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病入膏肓的万俟桓连吵架的力气都没有,辰爵掐死他犹如碾死一只蚂蚁。而当时目睹他对万俟桓下杀手的人,就只有禄衡一人。
万俟桓死后,辰爵就招来炽千云,交代他封锁紫阳宫,还安排了让禄衡在他带霁初去初源的时候,将展颜引来,嫁祸于他的局。
禄衡是他豢养多年,安插在万俟桓身边的狗,身无术法、贪得无厌、胆小如鼠,且不说他没有胆子当晚就跑出去通风报信,就算他有这个胆子,在辰爵布阵封锁紫阳宫之后,以他的能力恐怕连大门都迈不出去。
所以,为什么?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辰爵举目望了望万俟军队列阵的方向,绝美的薄唇勾了一个浅弧。在军队的后方,阵型已经被打乱,喧嚣的兵刃碰撞之声甚至传到这里。
不见一兵一卒,却见战旗在分散凌乱,银色铠甲在逐一倒下、消失。
是暗影军,辰爵最私密、精锐的部队。
辰爵对霁初道:“初儿,没有必要如此两败俱伤,不如议和?”
“议和?”霁初冷笑,“如果你肯以血祭奠我死去的亲人,我也许可以考虑议和!”
“你应懂我暗影军的实力,我之所以提出议和,无非是怜惜你。你今日与我议和,你还是高贵的公主,倘若两军交战,你就会变成叛国俘虏,成为阶下囚了,你考虑清楚。”
说到这里,展颜在旁边干笑两声,嘲讽道:“辰爵果然是战无不胜的大将军,连议和的说辞都满带威胁。”
嵩阳道:“他这哪里是议和,完全是在激怒。”
他的话音未落,周遭就拔地而起无数棵参天的松树,将这块地域密密围住,华美的绿袍无风而动,十万年青松之妖法瞬间撼动天地。
他转头朝霁初这边说道:“轩影,先带着你的主人离开!她要是伤了毫发,我可在妖王面前担待不起!”
轩影自然不想耽搁分秒,载着霁初一冲云霄。
他们身后随即就是山崩地裂的术法碰撞。
没有办法顾忌嵩阳和展颜能否战胜辰爵,霁初还有一个连日来的疑团未解。她对轩影用心语说道:“不要出城,带我去大将军府。”
轩影抗议:“为什么要回到那狼窝?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
“我的家人接连被害,我已经没有多少亲人了。”
“这并不是你的错。”
“我只想尽可能保我家人不死,保住一个算一个。”
“大将军府还有你的什么家人?”
“我的十一妹,万俟颖。”
轩影大怒:“她如此害你,你还要冒死救她?”
霁初叹道:“我绝非是圣母心,烂好人,而是她给我带来不幸,只因为她比我更加不幸。她只不过是简单的爱慕一个男人而已,却被各种阴谋布局牵扯,让她身不由己,最后精神崩溃,心智成魔。”
轩影沉默。
霁初接着道:“你可知道,并非是她与皇兄自愿作出苟且不伦之事。而是辰爵利用皇兄将对我的思念寄托于她的特殊感情,用药扭曲皇兄的内心。卡通和鼠尾草相互作用,会让皇兄产生幻象,令他错认为对十一妹的感情是欲望,最可怕的是,还让他对药物上瘾。这毒药蚕食皇兄的身体和内心,那时能够慰藉他的,就只有十一妹。
“辰爵利用十一妹对他的爱,一步步将她推入深渊,再肆意折磨。如果连我都恨她,都遗弃她,那么她就真的会堕落成魔,万劫不复了。”
轩影没有回答,却将飞翔的路线改为去大将军府,他随即问道:“只是,大将军府何等之大,你知道她在哪吗?”
霁初长叹:“倘若知道,我也不会拖到今时今日才去救她。”
“所以……”
“只能碰运气。”
轩影笑道:“没关系,初大人你一向运气很好。”
落脚点是辰爵的书房门前,曾经万俟颖最喜欢在这一带游玩,因为不远处有个沁雪湖,她会在那一边钓鱼一边等辰爵处理好事物从书房出来。
而如今,湖光依旧优雅灵秀,但那玲珑的璧人却再不见踪影。
不可能这么久,她完全不出来活动,一定是辰爵把她关在什么地方了。
“为什么你认为她还没死?”
“我派人去阿鼻查过。”
“御狐帝大人果然一呼百应。”
霁初面对轩影的调侃失笑,不是可以提得起精神开玩笑的时候。她伫立在沁雪湖畔发呆,思考万俟颖身处之地的可能。
“敢问七公主是否在寻什么人?”
身后传来低沉无波且无比熟悉的声音。
霁初转过身来,道了声:“梵幽。”
梵幽黑纱袭身,在湖畔明朗的积雪中格外显眼。她表情淡漠,与城外兵戈杀伐的紧迫格格不入。她谦卑有礼,全然不像将霁初划分为对手的范畴。
因梵幽的出现,霎时让人产生一种幻觉,一切都没有变。此时还是北宸当朝,万俟桓为天子,她是大将军府的侍读,随时都要招架万俟颖那刁蛮公主的责难,而眼前的梵幽,只是一个访客。天下繁荣太平,荏苒的时光,不过是供无聊的心绪消遣的工具,无足轻重,且无需记忆。
只听“扑通”一声,身边的轩影应声倒地,这才将霁初险些被梵幽摄取的魂魄拉回。
“梵幽,你的术法确实莫测。”
“不及七公主你。我几乎用了全力,都无法触及七公主你内心最深的地方。你到底深爱着谁,又或者,有什么人被放在你心底深处?”
霁初笑笑,手打莲花势,将被梵幽摄晕躺在雪地上的轩影护上一层防御盾,意味着一会将有多么激烈的打斗,只要她不死,轩影都会美美地睡上好觉。
“这件事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是,非常重要。”
“一直想置我于死地,你只要将我杀死,不就全然而解了吗?”
“我错失了杀你的最好时机,现在已经没有办法名正言顺的杀你了。”
霁初点了点头,甚至有点钦佩梵幽的坦白。
看到霁初的表情和表现,梵幽反而有些释然,道:“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大概猜到了。你刚刚那句‘错失了杀我的机会’,不就是在试探我是否知道你的身份吗?”
梵幽敛着莫测的笑容,定定地望着她,那双幽深的瞳仁中,似是藏着十万年的故事,却被霁初一一看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