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下有看头喽。”
一座构造精致的八角亭里坐着两个成年男子,一边品茗着刚泡好的茶水,一边有一句没一搭的交谈着。
“谁说不是呢,这下够他们受的了,我们站在边上看热闹就行了,不去趟这趟浑水,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来呢。”说话间,男子紧了紧领口,这倒春寒可是厉害的很,一个不小心就会遭了罪。
“老五,等下你给天津那打个招呼,让大哥看着点中天,别在这个时间惹出什么事来。”说话的人是林中天的父亲林雄,正所谓,知子莫如父,虽说父子二人间的关系并不怎么样,但多少还是有些知道自己那儿子是个什么德行的。
林子冲点头应诺。“好咧,二哥,你看,我要不要亲自去趟天津,这段时间来,我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到大哥那里,还多少可以帮他照顾一下中天,缓解缓解他的压力。”
林雄想了想,觉得林子冲说得在理,便同意了,随后又叮嘱道:“也行,对了,你到天津后,千万别在大哥面前提起宋钝初,免得大哥徒生伤感。”
“这我省得,我又不是那三岁小孩,不明事理。”林子冲给林雄边斟茶,边回着他。
当日宋教仁在上海火车站被刺一事传出来后,在第一时间里,国内外的各方势力都收到了这个消息,东北的林雄等人更是不例外。
如今,宋教仁生死不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南北双方整天都在为这件事在大打口水战,一个咬定就是他干的,一个死活不承认。
当然了,南方一众也不是铁板一块,在一些人看来宋教仁遇刺一事本就是内部不可调和矛盾的一个突点,但为了维护革命阵营的团结,这些人此时缄口不言,默默的冷眼看着事态的发展。
其实,这件事并不复杂,只要有心的人静下来按照逻辑来分析的话,是能够发现出其中疑点的。
但是,人是有盲目性的,随从性的,在舆论的灌输下,他们不愿意静下来心仔细琢磨事情的前因后果。
时局眼看着是一天比一天糟糕,但南方的革命者们就跟心上蒙了猪油一样,不但不阻拦,还火上浇油,北京政府派来的几批“宋案”专员,都无功而返,倒不是他们无能,而是压根就没办法办案。
你找个人证了解情况吧,他们就从中阻挠,不是耍阴招,就是到处宣扬你怎么怎么的黑暗或想怎么怎么的。
这还没怎么呢,就被说成怎么了,你说这案子还怎么破下去。
再说了,北方的当权者们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一个个这段时间里上蹿下跳,都在站队,深怕自己的一个不小心便就此毁了前程。
毕竟前清尚未远去,前清诸多的权贵如今的生活指不定就是他们未来的写照,所以,不得不用点心。
……
新华宫,也就是中南海,旧时的皇家别苑,如今的民国总统府。
袁世凯沉着脸坐在那大背椅子上,双手撑在身前的桌沿边,冷眼看着跟前低头站在那的赵秉钧。
哼了声,冷冷道:“说吧,这事该怎么收场。”
袁世凯此时恨不得将赵秉钧碎尸万段,嚼个稀巴烂,以解一直犹如阴霾一样盘旋在心头而不散去的恶气。
宋教仁遇刺这件事让他办成了如今这个局面,你说袁世凯能不生气嘛。
“卑职,职下,我……”被这么一问,赵秉钧有些语塞,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脑门上是冷汗直冒,背脊处早就湿透了,他可是知道跟前这位主的厉害,毕竟自己跟随他左右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对于他的厉害是明晓的。
“哼,废物,饭桶,这么点事情都摆不平。”袁世凯被赵秉钧这表现气的是吹须瞪眼,嘴里不由大骂着。
赵秉钧就这样低头忍着骂声,他知道,自己这回算是彻底地玩了,没戏了,国务总理这个位子还没捂热,就得让位了。
讲实在话,他是不甘心,但光不甘心有什么用,若是能将事情处理妥当了,那也就不需要这般费神了。
出事情了,肯定要有人出来领罪的。
大总统肯定是不可能认罪的,而他赵秉钧既是国务总理又是此事的第一经办人,所以,数来数去,只有他了。
良久,袁世凯的面色好转了些,对赵秉钧扬了扬手,显得很是无精打采的说:“就这样,你退下吧。”
赵秉钧没说话,只是按规矩行了礼,而后出了房间。
就在赵秉钧刚一离去,一心做着皇太子梦的袁克定领着杨度来到了袁世凯的办公室里。
“父亲,皙子先生来了。”袁克定一进门便发现袁世凯的神情并不是很好,所以连说话的声音都较寻常小了几分。
说来杨度与袁世凯的交往并不短,而且前段时间还做过他的秘书,但杨度却能很好的摆正自己的位置。
“大总统。”
袁世凯提了提神,对杨度和袁克定点了点头,示意他们不用拘束,随意点坐下说。
“大总统,可是在为‘宋案’一事烦心。”杨度师从王闿运,一心想做个帝王师,对于琢磨人心,不能说百分百,但也能几无差错,很是得心应手。
“不知皙子先生有何见教。”袁世凯对杨度还算看重,说话时特意正了正身子,深怕惹得他生出怨念来。
一听袁世凯这么说,杨度这心里可是美滋了,但面上还是表现出很是惶恐的样子,连忙站起身来,拱手道:“大总统说笑了,度不敢,不过,度确实有话要说。”
“且说无妨。”袁世凯有时候就烦这些读书人的俗礼,太过迂腐了,说个话还转弯抹角的,太浪费时间了,虽说自己以前也和这类人差不多,但那毕竟是以前,旧事不提。
杨度沉吟了会,张口问道:“不知大总统是在担心国民党人还是在忧虑其他?”
