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城警察局内,黄简人叼着雪茄靠在太师椅里,两条腿搭在桌子上闭目养神,眼见着雪茄的青烟直冒,肥手一抖,烟灰掉落。黄简人睁开眼冷冷地望一眼窗外,夜色阑珊,深沉而诡异。
现如今局面愈加复杂,局儿做得越繁琐隐藏得就越深!蓝笑天押运粮食去徐州卖图的是什么?难道他就缺那点儿小钱?非也非也,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聚宝斋说败了就败了?凭蓝笑天的奸商底子能轻易让聚宝斋就这么没了?美其名曰联合开设医院,他既不是郎中也不是药贩子,开哪门子医院——退一万步而言,开医院不要银子吗?
还有一件更让黄简人意想不到的事情,蓝笑天跟姓田的搅合在一起,先是联合组办十年一度的赛宝大会,闹得陵城鸡犬不宁,如跳梁小丑一般收场,遮羞布都不要了!
这次又和姓田的联合开医院,正所谓赚钱不要命的节奏。陵城的水是越来越浑了,过几日会更加热闹,若查清了姓田的真实身份,我就不怕什么军统调查组了。
“报告!”
“进来。”黄简人思虑过甚,以至于门外二狗子的喊声吓了他一跳,不满地瞪一眼门口,二狗子闪身进来。不满道:“下次你他娘的小点声!”
二狗子惊魂未定地点点头:“局座,出大事了!真是应了那句话,不做死是不会死啊,蓝笑天的押粮队在黑松坡被二龙山的马匪给劫了!”
“什么?!”黄简人惊得目瞪口呆:“你他娘的再说一遍?”
“蓝笑天的粮食被二龙山给打劫了,现在传得满城风雨,那些脚夫们全都跑回来了,说是死了不少人!”二狗子添油加醋道:“明儿咱又有活干了,如果是真事的话又给二龙山舔了一条罪证!”
黄简人举着手里的雪茄,思索片刻摇了摇头:“这是局?你他娘是还没看出来这是个局!”
“局座,咋能说是局呢?千真万确啊!我得到消息后分析了七七八八,所有情况显示这就是事实。您认为蓝掌柜的和二龙山的关系非同一般,中间又有宋远航和蓝可儿的婚事,就以为是设局吧?”二狗子神秘的问道。
黄简人点点头:“难道不是?”
“如果您这么想就错了!局座,蓝笑天跟宋载仁的关系的确不一般,但您得看清楚事实再下判断,宋远航和蓝可儿五年前订的婚,姓宋的逃婚远走高飞,蓝掌柜的脸被打得啪啪的。”二狗子贱笑道:“聚宝斋在几天内就败家了,二龙山功不可没啊,锦绣楼的白老板两件宝贝被打劫,您猜猜谁那么大的胆子?还不是二龙山的土匪!”
“你他娘的用脑袋好好想想——那会宋老鬼早就出城了。”黄简人虽然气不打一处来,但二狗子的分析也在理,至少没有足够的理由怀疑。
“局座您怎么又糊涂了?宋老鬼出城了还有个宋远航那,他设计抢走了宝贝嫁祸于人,否则哪有您……”二狗子想说的是如果没有宋远航设计,哪有他被当做人质护送宋远航出城的那档子事!
黄简人狠狠地瞪一眼二狗子:“还有呢?”
“聚宝斋一败涂地,蓝笑天最记恨的是谁?不是锦绣楼也不是咱,而是二龙山的马匪!蓝掌柜的一转眼珠子有八个心眼,他能忍下吗?这次又兴师动众地押粮去徐州发财,他以为宋载仁不敢打劫,却没想到那家伙可不是按常理出牌的家伙!”
“姓蓝的打掉牙往肚子里咽?”黄简人冷笑道。
“对头,除非……”
“有屁快放,别憋着!”
“除非他给您送来一大笔银子,寄希望与您发动大规模剿匪!”
黄简人凝重地摇摇头,在屋中踱步,心里却乍起波澜:形势又复杂了许多啊!白老板的宝贝在聚宝斋门前公然被抢,蓝笑天也报案了,但顶个屁用?护宝花轿找到了,宝贝却没了。导致赛宝大会无法继续。
这件事蓝笑天要恨谁?当然是宋老鬼!我黄简人在关键时候还参与了暗自的侦缉,虽然没有找到劫匪的身份证据,但稍加分析不难看出,二狗子说得有道理!
“现在已经传得满城风雨了?”
“千真万确!”
黄简人思索半天,今夜绝对不同以往,所发生的事儿就不是简单的存在,而是有内因的。
“你去聚宝斋和蓝家商行打探一番,回来再研究是怎么回事。”黄简人冷静道:“还有,姓田的和那个姓金的底细摸清没?”
二狗子低声贱笑:“局座,这件事我交给侦讯科了,他们说尽快落实。”
黄简人不满地瞪一眼二狗子:“催他们快点,抓一个臭书生都费尽的一群混蛋们,还指望他们能调查出个啥?这件事不但要隐蔽些,更不能打草惊蛇——好好查查姓田的在陵城有没有其他落脚的地方,而且有没有其他同党。最好是找到直接证据证明他们是日本人潜入的特务!”
二狗子凝重地点点头:“您放心,只要有一点蛛丝马迹我就要第一时间通知您,瞧好吧!”
黄简人挥了挥手:“最近鼓楼大街的史家粮店少东家史进财跟姓田的走得很近,你也一并查实。人手不够就让侦讯室的人做,懂?”
“我明白!”二狗子转身退出去。
蓝家押粮队在黑松坡遭遇土匪打劫之事几分钟就传遍了全城。这可是天大的消息!
