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当年的事,皇上对太上皇心存芥蒂,恨他的逼迫,恨他将他软禁在听雨阁,恨他连小蝶出了那么大的事都不让自己知道
所以这几年都几乎不见太上皇,这次本也不想去探望,病了派太医去也就是了。
可那传话的奴才支支吾吾的不肯走,看样子太上皇病的不轻。
皇上有一瞬间的迟疑,毕竟是骨肉至亲,血浓于水。
或许是该去一趟了。
有些事情他憋了四年了,一直想要问清楚去不敢问。
这么久了,也该问清楚了。
太上皇看到他,似乎很意外,也很高兴,费力的坐起身子,冲他招手,“泰儿,来,到父皇身边来。”
看皇上站着没动,他又讪讪的放下伸出的手。
皇上面容冷肃,“身子不适,宣太医看便是,倒不知想要看朕有什么用。”
话出口,他自己也觉得薄情,可谁让当初太上皇那么狠了那时又何曾顾忌过他会心痛
“这么多年了,你对父皇还是那么恨。”太上皇无声的笑了笑。
“也没多少年,四年而已。”皇上面无表情。
“四年”太上皇念叨着,“听起来是不长,可父皇知道,你的这四年每一天都是度日如年。”失去爱人的滋味,他也曾尝过,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你知道,你知道你当年为何还要那样做。”
皇上脸上的神色依然淡淡,语气也是一副疏远寡淡的口吻,似乎,一切,都是平常的事。可是他心口处,早就深深的疼了。
“父皇”太上皇试图辩解。
却被皇上抬手打断,“千万别说小蝶的死跟你没关系,朕已经知道了。”
“你把朕关在听雨阁,就是故意支开朕吧小蝶见朕久久不回,自然会去见你,去求你,或许还会替朕向你妥协。朕不知道是你威胁她,还是诱导她,又或是强行迫她,总之是你,是你让她服下了。”不知道是痛还是恨的缘故,他的面容狰狞,看向太上皇的目光都带着冰冷刺骨的寒气。
“因为是,以至于几日后毒才会发作,这样你便能撇清关系了。制那毒药的毒草只有南部边陲才有,恰好虞国公常年镇守南疆,我想那毒药便是他给你的吧”
太上皇没有作声,兀自移开目光不与他对视。
皇上冷笑,“是你们合伙害死了小蝶,朕说对了,是不是”
当年太医亲口说是小蝶是得了急症去的,他虽有所怀疑,可毫无证据的情况下也没敢确定是太上皇所为。
可是当太皇太后病愈发严重,太医也束手无策的时候,最后关头竟是金松拿出一颗丹药救回了太皇太后的命。
虽然金松理由说的巧妙,可鹤泰还是觉得有什么不对。一个太监终日才宫里边,怎么会有什么灵丹妙药
百般追问之下,金松才说实话,说是王妃给他的,不止一颗,给了几瓶呢。交代他若是王爷或太后有恙难医,就拿出来。而交给他药的日子就是出事前两天。
这举动分明就是知道自己即将要出事,而预先做的安排。可小蝶怎么会提前知道两日后她会因疾去世只有一个原因,她不是突发疾患。
他开始调查当日之事,用了无数方法才从一个已请辞归乡,事发之日才曾到场的太医口中得知,小蝶的情形看起来不是患疾,而是像服了一种所致。
那所取材的毒草只有丘池以南的边境才有,宫里也没有这种毒药。
他因看出来了怕惹祸上身,所以不久后便请辞归隐田园了。
虞国公便是从南疆回来的,这其中的关联鹤泰一想便知。
只是他或许潜意识里不想承认小蝶是中毒而亡,所以从不曾找太上皇确认此事。
而今日,他觉得该问了,有些事不是你当它不存在就不存在的。
或者他希望太上皇能给他另外一个结果,比如那药毒性不烈,小蝶有生还的希望
太上皇沉默许久才欢欢开口,“朕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若你早些同意”
“够了”他的承认令鹤泰险些崩溃,“别再找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了,你们全为了一己私利,使小蝶成了牺牲品,也令朕成了牺牲品。”
“父皇没有要牺牲你,父皇将皇位都禅让于你了,怎么会想要牺牲你父皇做这样一切不都是为了你吗”
“别再说为了朕了,朕恨透了这些话”鹤泰怒道,“你振振有词的打着为朕的幌子,其实你不过都是为了你自己,你一心想让朕登基,不过是为了让朕接手皇位
后,能为母妃正名,为母妃追封,这样才能弥补你的亏欠,你的遗憾。”
