牤牛村西头的村口,杨德财看看满天星星,觉得差不多了,将衣服拉严实走向小溪边。
大墓旁边,杨德财看看四下没人注意,对着土包小声嘘嘘,肩膀上突然多了个冰凉的手掌,他吓一跳猛回头:“你要死啊,天天披散着头发吓死人。”
身后的女孩一身白长头发挡着脸:“今个是二十三小年儿,别人都回家过年去了。”
杨德财拍拍胸口:“吓死我了,你怎么不回去啊?”
女孩晃晃脸前长发:“我是被扔的,不知道爹妈是谁?回哪去过啊?”
杨德财突然想起来:“那都走了谁替我看家?我的小红有啥事,明一早我就给你们把坟拆了。”
鬼妹用惨白的大拇指点点自己头发:“我。”
杨德财叹口气,想想这孩子也挺可怜,没爹没吗的算可怜,可这个都不知道自己爹妈是谁,他下午就准备了两张银票,拿出一张来打火机烧了:“老妹啊,这点钱当压岁钱吧,你自己买点好吃的,也换身衣服。”
女孩嘴里杨德财似乎听到点高兴意思,她手里捏着刚烧了的银票晃荡两下,“我要先去把胳膊上胎记洗掉,然后再买……”
杨德财坐在石碑上问:“啥胎记啊?”
鬼妹撸起来袖子,将单薄的小胳膊露出来,手腕上有一片图案,一入眼就像个三条一样,她不好意思的对杨德财比划一下自己屁股那,说大腿根上还有一个,也和这个一样。
杨德财对鬼妹没兴趣,随便聊聊就让她自己玩去了,还嘱咐给她钱的事别告诉老毛愣他们,不然一伙子又该跟他哭穷了。
回到家里,杨德财因为做了件好事心里挺舒坦,觉得腰不酸了腿不疼了走路也有劲了,过来个足球他也能踢飞了。
孙小红凑过来问:“得财,我和妈这几天不能出门,你得想办法买点年货啊,咱村没集市,人家拐弯村都有,赶集卖东西的嫌弃咱们这路不好走。”
杨德财:“行,明早我让二虎把小铲车打着,路面好好推推,三四百油钱应该够了。”
孙小红:“估计今年赶集的是不可能来了,明年吧,开春咱不是答应了要修路吗,大方的出钱修成水泥的,别让人说咱是守财奴。”
杨德财答应,拐弯村二十九还有一个集,卖啥的都有,到时候他一家都过去看看,开二虎卡车去。
第二天刚亮,杨德财睁开眼睛,对厨房里帮着水莲丈母娘做饭的小红喊:“小红,你刚才敲的啥?再敲两下。”
他做了个梦,本来挺清楚的,睁开眼睛就给忘了,人有时候就这样,突然一句话后就会把刚才的想法和念头忘了,必须重复一下刚才的动作或是场景才能想起来。
孙小红左手拎着不粘锅,右手拿着木铲子进来,大眼睛盯着他,还用铲子敲了两下,杨德财一拍枕头,想起来了。
这事有点悬,他梦见二虎开车给人家送葬,结果到了桥边上让人给腿打折了,太真实,不像是梦,难道又是预感?
看看时间都已经八点了,杨德财拿起枕头边手机播出一个号码,那边吱呀呀的唱没人接,他没招打给潘英,这下可以证实了,那绝对不是梦。
杨德财让潘英也打,自己也打,但二虎就是不接,杨德财着急啊,吧唧着嘴在地上兜圈,几分钟后,二虎打回来了,“杨哥,干啥呀好几个未接,有事啊?”
杨德财看看表:“你是不是给人家送葬去了?”
二虎:“英子告诉你的吧?有事啊?”
杨德财:“到哪了?赶紧回来,多少钱也不去,我没跟你开玩笑啊,快点。”
二虎听出杨德财真着急了,踩踩刹车将车停在原地,问:“到底啥事啊?”
杨德财:“你跟前有人吗?”
二虎略微扫一眼旁边那订车的爷们,推车门下了车,到车后头问:“没人了,你说吧。”
杨德财:“我怀疑你前边的那桥拆了,我更怀疑到桥边就有人打你,那爷们就是马竿找的,人家好几个人在桥边等你呢?”
二虎看看推开车门下来的订车爷们:“不可能,这是昨天……”
杨德财:“你送的是不是叫韩涛,是派出所所长的小舅子,是就赶紧跑,听我的。”
二虎张着嘴有点发懵,身后,那爷们过来了,“咋还不走呢?”
