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依次站在门口的台阶下,立身候着。
这时,一辆马车从大门口处缓缓驶了进来,从马车里先行探出身子的人,还没站好身子,便抱拳和宋兴打招呼着。
“宋总裁,别来无恙啊,今日叨扰贵公馆,还望海涵。”说话的人正是老熟人,徐树铮将军。
宋兴回礼,并没开口,他知道,今天徐树铮不是主角,主角还在马车里没出来呢。
和宋兴打过招呼后,徐树铮又转过身子,请车里的人出来。
一个中等身材,身穿军装,留着牛角胡须,也就是胡子两端微微上卷的中年人从车里慢慢的探出了身子来。
在这个时代,牛角胡须就是军界要员的标配,若是没有,那都不好意思称大帅。
来人虽然没见过,但对他的名字什么的林中天这耳朵里可没少被人灌。
段祺瑞,北洋三杰之一,喝过洋墨水,而且能文能武,是北洋集团里的核心人物之一。
“宋兴见过芝公。”宋兴中规中矩的的给那还刚站稳的段祺瑞行礼道。
宋教仁跟在宋兴后面道:“芝公近来可好,教仁可是神交已久,今日得见,当真是名副其实。”
林中天没说话,对于政治家军人一类的人物,他倒是没有多大的兴趣,所以只是站在末端,恭恭敬敬的行礼而已。
现在自己可不再是匪二代了,而是正经八百的官二代,军二代,富二代,要亲爹有亲爹,要干爹有干爹,在家有人伺候着,在外有人拥簇着,只要自己站在人群里咳嗽一声,那上前来献殷勤的真是数都数不过来。
都这等身份了,所以才使得林中天的心态也不再像刚来到这个世界那般,看到这个也是崇拜,看到那个也想去抱大腿。
虽然身份是水涨船高,但毕竟自己一直身处北方,而且所在的圈子也有一定的局限性,主要还是自己的老子不够强,所以才会时不时的对某些人表露出一些异常。
像现在这样子,是最正常的。
“这孩子就是真如的儿子?”在和宋兴宋教仁他们打过招呼后,那段祺瑞走到林中天跟前,伸出右手摸在他的头上,问道。
徐树铮站在段祺瑞半个身位后,道:“这便是林真如的独子,名唤中天,聪明的很,而且眼光也独到。”
段祺瑞在自己身上摸了摸,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块瑞士产的怀表,放到林中天那小手里,道:“来,伯伯来时匆忙,忘了带礼物,这块表就当作礼物送你了。”
段祺瑞早就听徐树铮说起过林中天,所以末了特意加了句。“你可不能说伯伯小气呀。”
这句话虽然是长辈和小辈之间取笑的话,但这也是拉近关系的一种方法。
效果很好,段祺瑞这话刚说完,这周边的氛围立马就轻松活泼了不少,比之前更是让人舒适了许多。
“钝初兄和宋老弟是?”段祺瑞虽然早已经从某些渠道知道些内幕,但此时还是装作不知道,而表现的很是惊讶状,开口询问。
“呵呵,教仁是我的胞弟。”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再说了,就算自己不说,那别人只要稍加打探那还是会知道的,到时候,别人的话恐怕就会不怎么好听了。
“些许小事,有劳芝公挂心了。”宋教仁的回答可不像宋兴那样,他话中虽有尊敬之意,但火气还是够呛的。
也是,宋教仁和段祺瑞本就是两个阵营的人,虽然现在为了全国革命而不得已才走到了一起,但两方人在各自的心里,都是不喜欢对方的。
一方觉得对方是叛党,作乱分子,乌合之众而已。
另一方却认为对方是顽固势力的象征,现在革命力量并没有到那种摧枯拉朽之势,只能进行暂时性的妥协,并在一些事情上面进行劝导,使其进步,进而达到革命程度。
总之,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心思。
不是剿灭,就是俘化。
“呵呵,现在都共和了,自家人了,能不关心嘛。”段祺瑞嘿然一笑,道。
徐树铮作为下属,这个时候是该站出来为自己的上司正名的。“就是,钝初兄,咱们以后可是一家人了,再说了,芝公为革命为民国的建立,付出的可不比南方那位少,若不是袁大帅和芝公他们不忍看生灵涂炭,百姓遭殃,现在是什么样的结果,还未得知。”
“七弟”宋兴也很是不喜,低声喊道。
宋教仁倒是显得很无所谓的样子,刚才为了林中天自己大哥会对自己发火,那是正常,毕竟林中天是晚辈,是亲人。
但现在,宋兴是不可能真的对自己发火的,因为他的本性就不是一个这样的人,他是极为护短的,为了外人而给自己人脸色看,这事他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的。
