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乱反正。
慕容如玉的心底大恸。
所以喜欢上一个人是错了,而如今断开便是对了吗?
他明明不想承认自己错了,但是却又不得不承认。
见慕容如玉的牙关紧紧的咬着,慕容寒心底不免有些不忍。他抬手再度擦了擦自己儿子的脸,“不要想太多了。其实你也这么大了。有很多时间我是该要告诉你。我一直逼迫你习武读书,那是因为你本该好好的将这些事情都做完。因为只有这样,你才有能力保护自己。”他将慕容如玉从地上拽了起来,“既然你与杜宪已经闹到这种地步,对你,对他都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好孩子,男子汉大丈夫,应是胸怀天下,切莫被儿女情长所累,更何况,你们这也不算是儿女情长。你先去换身衣服吧,擦擦干,距离天亮还有些事情,为父在这里等候你,有些话我也是时候该和
你说了。”
“父亲要说什么?”慕容如玉强压下心底的痛苦,问道。“去换了衣服过来,我再和你说,不要糟蹋自己的身体。儿子你要记得,你现在不光要为你自己活着,更要为咱们长乐侯府好生的保护自己。”慕容寒的目光闪动着一丝泪
光,说完之后就很快垂下了眼睛,因为他不想自己的儿子看到自己的泪水。
”是。”慕容如玉行礼出去。
等慕容如玉离开了祠堂,慕容寒才再度长叹了一声。
他抬眼看着慕容家祠堂桌案上摆放着的一排排的牌位,他看得十分认真,是从最顶上慕容家先祖的开始看起。
慕容世家从大齐开国开始成为世袭罔替的长乐侯,传到他的手中已经有了六代人了。六代人,桌案上七十二个牌位森然林立,七十二条忠魂长埋地下。他的名字本应该也在这七十二个牌位之中,而现在他却拖着一个风烛残年,残废且身中奇毒的身子坐在轮椅上静静的看着自己的祖先,父亲以及兄弟们,就好象他们也在
这样的雨夜,在慕容家的祠堂里注视着他一样。
慕容寒的眼角润了。
他移动了一下自己的轮椅,挪到了桌案边上,取了三炷香,虔诚的在长明灯里点燃,双手合十,将香贴在自己的额头上,心底默念。
良久之后,他才缓缓的睁开眼睛,将那三柱清香插在了香炉里。
淡色的轻烟缓缓升起,不知道是这烟雾模糊了他的视线,还是眼底始终流不出却又总是存在的水泽朦胧了他的目光。
他就这样静静的坐在祠堂之中。良久,慕容如玉再度回转,他擒着一把伞,身上的衣服都已经换过了干爽的,也沐浴过了,头发虽然还带着潮气,但是已经梳拢起来,脸色依然不佳,不过与刚刚相比,
现在的慕容如玉至少像个人了。
“父亲。”他将伞依在了门外,迈步进去,恭敬的对慕容寒行了一礼。“儿子来了。”
“恩。”慕容寒指着地上的一个干净的蒲团对慕容如玉说道,“跪下吧,给咱家的先祖还有你的叔叔们磕头。”
“是。”慕容如玉依照慕容寒的指令,恭敬的在牌位前磕了三个响头,这才直起身来。
“父亲想要和儿子说什么?”慕容如玉问道。
“去关上大门。”慕容寒对慕容如玉说道,“然后过来坐下。”
“是。”慕容如玉又依言将祠堂厚重的大门紧紧的阖上,最后盘膝在他刚刚跪过的蒲团上坐了下来。
他的腰背挺的很直,一如既往,目光虽然依然没什么神采,不过已经恢复了几分该有的凌厉。
“你可知道这次与梁然联军的大战之中,我慕容家为何会输的一败涂地吗?”慕容寒缓声说道。
慕容如玉的眉头稍稍的一动。
自打慕容寒从战场上回来,他就闭口不提战场上的事情。
不管慕容如玉怎么问,他都一点也不肯说,若是被慕容如玉问的多了,他还会发怒,反过来将慕容如玉臭骂一顿。一直以来,慕容如玉都觉得父亲压根不愿意提及战场上的事情那是因为自己的祖父还有叔叔们都在这场战役之中战死,父亲自己也落下了残疾,身子骨一天比一天衰弱。
这是父亲的伤心事,所以他不愿意提及。
而今日慕容寒主动说起这件事情,怎么不叫慕容如玉觉得诧异。“儿子看过一些卷宗。”慕容如玉如实说道,“是在白虎演武堂的时候看得。只可惜关于咱们慕容家在这场战役之中的描写几乎少的可怜。卷宗之中倒是有镇北王如何用兵用
计击退联军的详细描述。”“呵呵。是吗。”慕容寒听罢就是一阵的冷笑。“那是自然了。剽窃了他人的计划,充作己用,又大获全胜,名利双收,他自然不肯让人花任何笔墨在战死者的身上,因为这
些人便是他走到现在这一步的垫脚石。”
慕容寒的话让慕容如玉瞬间瞪大了眼睛。“父亲?”他的声音都有点变了,惊恐的看着慕容寒,“难道咱们慕容家死了这么多人另有隐情?”“去年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春暖花开,梁柔联军南下,一路势如破竹,攻占了我们大梁不少州郡。你祖父与安阳侯临危受命,一个为元帅,一个为副帅,率领三十万大军前往梨花州阻击联军。联军号称百万,但实际上只有七十万人,还有几十万乌合之众,不能称作正规军。梨花州地势险要,若是三十万人使用得当,并非不能将联军阻击在梨花州附近的山区之中。那时候你祖父与安阳侯就已经定下了一个计划,但是那个计划并不成熟,因为梨花州的地形虽然险要,可是不适应那个计划的实施。这个计划
被秘密的送往兵部,由兵部呈递给杜平湖还有先帝。”慕容寒说道这里,看着桌案上的牌位,“这封作战计划乃是最高机密。”
“难道是这封作战计划泄露出去了?”慕容如玉的眼皮子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上了心头。“是的。”慕容寒点了点头。“当时我是先锋,自然也参与了这封作战计划的制定。那时候知道这个计划的人也就是你祖父,我,还有安阳侯。只是这个计划并没有在我们的
手中变成现实,而是被陈良实施了,这才有了成水岭大捷。”
慕容如玉的目光一紧,“是他偷了计划?”
慕容寒抬手按住慕容如玉的肩膀,“你且听下去,我一直不肯将这些事情告诉你,是因为我觉得时机不到,而且我手中也没有任何可靠的证据能证明这些疑点。”
“是。父亲请继续说。”慕容如玉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住自己的情绪,说道。“恩。”慕容寒点了点头道,“梨花州附近虽然也有水,但是上游没有堤坝,水面宽阔,水流过缓。成水岭则不一样,那边山高崖陡,水路狭窄,水流湍急,上游还有一个大坝,具备人为控制的因素。所以那时候你祖父和安阳侯建议先帝将主战场放在成水岭一代。而成水岭与梨花州中间又有十多个城池。也就是说若是想要实施这个计划,就必须先退到成水岭一代,而退兵则代表着要将这十多个城池暂时让给梁柔联军。这么大的事情,你祖父和安阳侯谁都不敢做主,你祖父怕连累我,所以在作战计划上没有
填写我的名字,而是只留了他与安阳侯的名字。对兵部也只说这计划因为牵扯过多所以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
慕容如玉的手在膝盖上紧紧的捏成了拳。
“父亲,难道咱们慕容家与安阳侯一家那么多人战死,是因为陈良的缘故?”慕容如玉颤声问道。双目已然赤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