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略略的向后退了一些,举着双手:“不要生气……都说了不要生气了,买卖不成仁义在,对不?何况这一次,原本就是你们把我请来的,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谈判破裂不也是很正常的事?再说了,你就算在这里动手杀了我,又有什么用?你杀了我,鸳鸯蝴蝶派也好,东南武林盟也好,临安朝廷也好,不知多少人欣喜若狂,紧接着他们就会高举为我报仇的名号,把你们慈心斋给灭了……唉,以仙子你的眼界,应该不会看不清这一点,平白为他人做嫁衣裳吧?”
慈月仙子胸脯起伏了一下,整个媚术都已气得崩溃,无复适才的优雅。她冷冷的道:“看来,与公子已经没有什么可谈的了。这可是我们给公子的最后一个机会,相信用不了多久,公子就会因为今天的拒绝而后悔,只可惜,你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唉……其实你的厨艺真的是不错的!”青年放下箸筷,叹一口气,“真希望善公主也能够有你这么好的厨艺,这样,说不定哪一天,我就能够吃到她的烤火鸡。”
抓起放在桌角的折扇,他站了起来:“对了,我刚刚讲的,只是诚意的问题。其实相比起你们的诚意,我更想说的是另一件事……”
他弯下腰来,凑尽慈月仙子的脸:“你刚才说,有你们的帮助,我必定能够一统天下?呵呵!我想要一统天下,居然还需要你们的帮助?你们这也实在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啪的一声,打开折扇,左手负后,笑声中离去。在他身后,慈月仙子脸寒如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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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镜月画舫,带着孙紫萝上岸,孙紫萝道:“公子,您与慈心斋的慈月仙子在内头说了什么?为何公子随她进入之后,便看不到你们,听不到你们的交谈?”
宁江道:“拜火教的一点小幻术罢了,让你担心了。”
孙紫萝道:“这慈心斋果然是拜火教弄出来的名堂?”
“嗯,我几可肯定,她就是拜火教的恶女神,”宁江持扇道,“不过却还有一些未明之事。墨门的善公主,曾在北方与一个名为阿凤的女子交手过,她也很确定,那个阿凤就是恶女神。我虽未见过那名阿凤,不过按时间推算,阿凤在北方与善公主交手时,慈月仙子却在南方活动。以善公主的眼力,应该不会认错,但如果说,阿凤和慈月仙子两个都是恶女神……这中间应该还有什么隐秘之处。”
两人回到队伍,与阿彩、雷鹤道人、小刀等会合,其后,便一同往临安去了。
在这几天里,绵绵的秋雨,依旧不断的下着,几无停歇。铜州一带,蛮军南下时造成的大量破坏,依旧留下了触目惊心的残骸,流民越来越多,也北方南逃的,有在这些日子里,被夺去土地后无家可归的。即便连临安方圆数十里内,也不时有流寇唿啸来去,官府剿之不尽。
临安城的皇宫之雄伟,自然是远远比不上昊京之皇城。不过江南本是鱼米之乡,以江南之富足,在发动了大量的人力财力进行建设之后,皇宫自也越建越大,同时也愈发富丽堂皇。
“西面传来战报,鸣山红巾军与苗军发生战事,苗军不敌,再一次大败亏输,蔷薇湖一带已完全落入红巾军的掌握之中。”一处偏殿中,右仆射吕豫浩立在阶下,向天子报告着西面的战事。
天子宋弘坐在龙椅上,方自展开眉眼,紧接着便又紧紧地皱了一下:“爱卿,这战事……你如何看?”
吕豫浩道:“陛下,我华夏一方,再一次大破苗军,自然是一件振奋人心的事。但是这个时候,恐怕真未必是一件好事。如今,鸣山鬼军师的真正身份已是众人皆知,此人乃是前次州试时,因考题与先人犯名讳而被迫离场的顾楚郡成远县秀才百子晋,以前在州学时,就与宁江交情甚密。他会选择加入红巾军,想必也是因为对朝廷有所怨言,如今虽然红巾军已受朝廷招安,但毕竟不在朝廷的控制之下。虽有断稼军在他们后方守着来,彼此牵制,终究也是一件隐患。”
继续道:“此外,南剑宣慰司皇甫霖,虽然奉诏,但至今都还未离开剑州,恐有异心……”
天子勐地站起,怒道:“这畜生,他难道真敢造反不成?”