蓝笑天近段时间注定成为陵城人的饭后谈资。从赛宝大会无疾而终开始,到白牡丹的参赛宝贝在光天化日之下被打劫,再到目下二龙山打劫了蓝家的货物,所有的这些花边新闻对于陵城百姓而言如走马灯似的,高襙迭起。
二龙山现在是真的犯了众怒!看来又到老子出马的时候了。我就不信蓝笑天能吃下这个哑巴亏——除非这一切都是设好的局!黄简人望一眼夜色,今天果然不同寻常,但愿精忠的行动能顺利。
电话铃忽然响起,惊得黄简人一哆嗦,抓起电话:“谁?我是!蓝掌柜的?你打错电话了吧!”
黄简人放下电话,狐疑地望一眼窗外的夜色,蓝笑天竟然报案?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前几天你不是和二龙山的马匪好成一个人似的么,现在被宋老鬼反咬了一口感觉到疼了?!
锦绣楼内冷冷清清,早没有了往日的繁华热闹。黄简人大摇大摆地走进楼内,伙计们慌忙迎上来,接过风衣跟在后面:“蓝掌柜的等您好一会了!”
“你怎么知道我要会蓝掌柜的?”黄简人阴沉着老脸不屑地瞪一眼伙计:“白老板近几日可好?”
“回黄句长,我家掌柜的进山还愿去了!”
“进那座山?去了哪个庙?还哪门子愿?”
伙计尴尬地笑道:“小的真不知道!”
黄简人冷哼一声,走进雅间迎面正看见孙又庭孙县长,蓝笑天陪坐在旁侧,田老板则在孙县长对面。蓝笑天见黄简人进来慌忙起身拱手迎接:“黄句长驾到,您真准时啊!”
黄简人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蓝笑天,却冲着孙县长拱手干笑:“孙县长,好久不见啦!”
蓝笑天碰了一鼻子灰,老脸憋得通红,心里却冷笑:现在不过这是个开局儿,你那么嚣张干什么?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明白什么叫后悔!
高桥次郎起身拱拱手:“黄句长,别来无恙!”
黄简人放下公文包,把礼帽挂在椅子上,撩衣服坐下,腰间露出枪把子,小心地遮掩好,才冷笑道:“田老板,赛宝大会结束好几天了怎么还没走?陵城这地方可不是养人之处啊,大财发不了,小财打破脑袋,难道你喜欢玩残自己?”
高桥次郎淡然地看着黄简人:“陵城是宝地,我怎么可能轻易走掉?一个赛宝大会让我赔了几千大洋,回去要被人笑话死!”
蓝笑天沉默不语。
“我跟蓝掌柜的又联合开一家医院,既造福陵城百姓,又能把损失降到最低,还得请黄句长鼎力支持啊!”
黄简人云淡风轻地摇摇头:“我可是孙县长的治下,保乡为民是黄某的责任,吃的是党帼俸禄,效忠的是三民"主义,千万别和我谈钱财!”
蓝笑天心里骂黄简人八辈祖宗,但嘴里却不能说,只是点头干笑。
“简人,蓝会长和田先生找你可不是贿赂你的,听他们怎么说!”孙又庭微米着老眼,向蓝笑天使了个眼色:“蓝会长,有什么话你尽管直说,大家都是陵城人,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怨?”
黄简人翻着眼珠,心里却骂孙又庭这是充当和事老来了!老子三分五次围剿二龙山,姓蓝的的吃里扒外通风报信,弄得我十年不得升迁,现在来求我吗?我呸!
“孙县长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与蓝会长之间哪里有什么仇怨!”黄简人不禁愠怒道:“前几日为保护赛宝大会安宁,鄙人还调动全陵城的警力予以最大的支援,怎奈二龙山的马匪实在是狡猾……”
黄简人本来想说自己巧设“瓮中捉鳖”的计划,心里却猛然一沉:自己首选坏了赛宝大会的规矩,置孙县长的政令与不顾,结果闹得满城风雨,打掉牙往肚子里咽!
“黄句长,今天咱们不论往日是非,只谈未来之合作!”蓝笑天给各位斟茶,脸色晦暗道:“既然是未来之合作,就要先讲好条件,是不是?”
“什么合作?”
“当然是跟田先生合作开医院啊,天赐发大财的良机您怎能视而不见?孙县长也入了股,就看您的了!”
黄简人微微一怔,三角眼扫一下孙又庭不禁疑惑重重。
“简人,虽说是你我都食党帼的俸禄,但现在哪里还有党帼?谁人能代表党帼?我是一县之长,都已经三个月没有领工资了,你警察局能好到哪去!”孙县长端起茶杯小饮一口:“蓝会长邀请我当医院的名誉院长,一来可以增加医院的信誉度,二来能以此多一些进项,我不怕你笑话,,没有俸禄拿什么给老婆孩子父母大人?”
黄简人低头不语。
高桥次郎不失时机地看一眼黄简人,淡然笑道:“黄句长,咱都是大写的‘人’,上孝敬父母,下抚育子女,而现在形势逼人啊!东北沦陷华北危机,现在国民党的首都南京也沦陷,徐州大战一触即发,天下哪有一方和平之地?我们不发国难财已经是对得起党帼了!”
“还请黄句长三思。”蓝笑天皱着眉盯着黄简人,以姓黄的性格这种事不会思虑太多,有利益他一定会抢着占的,绝对不会拒绝。之所以故作矜持,不过是眼人耳目罢了!
黄简人叹息一声:“各位所言我往心里去了!但不知是什么条件?我黄简人可没有银子入股,老娘还等着我孝敬呢!”
“这就对了!”孙县长长出一口气:“今日下午蓝掌柜的向我诉苦,十几辆大车的粮食在黑松坡被打劫了,好在没有伤及人命,二龙山的马匪嚣张到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