就因为宋兴这个生性,这才使得整个公馆里的佣人平时都有些吊儿郎当,一副不急不躁,从不知道紧张的样子。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林中天也开口了,仰着头,说:“大伯,请这位伯伯和徐叔叔进屋坐啊,总这么站在很冷的。”
外人都说中天商行的少东家小小年纪就非常的嚣张跋扈,谁都不放在眼里,但你看看,人家的教养就是高,大人们还在你我间相互讥讽着,人家小孩子就知道什么才是待客之道。
来客不往家里请,那就是大忌。除非主人的地位身份高。
宋兴早就想开口请人进屋了,但被宋教仁刚才一说,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张口,现在林中天这一句话,真是一场及时雨。
宋兴欠身,略显歉意的道:“中天提醒的是,还望芝公勿怪宋兴礼数不周,芝公这边请。”
段祺瑞一步上前扶起宋兴,摆手道:“无妨,你我是自家人,无须理会这些俗礼。”
段祺瑞这话是三分真,七分假。
说是自家人,也没错,论起来,林雄是自己的部下,徐树铮和林雄又亲如兄弟,是林中天的世叔,而且现在又是共和了,大家都一样,不是一家人是什么。
“芝公请”宋兴退在一边,让出路来,示意段祺瑞先走。
段祺瑞倒也没做作,也没自以为是说走就走,而是对宋教仁道:“钝初乃革命功勋,民国的创立少不得你钝初的功劳,咱们一起走。”
段祺瑞越过宋兴而直接和宋教仁说话,并拉着他一起往屋子里走,并没有做错。
虽说这个家是宋兴的,但从官面上来看,他是段祺瑞的下属,所以,他和徐树铮的身份是一样的,无须客套。
宋教仁倒无所谓这些个礼节,这些年来,朝不保夕,整日都将头别在腰间干革命,谁有那闲工夫去理会这些个俗礼。
和段祺瑞两人率先进了房间,宋兴和徐树铮紧跟其后,走在最后面的是林中天。
林中天此时是三步一小走,两步一停顿。
他实在是不想跟着进去,自己要不到说话也就罢了,还得看着他们你虚情过来,我假意过去,好似开心一样。
看到这些,林中天就一阵恶寒,有必要将话说的那么的假吗?
有事说事,有话直说,省得你猜我猜,弄到最后,时间时间耽误了,事情事情弄砸了。
不时地抬头看了看大伯宋兴和徐树铮的背影,林中天一咬牙,转身就跑,他打定了注意,自己若是想活得好一点,以后还是远离这些阴谋诡计和虚伪的会谈。
“公子,您慢点,小心脚下。”站在一旁的管家,一直在盯看着林中天,知道他会不进去,所以连忙大喊道。
这一喊也没什么,就是将几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还有就是林中天这心骤然一跳,心神一慌张,脚下落了空。
伴随着“啊”的一声,林中天从台阶上滚落了下去。
真是时运不济,林中天都快恨死管家了。
谁让他喊了,真是晦气。
其实,这真不能怪到管家,管家这也是奉命行事而已。
以前,若是有人登门拜访,林中天从来就不露头,就算被硬拉出来,也是草草应诺,敷衍了事。
就因为这样,外界才会有林中天不好一面的言语在流传并评论。
林中天这一跟头摔得可算不轻,但他根本就不再乎身上的那些皮外伤,他再乎的是自己这精神不能被沾污。
人之精神,高贵而又纯洁,若是沾有污迹,那么整个人也会变得由里到外都不干净了,也就是世俗。
对于精神上的保护,林中天是非常重视的。
“中天,你去哪,快过来让大伯看看摔得怎么样了。”宋兴对段祺瑞和徐树铮歉意的笑了笑,而后冲着正跑向远处的林中天喊道。
“大伯,你好好招待啊,我还有要事要办,记得给我向两位长辈道个歉啊。”林中天冲着身后挥了挥手,脚下不停的继续跑着。
林中天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好听一点,到天津来居住求学,难听一点就是人质。
若不是今天段祺瑞和徐树铮的突然造访,林中天都忘记了自己还有“人质”这一层身份在身上。
段祺瑞见到林中天那一瘸一拐跑路的样子,也是不由莞尔一笑。指着他的方向,笑道:“这小子,依我看,以后得丢进军队了操练操练。”
宋兴一听这话,心头一震,面前这位爷所说的话中意思,他岂能不知。
要知道段祺瑞可是执掌过军校的,若是林中天从军,是不可能当个大头兵的,怎么着也得进军校修炼一番,到时候再出来这身份可就不同了。
而且,现下北洋集团即将接管整个中国,到时候,面前这位其貌不扬的中年人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势不可谓不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