“而虞国公为了荣华富贵,为了权倾天下,为了将女儿嫁入后宫封后得宠,所以你们沆瀣一气,将朕的小蝶害死,你们都打着为朕的旗号,做豺狼虎豹的恶毒事。”
“泰儿,父皇不是狡辩,是当时,父皇真的不得不这样做。虽然是禅位,可父皇担心皇室宗亲里有人会作梗,拿当年的事情出来诋毁你,所以为你找些忠诚为你的臣子辅佐。”
“而让虞国公死心塌地的帮你,只能是让他的女儿做皇后,这样他才会觉得值得,没有谁会对谁无条件的忠诚,全是无利不起早。
“但是有鱼蝶儿在,父皇知道你不会另立皇后,即便你肯,虞国公父女也不会容忍你那样宠爱另一个女人,所以除了那么做,父皇别无他法。”
“不过你却是出乎了父皇的意料,居然没用虞国公就摆平了所有人,不但没让虞国公壮大,还逐渐消减了他。”
皇上冷笑,“朕当年之所以答应娶她,就是要证明给你看,朕不需要任何人的助力,也可以坐稳这个皇位,更不会去靠一个女人的势力来稳固朕的江山。而且,朕就是让他们什么也得不到。”
“父皇。”他突然喊他,“现在你后悔了吗你后悔过吗你白白的害死了一条命。”
太上皇却摇头,“她是你心爱的女人,可她却也是死有余辜。”
皇上立时眉目一冷,寒意四射,“你说什么死有余辜你竟说她死有余辜”
太上皇却不惧,平静无比,“既然你都能查到,那你为何不查你四弟的死为何不查炎儿能从储青宫失踪到底是谁暗中帮忙”
“父皇当年对你说的都是实话,可你不信,说父皇是给她泼脏水,那你为何不查暗卫早已受你指挥,想知道那些线索,你大可以去问他们。”
“还是你已经查到了,只是不说是不能面对还是不愿接受事实”
“她本身就是一个杀人凶手,你说她是不是死有余辜”太上皇紧盯着皇上的眼睛反问,“你说,父皇做这一切是不是为你好”
“她放走炎儿,杀死璧儿,这样的女人与你共枕你不觉得可怕吗所以父皇狠心除了她,不只是为你四弟报仇,还是在保护你,否则或许她的下一个目标就是你。”
皇上闻言身子一僵,脸上神色一阵变幻,眸光复杂而痛苦,他极力平稳了情绪,“即使那些事和她有关,也不是你将她秘密赐死的理由,更不该背着朕。”
“那你要父皇如何做交给你处置吗你位列法曹,执掌律法,但你能狠心杀了她吗况且父皇对你说起,你总是严辞否定,我想你一定会带她一起逃走吧父皇不愿意失去你,才替你做主,帮你了结,免得陷你于两难之地。”
太上皇语重心长,“泰儿,你要明白,长痛不如短痛。而且这样的女人怎么能够留在你身边呢她太危险,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或许就将你的命拿去了。”
“父皇。”鹤泰眼神变得无助,“你觉得是在保护朕,可是她死了,也同样将朕的命一起拿去了啊。
“朕如今不过是个空壳子,一具行尸走肉。”
她是谁,为什么这么做,是不是也要杀他,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他什么都不在乎。
她曾救过他的命,若是要把他的命拿去,就拿去好了。
见他如此,太上皇也有些许动容,在爱的面前,所有的理由都是那么苍白无力。
“父皇,朕今日就问你一句,希望你不要再骗朕了,小蝶真的是服了毒吗那毒有没有解的可能”这就是他一直想问而不敢问的。
“当年御书房中,父皇亲眼看见她饮下毒酒离开,那毒虽不烈且发作慢,可却无解,在南疆是令人谈之色变的毒草,因为没有解药可解。”太上皇又缓缓说道,“所以她不可能生还,你就别找了。”说完重新平躺下来,安静的犹如一具木偶。
鹤泰这些年秘密的在找,太上皇不是没有耳闻。他知道这是徒劳的,却无法开口劝他。
皇上转身出了屋子,他猛然感觉到风越来越凉,不由裹了裹身上的裘衣。
天可真冷,能将人的心都冰封。
他一直想问的,想知道小蝶是不是真的服了毒,那毒有没有解的可能,现在亲口听太上皇说了,可还不如不知道。
他宁愿他没有开口问过。
为什么要问,都忍了四年了,为什么要去问呢
因为金松的那些话,这几年他都派人在满世界的找她。
就连与丘池接壤的邻国都没放过,这也是他为什么一继位就发兵收复周边小国的原因。
不过是为了寻找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