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没有半点血色也就罢了。

关键是常人该有的精气神，他一概没有。

双眸空的如同两个无底的黑洞。

他已经淋透了，跪在祠堂里面也不过就是一会的时间，他膝盖边上的青砖上已经全部都被他身上滴下来的水给沁湿了。

祠堂里面的烛火并不算十分的明亮，将他映照的如同鬼魅一般。

看来适才老管家说的是一点都没夸张，就慕容如玉现在的样子，谁见了都会以为自己见到鬼了。

慕容如玉失神的看着慕容寒。

片刻之后，他才挪了一下身体，保持着自己跪姿不变，但是将身子调转着朝向了慕容寒，他恭恭敬敬的在慕容寒的面前弯下腰，身子趴伏在地，喊了一声，“父亲。”

慕容寒已经到嘴边的骂人话只因为慕容如玉这一声“父亲”就生生的哽在了喉咙里，愣是说不出口了。

他怔怔的看着以一种极度谦卑的姿态匍匐在他面前的儿子，一肚子的怒气在瞬间就化为了虚无。他的儿子，已经是高高大大的，只要站出去，认谁看了都会觉得喜欢，那是一个话虽然不多，但是充满了阳刚气概的少年，他英姿飒爽，身姿挺拔，人如其名，真是如宝

玉一样明辉流动。

他是自己的骄傲，虽然自己从不在他的面前提及，见面也多是督促训斥，那是因为自己觉得自己的儿子应该可以做的更好！应该更出色！也应该经受更多的挫折与磨练。

所谓宝剑锋从磨砺出，这虽然是句老话，但是用在武将身上是最合适不过了，因为只有不断的磨练，慕容如玉这把宝剑才会更加的锋锐，才会更加的摄人！

慕容家未来的一切都会落在慕容如玉的肩膀上，他不得不多家督促。

他不住的敦促慕容如玉习武，就是不想自己唯一的儿子上了战场之后会因为习武不精而惨遭不测。

所以他的要求越来越高，越来越严苛。

在慕容寒看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都是对慕容如玉负责。

今日，此刻，看到自己唯一的儿子如此的匍匐在自己的面前，慕容寒心底忽然生出了几分恐惧。

这是他唯一留在这个世上的骨血了，若是他真的没了这个儿子，那一切怕是都没了吧……

而如今的慕容如玉给他的感觉就是随时都可能消失不见一样，即便他就跪在自己的眼前，触手可及，但是慕容寒有一种儿子其实已经心死了的感觉。

“你……”慕容寒好不容易平复下自己纷乱的心思，犹豫的问了一声，“你这是怎么了？抬起头来看着我！”

慕容如玉闻言缓缓的扬起了自己的头。

慕容寒的目光一紧。

这孩子是哭过了吗？

双眸通红，眼皮还是肿着的。

只是他浑身都湿漉漉的，也分不清脸上的到底是水痕还是泪痕。

“儿子不孝。”慕容如玉看着自己的父亲，低声说道。“你……”慕容寒长叹了一声，“罢了罢了，起来吧。咱们府上的这次风波并不是你的错，而是因为我的一句话而引起的。若是真的错的话，错该在我。只是你既然入狱了，

就不该擅自越狱。这是重罪你可知道。本来没你什么事情的，你完全可以置身事外的，可是现在越狱若是传扬出去就是大事了！”

“儿子错了！”慕容如玉再度低下了头去。“行了。这牢狱你都越了。还说错有什么用？”慕容寒叹息道，“你赶紧回去收拾收拾自己吧。把身上弄干了，我送你回去。我已经和府尹郭大人说好了。只要你在天亮之前

赶回去，就算是他准许你出来办点事情的。只要他肯开口帮着掩盖，你这越狱的大罪也就不算什么了。只是咱们平白无故的就欠下人家一份大恩。”