二虎挂了电话说声你等会,给同行拨打过去,问北湖头的桥是不是拆了,同行说走北门路过的那个昨天早上刚拆的,他还走了一趟冤枉路呢。
二虎当时就急眼了,抬起一脚将订车的老爷们踹到,跑回车上从座下握住个活口扳手,回来咣咣削两下,那爷们捂着头就跑,一边跑一边喊:“是马竿让我干的不关我的事啊。”
二虎真想追着揍,那爷们一边跑掏出手机打电话,二虎挑头往回开,十多分钟后,一辆没牌子的大屁股吉普车追上来,拉起一溜雪尘。
“操你姥姥,马竿你等着。”二虎压着道左右拐,就是不让对方抄过来,一条道本来就窄,加上两边都是雪棱子,后面的几个人叭叭按喇叭,就是过不来。
没等到镇上,多个心眼的二虎拨打给杨德财,说怕有人在这边堵截,让他过来帮忙,杨德财跑到二牤子家,从被窝里拎出二牤子,俩人加点热水将四轮子打着了,叫上皮五和烧锅炉的四瘸子几个人往镇里跑。
这会看到二牤子水平了,都是冰雪的路面别人看着都害怕,二牤子俩手掰住方向盘,将油门干到底嗷嗷蹿,嫌慢伸出一只脚直接踩着邮箱下面油门葛拦,四轮子超过夏利和三轮摩托冲向松江镇。
杨德财捂着冻通红的脸,伸手向四瘸子要帽子,二牤子上车着急没戴,别给冻掉了耳朵,四瘸子扯着嗓门在风里喊:“我就一个给你我戴啥?”
皮五指指他腿上的兔子皮护膝:“戴你自己护膝,冻掉二牤子耳朵高霞点你家柴火垛。”
四瘸子给了,龇牙咧嘴将腿上护膝撸下来套在头上,感觉比棉帽子暖和。
六个轮子的四轮车咋路上横行无忌,打着横跑,前面一辆车轮上绑着红绳的伊兰特司机从倒车镜里看看,心说自己可能是新司机的事,四轮子都能追上?
他将油门踩下去脉路表提到四十公里,再往后看看没人了,在左边,刚才那车正在超越,司机屁股不沾座子,一只脚还伸出来踩在油箱附近。
僵持了几秒钟,伊兰特认了,松油门让四轮子冲过去,车上睡着的老婆揉揉眼睛坐起来:“谁啊?好像听到突突突响。”
伊兰特说:“对面过来的。”
松江刚修好的一座拱桥附近,和二胡通话不到半分钟,几个人见到了白色小卡车影子,看车牌正是二虎的,二牤子从四轮车拖车里抱出来三把铁锹,给自己杨德财和皮五一人一把,一只镰刀递给四瘸子。
四瘸子看看铁锹和镰刀:“干啥给我短的?”
二牤子看看他没出声,刚才杨德财要帽子四瘸子不给,他听得真真的。
四瘸子躲在几个人后面:“谁再说二牤子傻那他才是傻子,得财,那帮人真下来咱打不打?”
杨德财老远就看到卡车后面坠着一辆吉普子:“打,给我往狠里削,只要别打死药费我全出。”
皮五:“要是进去了咋整?”
杨德财:“我一个月给他家里两千块生活费,一会儿你满看我啊,我动手你们就上。”
杨德财够意思,为了自己村的豁出去了,关键是干一个月活也挣不了两千,不是着急要结婚,二牤子都想进去。
咔……小卡急刹车停下,二虎拎着一根铁钎子跳下车,跑到杨德财身后,后面那辆吉普车也停下来,副驾驶一人冲二虎喊:“给你按喇叭你怎么不停呢,手机是不是你丢的?”
二牤子狠狠瞪了几眼二虎:“二哥你叫二虎真没叫错,怎么二虎吧唧的,白挨冻了。”
从吉普车那里拿过来手机,杨德财扔进去一盒烟谢谢人家,再看看后面没车跟着了,这才松口气,让二牤子打着车跟上,五个人奔镇上饭店开去。
只许吃饭不让喝酒,杨德财怕马竿再偷袭,弄一帮人来到时候自己这边都是醉鬼就麻烦了,几个人坐在一家炒菜店里,二牤子先来一壶热茶,叽里咕噜喝下去一半。
他跟皮五商量:“五哥你一会儿开四轮子行不行?我快冻死了。”
皮五直翻白眼:“这你得让二虎开,为他来的。”
二牤子看看二虎:“得了,他那车我不敢开,一会儿回去被马竿的人逮住揍一顿不值得,人家认车不认人。”
杨德财在桌上蹲一下茶杯:“你们呀,也别太怕他,乡长儿子咋的,二牤子你不是经常玩游戏吗?人都这样,看你装备不行就敢欺负你,只要你一身衣服值钱再开个好车,谁想动你也得心思心思,一会儿吃完饭跟我去买车,四哥你得先回去,锅炉别灭了。”
四瘸子:“我咋回去呀?”
皮五:“开四轮子先回去呗。”
二牤子偷着冲杨德财眨眨眼,这小子谁说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