吕豫浩道:“皇甫霖此人,恐怕真有狼子野心。他在岭海暗中筹建水师,虽然是有先帝神宗陛下暗中发下的旨意,但在陛下即位之后,却始终未将此事上报朝廷,其后更坐视朝廷水师全灭……”
宋弘怒气上涌,过了一会,道:“皇甫霖这人,乃是赵国公之子……我以往对他倒还是了解的。他原本并不是这等狂妄之徒,他被选派作南剑宣慰司宣慰使时……正是神宗在位之时,他如今的做法,恐怕还是受了他人的愚弄和蛊惑。”
“不管皇甫霖用尽多少借口拖延前来,他终究不敢真的扯旗造反,何况他的女儿还在临安。”吕豫浩说道,“所以,关键还是宁江那厮。陛下放心,宁江已经在前来临安的路上。一等他进入临安,这一趟,必定让他有去无回。”
宋弘坐回龙椅,缓缓说道:“他真的来了?”
“他不敢不来,不能不来!”吕豫浩阴阴沉沉的说道,“陈松霸陈少保那一边传来消息,他师尊已经亲自出手,两招逼退了东南武林盟的最强高手戴霸,这戴霸,传闻中已得当年史上最强宗圣留下来的天狂七式,就是他出手,助宁江击杀察割。以他的本事,尚且无法挡住梅剑先生三招。陈少保保证,宁江如果不来,其师便亲自出手,必然宁江那厮死无葬身之地。”
继续道:“恐怕宁江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到了临安,梅剑先生终不好在天子脚下动手,他要是继续潜藏,不但他底下所有现行的筹码,都会被一个个的剪除,他自己也随时都有可能死在哪个无人知晓的荒郊野外。他现在光明正大的出现,反而让人不好动他。”
“平心而论,宁江这人……还是有功的!”宋弘起身,侧身踱了两步,“不管是全歼蒙郁蛮军,还是此番大破察割南下的精兵……”
“陛下此言差矣,”吕豫浩道,“威远军与蒙郁一战,立下大功,那个时候的宁江的确是威远军实际上的主帅,其功高自然不用多言。然而那一战,究竟起到了什么作用?京城还不是被破了,废帝与文武百官还不是被掳了去?更有传言说,当时宁江是故意拖着,不去救援京师……此事恐怕十有**的真的。那宁江本是位高权重,废帝登基之后,看穿他欺上瞒下的勃勃野心,将他罢官,通缉于他,他不可能没有怨望。破蛮军之功,怎能抵消掉不顾京城安慰、有意坐视废帝被灭的大过?”