“父亲，儿子说的儿子错了，并不是指越狱。”慕容如玉的声音透着几分疲惫与沙哑，暗沉到无以复加。

“你还做了什么？”慕容寒一惊。

不过很快他就平静了下来，罢了罢了，不管慕容如玉做了什么，他都担待着就是了，大不了将他这把老骨头都拼出去。

“儿子喜欢上了一个人。”慕容如玉再度匍匐在了慕容寒的面前，哑声说道。

慕容寒差点就要从轮椅上滑下去了。

他第一反应就是慕容如玉说的那个人是杜宪！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为何他一再的逼迫慕容如玉，让他一定要发誓不喜欢杜宪，就是他这个为人父的要比寻常人看得分明一些。

自己这个儿子，从小就话少，他做的所有的出格的事情，都是因为杜宪，说的最多的也是杜宪，笑的最多的还是杜宪。

或许这个傻孩子自己不知道，但是他心底和明镜一样。

杜宪对于自己的儿子来说就是一个不一样的存在。

所以他才会那么讨厌杜宪，才会不断的逼迫慕容如玉不准接近杜宪！

慕容寒只觉得自己脑子里面嗡嗡作响，一片混乱！”我之前和你说过什么？“他这回是真的气了，拍着轮椅的扶手，指着慕容如玉骂道，”你总是将我的话当成耳旁风！那杜宪是个什么东西。你居然说你喜欢他！你这是要气

死我啊！”

“父亲！”慕容如玉匍匐在地上，缓缓的再度抬眸，他这一抬头，慕容寒就再度怔住了。

真的哭了！

除了这孩子的母亲离世他哭过，还有当初他奄奄一息的被人从战场上送回京城，这孩子隐隐的有过泪花，其他任何时候，他都没见自己的儿子哭过。

而现在慕容如玉跪在他的面前，脸上泪水横流，哭的伤心欲绝……

说真的，慕容如玉这么一哭，他的心底都跟着难受了起来。

都说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而现在的慕容如玉摆明了就是一副心碎的模样。

“父亲。”慕容如玉跪着前行了一步，直接扑到了慕容寒的膝盖上，将脸深深的埋入了他的衣袖之中，“儿子好难受啊。从没这么难受过……”“你……”慕容寒的目光闪了闪，终于还是长叹了一声，抬手将自己的儿子拉入了怀里，“哭吧，难受就哭出来。只是，哭过之后，就不要再伤心了。人生的路还长着，不能

为了一时的伤心痛苦就将自己给毁在了原地。”

有了慕容寒这一句话，慕容如玉更是哭的肆意。

就好象他积累挤压多年的感情在这一刻全数都释放了出来。

他觉得自己很悲哀。

因为他忽然发现，他比自己想象的更在意杜宪，更喜欢杜宪……

因为只有在意和喜欢，他才会这般肝肠寸断……

杜宪的心真狠……

他用那么多年让自己的心底深深的埋下他的影子，却在转瞬之间又用力的将那个影子拔除。

那种连着血肉被拔出根的感觉痛彻心扉。

“你和杜宪闹翻了？”慕容寒等慕容如玉哭的声音小了点，这才缓声问道。

“是。”慕容如玉渐渐的止住了自己的哭泣，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

哭过一场，虽然心底还是会很痛，但是感觉上要好一些了。

原本很多事情他都不敢和自己的父亲说，可是现在他说了。

因为他现在这副鬼样子，即便是瞒过了其他人，也瞒不过自己的父亲。“闹翻了就闹翻吧。”慕容寒点了点头，心底也不是一个滋味。按照道理来说，杜宪那混帐玩意与自己儿子闹翻，最开心的应该就是他了，但是不知道是怎么了，他竟是半

点喜悦都没有。

他看着自己的儿子，有点笨拙的拉起了自己的衣袖将慕容如玉脸上残留的泪痕擦掉。“既然断了，就彻底的断开。”慕容寒说道，“你有你的路要走，他是平章侯，你是我长乐侯府的世子，有些事情本就不该发生。既然现在都已经拨乱反正了，那是最好不过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