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年三月二十日晚上,上海火车站依然像白天一样人来人往,繁忙一片,站内人很多,四面八方,有上车,有下车,有送人,有接人,总之,要出站的人都在朝着自己所要经过的路口涌去,要上车的人,则在火车站里的工作人员用铁皮制成的喇叭喊着话,检票上车,各自奔前程。
那简陋的喇叭,发出来的声音单调又刺耳,不停的回荡在车站里,对于一些有洁癖的人来说,这就是活受罪,对于那些急于赶车,和来此接人的人来说,这就是一种美乐,提示着他们。
行走在车站里的旅客们,有穿传统长袍的,有穿西装的,有穿军装的,有穿中山装的,等等,只要不是奇装异服,各类服装是应有尽有。
他们各有各的打算,或是离开上海,或是刚来到上海,无论是离开还是来到,他们都有着彼此不同的心境。
但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无论是离开,还是到来,他们都只是为了“生活”,仅此而已。
人其实就是这样,为了生活,而匆忙赶路,一辈子有大半辈子活在了路上。
此时,有个穿黑呢军装、身材削瘦,个头并不高,走路总是低着头的男子,他在进入检票口附近后,便举目环视四周,他那尖削而棱角分明的脸上,眉头收敛,任谁都可感觉到他在无意之中流露出的狠意。
“他娘的,还没到。”
男子掠了掠额前散落的头发,然后便朝着候车室走去,但他路过贵宾休息室门前时,突然停了下来。
“那是……”
男子知道,自己的目标出现了。
见到目标后,男子的神色并没有预估的那样舒松下来,而是更加紧张了起来。
随着车站里的工作人员用那铁皮喇叭大声喊着上车通知时,从贵宾休息室里走出六七个人来。
走在中间的就是男子此次的目标,其他人和他没关系。
男子再次将目光扫看向别处,他的同伴还没到。
对于此次的任务,男子不得不上心,这次任务是他们的最高责任人下达的,而且还用了三个“甲”来表示此事的重要性。
说实话,男子自认为自己一个人就能完成这个任务,但规矩不能破,有些事情可以一个人去完成,但有些事情却容不得半点失误。
男子站在离几人不远的地方,一边戒视着周围,一边等待着同伴。
目标和送他的几人边走边说,谈笑风生,一点都没感觉到有危机在逼近。
男子的目标不是别人,正是欲坐火车到南京,过江后,在浦口站再坐车去北京的宋教仁。
今日前来送行的有黄兴,于右任,廖仲恺等人。
他们既是辛亥革命推翻满清政府的领袖人物,又是当前和宋教仁志同或相近的坚持制定共和宪法、实行民主政治的核心力量。
他们反对以暴力形式革命,他们认为国内现今的大小矛盾,都可以用政治手段来解决,而可提供解决问题的平台,就是议会,遇事议会讨论,发现问题,解决问题。
当几人走到一处早已被清理出来的空地时,被早已架好相机的记者们拦了下来。
在人们看来,这几个人,他们或许就是中国民选出来的第一届内阁总理和阁员,国家在不久的将来,得由他们来掌舵,控制着国家的走向。
当几人依次站好后,早已准备就绪的记者们,立即按下快门,记录下这一历史性的一刻。
他们定然会被记载进史书,流芳于后世,而记者的这一张照片,则更能给后世有个直观的印象和记忆。
拍好照片后,一个洋人从相机后的黑布罩里探出头来,用着他苦练已久的中国官话说道:“中国的历史就此改变,将掀开新的篇章。”
这洋人说的不仅仅是部分洋人所愿,也是中国人的期待。
他们都很清楚,今天,不,几天后,他们将作为历史的见证者,见证一个历史的诞生。
东方,拥有数千年历史的古老民族,他们将再次迎来新生,如凤凰涅槃一般,烈火焚身,再创新生。
一个由民选的,国民为主的政权即将建立。
是的,这是个注定写进史书,供后人记住的历史,他们这些亲历者和见证者是幸运的,是幸福的。
照片拍好后,宋教仁几人便被周围早已被等候在此的记者们包围了起来。
这些记者中有中国记者,也有日本记者,同样也有欧美记者。
他们的问题大都相同或相似,而且问的也是非常简单易回答的问题。
总结下来,他们无非就是想问这位很有可能将成为中华民国第一任民选内阁总理的宋教仁,他将会带着什么样的计划进京,当然了,也有人问未来的内阁将如何协调同大总统之间的关系,行政权是如何分配,政府是归大总统主导还是主导权在内阁……
