终究会是本太子的,但在父皇百年之前,本太子需要一个可靠的人替本太子时常注意着父皇的心意与动向,只是不知道夏总管愿不愿意做这个可靠的人呢?”
这一番话可是明显至极了,身为太子,便是一朝的储君,夏天勤的邀请意味着要夏晟卿做出
站队的决定。
此时夏天勤与德妃双双看着夏晟卿,一时气氛有些紧张了起来。
周遭的烛火摇红跳跃,霹雳啪啦的油点迸溅声也在耳旁响起,夏晟卿的双眸之中隐隐有点点热意,半晌后却是叹了一口气。
“奴才承蒙太子殿下赏识,内心惶恐不已,也感到万分荣幸。只是奴才心下细细思量了一番,又觉不妥,怕是要让太子殿下和德妃娘娘失望了。”
夏天勤与德妃的脸色皆是一变,看着夏晟卿的眼神也变得有些森然起来。
“夏总管只是考虑了这片刻,如何说得上是细细思量,本太子可是难得赏识一人,夏总管难不成要辜负本太子的心意不成。”
“奴才自然知道太子殿下盛情乃是看得起奴才,只是自从上一回皇上在前往慈恩山庄的路途中遇袭之后,就对奴才冷了许多,也不似从前那般信任了。太子殿下是要成大事的,奴才这样的小角色又如何能帮得上忙呢?”
他神色不卑不亢,似乎又带上了几分惋惜,夏天勤搓摩着下巴,后又挑眉道:“夏总管这便是谦虚了,父皇不过是听了旁人的闲言闲语才对夏总管有几分疏离,这从前都伺候在自己身旁的人,如何会全然不信任呢,只要夏总管有心改变,本太子相信只会比之前更如意的。”
夏晟卿既没有再次否认夏天勤的话,也没有马上肯定,只是恭敬地站着身子,他低垂头颅,面上含着一丝淡淡的笑意,眼波流转不知在作何想。
“本太子也没有要夏总管立刻做决定的意思,只是夏总管是个聪明人,应当知道什么样的抉择才是最正确的。父皇今年已经六十有余,说句不好听的,往后的日子也不长了,夏总管还年纪轻轻,正是仕途蒸腾之时,若是不趁着现在站定队伍,那么日后身为中庸之派可是人人都嫌的。”
夏天勤一字一句皆是戳在要处,口中说着没有要夏晟卿立刻做决断,可他锋芒闪动的双眼却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凌然之色。
“大皇兄的态度想必夏总管也是知道的,往前说是四妹妹与子衿妹妹向来不合,四妹妹一死两人又对子衿妹妹多了几分仇视,夏总管作为子衿妹妹的未婚夫婿自然也就成了越妃娘娘和大皇兄的眼中钉肉中刺,夏总管若是想要明哲保身怕是也难,倒不如给本太子做事,定保你荣华富贵。”
“太子殿下说得不错……只是这……奴才……”
夏盛亲双手拢在袖中,露出了几分迟疑之色,又将那双目停留在夏天勤手旁的鎏金木盒上,似乎是难以做下决断一般。
夏天勤将他的反应全数看在眼中,爽朗地笑了一声便将手中的夜明珠放回了木盒里,再托起整个木盒直接伸手递给了夏晟卿。
“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夏总管,如何,可是想好了?”
四目相对之间,暗潮涌动。
夏晟卿捏着袖口指尖微微泛白,在夏天勤与德妃的双双注视之下,往喉中咽了一口气,终于是缓缓地伸出手来接下了那贵重之物。
随着夏晟卿向前的动作,注视着他的两人皆是露出了了然的笑意来。
那沉甸甸的木盒在夏晟卿的手中不仅仅意味着金钱与珍贵,更是和夏天勤利益双勾的象征。
“夏总管不愧是明智之人。”
夏天勤呵呵地笑了起来,一手扶着膝盖一手捧起桌上的香茶,这下是全然安心了,那略有苦涩的茶汤尝下去也更加舒喉起来。
“奴才多谢太子殿下提点,必定尽心尽责,绝不辜负太子殿下的心意。”
夏盛卿款声道,又做出了俯首低头的姿态,从犹豫之色到坚定的转变呵成一气,一推一放的手段更是拿捏得恰当好处。
果然,有了之前夏晟卿犹豫不定的比较,他此刻这番陈然的宣言让夏天勤极为受用。
“如此便是最好的,朝堂之上时常风涌云起,且看本太子如何搅他一个天翻地覆,有夏总管在旁辅佐,本太子相信这大莱的储君之位本太子定稳坐不移!”
“太子殿下所言即是!”
夏晟卿扯出一抹奉承的笑意,低下身子双膝跪地,对夏天勤实实地一拜,他俯首磕头的姿态,是对上位者的臣服,夏天勤看在眼中,生出了许多的悦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