宋弘摇头道:“虽然有那样的传言……但朕还是不怎么信的……”
“那是陛下宅心仁厚。”吕豫浩道,“至于说,灭察割,平江南之功,说到底,那宁江做了什么?长河天险失守时他在哪里?临安沦陷时他在哪里?蛮军攻城略地,百姓一路被屠杀时他在哪里?最后,击破察割主力的是神武左军和南剑宣慰司的官兵,神武左军的前身虽是威远军,但说到底,实际的统帅乃是居志荣,又非宁江。况且他们本就是朝廷官军,救援天子,击破贼军,原本就是他们的职责,若非他们无能,来得迟了,又怎会让陛下一路受惊?陛下不论其过,只论其功,已经是过于宽厚。但是说到底,兵是陛下之兵,将是陛下之将,其时那宁江都不知贪生怕死、躲到了何处,怎的察割一灭,全都成了他的功劳?此人沽名钓誉,贪天之功,白读了圣贤书,不知忠君报国,反一心为他自身造势,分明有不轨之心,陛下千万不可为其所骗。”
宋弘犹豫了好一阵:“朕虽对宁江了解不多,但想来,当初神宗既然那般重用于他……他应该不是这等奸人。不过你既然这般说……唉,这终究只是吕卿你的一面之词,还是要问问其他人的看法。罢了,明日一早朝堂之上,你便将这些话说给其他人听听,看看其他人怎么说……唉,朕终究还是愿意相信他是好的。”
“其实这话,并非臣一人之意,对那宁江,百官早有怨言,既然陛下要于明日早朝,令百官畅所欲言,届时陛下自会知晓。”
“唉,希望不会如你所言,宁江这人,即便无功……终究还是有才的!”宋弘无奈的摆了摆手,“你下去吧,记得,明日早朝之时,只管让大家畅所欲言,兼听则明,这个道理朕还是知道的。朕虽知你对宁江有所不满,但若有人愿意为他说话……也应当要允许才是。”
“陛下圣明!”吕豫浩躬身道,“微臣告退。”
吕豫浩退出殿外,宋弘独自一人立在陛阶之上,神情有些发冷。周围的太监,也不敢上前打扰,就这般站了许久,他才缓缓转身,踏步离去。
秋雨依旧没完没了的下着,地面潮湿。崭新而又华美的宫殿,在雨幕中朦胧。抬起头来,远方高处屋檐两侧的吞嵴兽,在雨中显得狰狞。
宋弘并没有乘上龙辇,他穿着宽大的龙袍,于走廊下阴沉的踏去。那些太监小心的跟在他的身后,对陛下不敢有一丝打扰。
刚刚登基时的陛下,意气风发,仿佛有着无穷的干劲。但是这一次回来,仿佛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在人前,比以往要柔和了不知多少,在无人之处时,却益发的阴冷而又沉默。至于他们这些紧跟着陛下的太监……实际上并不能算作是人。
宋弘走到和心殿前,立在屋檐下,抬起头来,静静的看了许久。然后便不说话的,坐上了龙辇,进入深宫。没过多久,他踏入一殿,在那里,皇后与宝桐母女两人正在说话。
“父皇。”看到父亲到来,宝桐公主慌忙起身,向父亲问礼。两人简简单单的闲聊了几句,宝桐便匆匆的去了。
“她怎的想到在这时过来请安?”张开双臂,任由皇后和她身边的宫女为他换下龙袍。
“还不是为了小鹭那孩子的事?”皇后笑了一下,“她想让陛下不要将小鹭赐婚给吕相的那个儿子,自己又不敢跟你说,所以跑来找我……”
“叫她不要去管这事……鹭儿……也算是我们的孩子,婚姻大事,原本就是父母做主,吕豫浩现在是朝廷重臣,朕的肱骨,加入吕家……这也是为了那孩子好。”
“可是,我听说吕相的那个儿子……”
“外头的流言蜚语,你们这些深宫之人,就不用管了,没有一句是真。”宋弘坐上龙榻,“人心……反正都是看不透的,好好坏坏……反正也都是那个样子。”
皇后一时不敢吭声。
“说起来,太子跑哪去了?这些日子怎的都没怎么看到他?”
“这些日子,太子跟他的那些朋友,时常聚在一起,谈的都是都是日后北定中原的大事,看起来很有干劲的样子。”皇后微微的笑着。原本只是河项郡王府的郡王妃,此刻成了皇后,连儿子都成了将来必然接下大宝的太子,这是她以前连想都不敢去想的事,此刻也不免有些志得意满。
“呵呵,不过都是些夸夸其谈的孩子,跟那些人整日鬼混,不是什么好事。”
“那,我去跟他说说……”
“算了,随他吧,”宋弘侧身躺下,“年轻人嘛,总觉得能够改变些什么,仿佛天底下就没有自己做不到的事,现实最后总是会教他认清楚的。再说了,以前他只是世子,那时候,我们整日里教他的都是莫谈国事,朝廷上的事,不要谈……一个字都不要谈……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现在是太子,心态一下子转得太快,操之过急也很正常,唉,别说是他了,就连朕,一开始也有些沉不住气。以前,在朝外时,看到这个,觉得不对,看到那个,觉得能改,现在回头再看看,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有许多其实还是有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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