担心,忧虑。
袁世凯好像是被一语惊醒了一般,刹间眼神里泛着精光,看着很是烁烁有神的样子。
数息的时间而已,袁世凯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从椅子上走了出来,坐到杨度他们旁边的沙发上,抱拳道:“还请皙子先生细说。”
虽然袁世凯大可不必如此,但毕竟他此时是有求于人,这礼到人不怪他还是知道的。
杨度此时是很从容的接受着袁世凯的举礼,微微一点头,说:“依度之见,大总统大可不必担心国民党一众。
虽然前段时间他们在国会选举中获胜,大有机会组阁,但‘宋案’一出,我想他们别说组阁了,就是党内这团结还能否维持都是个问题,还有,他们人虽多,势虽大,但内部山头林立,根本就不能够拧成一股绳,所以说,他们不足为虑。
当然了,不得不早做准备,防止有人借‘宋案’兴风作浪,聚众起戈,涂炭生灵,破坏国家安定。”
袁世凯很是认可的眯着眼摸着胡须,点了点头。
在袁世凯看来只要不是政治上的事情,其他的都好办。
若是那些国民党人不识好歹,胆敢以螳臂之力来触,那定是无情地碾压,绝不手软,一斩到底,省得以后费二事。
“……至于其他方面,度还望大总统早作准备,防人之心不可无,毕竟这人心是会变的。
近来一段时间,一些势力虽然行事隐蔽,但从种种迹象来看,他们所图非小,还望大总统小心他们,万不可被他们的表象而给欺骗了。”
虽然杨度没点名说谁,不说袁世凯了,就是他那已经被“皇太子之梦“迷了魂一般的大儿子袁克定都知道杨度所说的势力指向谁。
诚如杨度所言,不得不防。
这股势力崛起的太快了,快到让人瞠目结舌的地步。
短短几年间,就有如此的实力,而且他们有没有隐藏起来的力量,还不清楚。
对于他们的消息,知道的是少之又少,好多地方看得人是云里雾里,真假不明。
“那不知皙子先生有何良法?”
作为一个上位者,最大的能力那就是榨干下属的能力,否则事事靠自己,那还不得累死。
“圈地豢养!”
杨度不假思索的吐出这四个字来。
圈地豢养?
闻言,袁世凯眉头一皱,袁克定更是一脸傻愣样的看着杨度的脸。
袁世凯问:“为何不是分而化之?”
杨度一脸神秘样,笑而不语,只是手上在做着动作,指了指北边,又指了指腰间,接着又往东边点了点。
袁克定被杨度这么东一点,西一指更是搞得脑袋乱呼呼的,瞥眼看了看父亲那一脸严肃的表情,便忍着没有出声,憋在那里装木头人。
袁世凯有些明了,往沙发背上重重一靠,抬起右手搭在那光滑如镜的脑门上来回摩挲着,眉心还是紧锁。
杨度见袁世凯在思索,也没有给袁克定进行细说,而是笑着对他点了点头,意思是说等出去后再给他解释。
其实,袁克定才不管那么多这个那个的,只要能让他真正的当上皇太子,那一切都好办,不然的话,有什么意思,出去后别人见了面定多称一声“大公子”而已。
良久,袁世凯才从沉思中醒来。
看着袁克定和杨度,对这二人道:“唉,真是个多事之秋,内外不平呐,克定你得多和皙子先生学习学习,以后好和皙子先生一起帮为父分担分担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