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了他，一口一口吃干净了，他是守树人，不老不死，我得到了他的肉身之后，也变得不老不死。”
牧伯的眼神变得空洞了起来，苦笑道。
“一年，十年，一百年，一千年……时间长到我都没有记忆了，唯一的感觉就是，无趣至极，世界没有了他，太无趣了。”
牧伯像是倾诉，又像是抱怨，眼眸柔和似水，瞬间又充满了怀念。
那种眼神，相继了思念情郎的少女，这一瞬间，易存善也忽然明白，为什么牧伯一向以女性阴柔的面貌呈现于人，原来其中还有这一段往事。
通常人类的寿命近百年，修为高深者能够到达数百年，一直蚍蜉活到数千年，最终成为了妖帝境界的强者，这若是传出去，恐怕也得能成为妖界励志典型，一段千古美谈了，不过此事从牧伯口中说出，却充满了无尽的哀伤。
“你为什么要隐瞒这些？”
牧伯虽然是妖兽，有时举止有些亦正亦邪，不过也并没有做什么违背天理人伦的祸事，在他统领西域的时候，百姓生活安宁富足，倒也不失为一个合格的统领者，只不过他一直隐藏自己原本的身份栖身于人类之中，易存善也不明白这其中究竟有什么用意。
“我已经厌倦了这无休止的时光，所以我希望看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活着的这些岁月，有些人来了又去，我见证过无数人的巅峰，也在潜伏中不断地成长，但我依旧没有天赋，我修炼的速度很慢，比起你，比起任何人都要慢许多……”
“不得不承认，他们都很强，都很有天赋，他们都远远超过我，但是唯一他们比不过我的就是，永无止境的寿命，我看着这大路上一个个巅峰的强者陨落，见证一个个王朝和国度的兴衰，修为也缓慢成长着，终至于此……”
牧伯笑了笑道：“其实当年在东海的时候，我就已经到了伪帝境，距离帝境只有一线之隔，那时候你才是武尊巅峰，当时你们在我眼中不过同蝼蚁一般，但转眼间，你们都已经强大到这个地步了。”
牧伯轻轻飘飞到易存善的身前，毫无阻碍地穿透了他的法相，面对面地站在他的身前。
“老四，你身怀灵厄之体，这三千年以来，灵厄之体不过出现了三次而已，他们每一个人都死在我的手中，除你之外。”
听了这话，易存善脸色微微一变，正色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牧伯哈哈大笑，看着易存善的眼中，充满了哀怜：“因为你们厄灵族太强了，我不得不这么做啊，我不知道为什么守树人能够长生不死，但是我知道一旦晋入到武神境界，那么就能够长生不死，与天地同寿……我不能容许有人和我一样，拥有和我一样的寿命。”
“武神……”
提及这个词，易存善心中不由微微一动，自古以来武帝境界就已经是登峰造极的存在，武神境界似乎从未出现过，虽然他晋入武帝境界已经有数十年的时间了，但是对于武神境界也是高山仰止，捉摸不透。
“那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以除后患？”
易存善和牧伯相识是最早的，那时候他连武尊都不是，只不过勉强到达武王境界而已，在牧伯眼中，恐怕武王境界连蝼蚁都不如了。
牧伯认真地看着他，喃喃道：“因为你和他太像了。”
“他？”
易存善疑惑不解：“他是谁？”
牧伯回答道：“守树人，这些年我一直牵挂的守树人。”
“当年感应到厄灵族存在时，原本想要将你抹杀掉，可是你偏偏和他太像了，像到甚至让我误以为你就是他，老四，我不瞒你，看到你一步步走来，变得这么强大，我内心是欢喜的，比任何人都要喜欢，所以我不遗余力去帮你，幻想着有朝一日你到达武神境界，我们就能够永远在一起，看太阳朝升夕落，看春天的花儿……听夏天的虫鸣……拾秋天的枫叶……赏冬天的雪花……”
“我不是他。”
易存善推开了牧伯，冷冷地道：“我不是任何人，更不是你口中的守树人。”
“我知道……”
牧伯自嘲一笑道：“我知道，你太过仁慈，而他太过狠心。”
“他给了你无穷无尽的生命，又怎会狠心？”
易存善不解地问道。
牧伯冷冷地道：“他自然狠心，你知道下华云大陆之下，还有另外一个境界，叫做地底黄泉，这黄泉潺潺不尽，叫做忘川，忘川上有一个摆渡人，他和我一样寿命无尽，但终日往返苦水之中，不问因果。”
“这不是故事而已，没有人见过，又怎么能够当真？”
易存善自然不相信世间真有黄泉存在，也不相信会有什么摆渡人存在。
牧伯笑道：“守树人不也是如此，千年如一日的景色，看得乏了，却又离不开，寿命长了，却又死不了，这才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吧……他将这千年如一日的孤寂交给了我，你说他很不狠心？”
“我倦了，我腻了，我想让那个曾经心心念念的面孔，去终结这单调无趣的生命，所以拜托你杀了我吧。”
牧伯情绪终于有了轻轻波澜，认真且期盼地看着易存善道。
“你杀了我吧。”
易存善静静地看着他，然后抬起手来，五指白皙纤长，有着淡淡的精神火焰缭绕着，他忽然笑着摇了摇头道：“做不到了，为了催动包罗万象阵，我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量，现在已经是油尽灯枯的状态了，抱歉，我做不到。”
“是吗？”
牧伯看着他，嘴角忽然挑起一丝戏谑的笑容：“如果我告诉你，约灵姣到魔刹之塔的人，其实是我，将包罗万象阵交给她的人，其实也是我……”
“你！”
易存善眼瞳忽然圆睁，双拳紧紧攥起，由于情绪的激动，浑身忽然激荡起滚滚的灵元气浪来。
“没错，就是我……杀死灵姣的，也是我。”
刹那间，牧伯的笑容，变得无比阴森的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