有些问题是国内记者关心的,有些是日本记者所关心的,还有些是欧美记者想知道的。
不管是顺言还是逆言,好听的不好听的,宋教仁的脸上都是一个样,满面春风之色,所有的话,一律统统收纳。
“此番进京……宋某唯有……”
宋教仁此时全无昨日党内同志给他举办的饯行宴上的那种无奈,很是热情洋溢的回答着记者们的问题。
由于登车时间眼看着就要到了,宋教仁几人也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而让列车晚点,耽误到别人的行程,给别人带来不便。
所以就和周围的记者投了个抱歉的神色,几人便继续向列车出走去。
这些记者哪里会就此浪费掉如此难得的机会,而且以后再想这么采访他,那可是不会如现在这般的容易的。
记者们就跟狗皮膏药一样,紧跟着宋教仁的身边,时不时的给宋教仁抛出个问题来。
还好这群记者里没有《华夏报》的记者,否则的,定然有让宋教仁难堪的问题被提出来。
不远处,双眼盯着宋教仁从检票口走来,男子眼中流露出丝丝冷意,他的一只手插进了怀里,一只手将衣领竖了起来,开始往那挤攘的人群中挤去,终于,他来到了距离宋教仁仅有有半步之远的地方。
男子双眼冷峻,看着让人感觉一阵冷寒。
这时,宋教仁停下脚步,正准备转身对着跟在后面的人们挥手告别。
突然,男子动了,他猛然往宋教仁那张开双臂,犹如雄鹰搏兔,跃身一跳,向他扑去。
“砰~”
一声尖利的枪声想起,震得众人一愣,紧接着,又跟着两声枪声,那原本欲给众人挥手道别的宋教仁,此时被男子推得踉跄了几步,被压在了身下。
在倒下的那一刻,男子大声喊道:“有刺客。”
贼喊捉贼,这四个字立马浮现在众人的眼前。
当然了,有些胆小的人,此时已经想不了那么多了,人性的本能让他们现在在潜意识的求生。
“快来人呐,宋先生中枪了。”人群中有人这般喊道。
就在人们惊慌失措,忙不择路,到处奔走的同时,有四道身影显得格外不同。
其中三道身影相比来说,还是比较正常的,但另外一个就独特了。
这个个子中等,长得年轻的男子正快步向宋教仁这边疾走过来。
“你是刺客,是你伤的宋先生,我要和你拼命。”一个宋教仁的忠实拥趸者,站起身来指着正疾步走来的男子怒吼道。
男子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所以被吼的是当场一愣,但随即那专业的素养使得他即可便恢复常态,不理会这人的吼叫。
男子不理他,可不代表那人不理他。
赤手空拳,抬脚就向男子这挥拳来。
男子冷哼一声,一个反手,便将那人给打倒在地。
三步并作两步,男子避开路上的阻碍,来到了宋教仁身边。
“他奶奶的,你他娘的死哪去了,怎么到现在才来,老子差点都被人给打成筛子了。”那先前压住宋教仁的男子,咬牙皱眉的笑骂刚来的同伴。
“你丫死了倒也好,省得整天跟个鸟一样,在我耳边唧唧咋咋叫唤个不停。”
“死你丫的,赶紧点,老子中标了,还有宋先生被我敲昏了,没问题。”
“管你呢,”
……
慌乱之中,又有一行三人组合一个背着一个,一个拖拉着一个,迅速的消失在人群中。
“先生不见了。”不知道是谁突然惊道。
“什么,宋先生没了,这是怎么回事?”
“不可能,我刚才亲眼看见宋先生被刺客刺倒下的。”
一时间,众说纷纭,什么样的说词都有。
黄兴毕竟是军旅出生,最早反应过来,指着他的斜右方,大声喊道:“快堵住那个方向,他们带先生朝那个方向走了。”
黄兴他们虽然在野,但毕竟是一方大佬,最基本的随身警戒力量还是有的。
不等黄兴的话音落下,那些身穿便服的护卫们便顺着黄兴手指的方向跑了去。
任凭后面有人没有,两名男子自顾自的不增也不减速度,就这么好似大摇大摆的离开。
任务到这,算是已经完成了,因为,上面只是让他们救下宋教仁一命,并没有说保证他活到什么时候。
所以两人对于任务的解读,也是不甚理解,只能折中取之。
很快,这个消息便传到了北方的总部。
“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我林中天也能改变某些人的命运了,改变历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