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夭矫转龙蛇(1 / 1)

钦差的声音越来越小,案前,众人却已经是忍不住,纷纷抬起头来,看着圣旨。

原本,所有人都以为,天子旨意,必定是为宁江洗冤翻案,甚至是让其官复原职。毕竟,事实证明,先帝还在时,宁江为应对北方蛮胡所做的各种变革都是正确的。而在其他华夏军纷纷溃败,唯有宁学士所率之威远军取得大胜的情况下,宁学士之能力毋庸置疑。

然而,当朝廷派下来的天使开始读诏的时候,他们才开始意识到,情况恐怕跟他们所想的有所不同。

赵德海自己却也是整个人都懵在那里,已是不知道该不该将这份诏书继续念下去。

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钦差大臣摊开诏书,明明是入冬时节,他却是冷汗直流。诏书之下,一些将领已是变了脸色。

居志荣心知情况有异,这个时候,若是让钦差大臣把诏书继续念下去,后果难料,赶紧应了一声:“臣等奉诏!”起身看着钦差:“大人?大人?”

此刻的赵德海,已是不知所措,颤颤抖抖的卷起诏书,双手捧着,交到居志荣搜中。

居志荣朝一名将领道:“带天使下去歇息。”

那将领道:“大人请!”赵德海欲言又止,终是无奈的跟着那将领离去。

等天使离去后,居志荣沉默着打开诏书,将天使未当众读完的部分扫了一遍,然后无言的交给宁江。宁江接过,同样扫了一遍,长长的叹了口气,又看到其他将领纷纷凑来,于是便将诏书教给他们,众将纷纷传看,一个个冰冷着脸。

终于,有人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声:“昏君!”

骂出“昏君”二字的乃是岳青,其他人纵然有所不满,但在桎梏了华夏上千年的君臣礼仪之下,却也不敢随便骂出声来。岳青却不管这么多,他原本就是占山为王、沦为盗匪的“江湖好汉”,对天子威仪并没有那般放在心上,二话不说便骂出声来。

他这一骂,其他人也就管不了那么多了,愤怒之中纷纷开腔,群情激昂。

宁江却道:“众位,这般大逆不道的话,万万不可再言。圣上圣明,皓如日月,尔等藏我在军中,原本也就是触犯国法之事。法纪为国之根本,圣上这般做法,并没有错,旨意已下,尔等便按着旨意,将我擒拿入京吧。”

手持羽扇,抬头看天,长叹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啊!”负手而去。

宁江一走,其他将领立时围上了居志荣:“大人,我威远军绝不能没有宁学士。”“我等原本就是慕宁盟主之名而来,宁盟主要是被押走,我们也只能散了。”“散什么散?谁要是敢押走宁盟主,莫怪我等不客气,真以为我们不敢反么?”“不错,最多反了就是。”……

居志荣赶紧道:“大家放心,我们绝不会让宁学士被带走,大家放心……”好不容易安抚住众将。

虽然勉强安抚住了众将,朝廷旨意的内容,却已无声无息的在军中传了开来。大家为了抗蛮出生入死,不但没能得到朝廷的恩赏,反而因为“窝藏犯臣”惹得天子降罪,一时间,全军上下,尽皆愤慨,“昏君”这样的字眼,在军中悄无声息的传荡着,怎么也无法压住。

谁都知道,没有宁学士,就没有他们对上蛮军主力的大胜,而说到底,新君若是按着宁学士还在任上时所定战略行事,蛮军又何至于如此快的就逼近京城?他们又怎会为了勤王,而跟着蛮军硬拼?如今,昏君不念他们抗蛮之功,反记挂着窝藏犯臣之罪,如此昏庸无能的天子,实是让人气愤。

这一整天,全军就在这种无法压制的愤怒中度过。

军中的众将,也已经决定了,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抗旨,只是再一想想,其实抗旨之事,他们以前也不是没有做过。

到了晚边,多少有些疑惑的居志荣,在自己的屋中,将诏书仔仔细细的看了几遍,最后沉吟良久,让人找来火炉,直接将诏书投入火中,然后无奈苦笑……这一手真是绝了!

“让我去见宁学士,让我去见宁学士!”另一边的角落里,已经被软禁起来的钦差,无力的拍着门,“那诏书……那诏书一定是让人换了,一定是被人换了……”

天子诏书,拟好之后,先是交由门下省,然后由门下省发出,故天子诏书的制式,开头皆是“门下,天子之本”。他虽是钦差,路上自也不能随便打开诏书观看内容,也正因此,在发现诏书的内容非自己所知之后,直接懵了。但是现在,经过反复的思量之后,他终于想到,搞不好真正的诏书早就已经让人偷了,在路上就已经被换成了伪诏,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在什么时候做的,但除了这个,再无其它解释。

毕竟,圣上把他派来时,可不是这般跟他说的,如果知道旨意里是这般写的,他怕是死也不来。

一定要向宁学士和居志荣解释清楚,一定要向威远军的众将解释清楚,一定要让他们勤王,无论如何都要让他们勤王……他使劲的拍着门,但却无人理会。

与此同时,一个名为“严情”、原本应该早就离去的女人,在某个青年的屋中,双手撑在墙壁上,裙子上翻到腰上,小腹与腿儿折成直角。“老爷……老爷……”她的娇躯在颤动中,低低地呻吟着。

那青年在她身后,扶着她的臀侧,一边用力一边夸道:“这一次,你做得很好!”

在他身后的木床上,一卷黄绢被随手扔在那里……

***

夜深人静之时,名为秦无颜的女子,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此时此刻,她正与老爷睡在同一张床上,重新换了一副容颜的她,让其他人再也看不出她就是那个“严情”。

裹着被子,她睁着迷糊的眼睛看去,在她的眼中,青年半坐着,打开圣旨,一边看,一边露出嘲弄的笑容。

她低声问道:“老爷,你真的不去京城么?这一次,你若肯回去,圣上和朝廷必定会重用于你……”

“重用?”青年嘴角的嘲弄之色,愈发的深刻了,“这圣旨之中,表面上写着官复原职,却独独漏了门下侍郎一职,我还没有回去,就已经开始防着我了。我要真的回京城去,结果也不过就是跟着他们一起等死。京城里的那艘船,已经漏水了,蠢货才会在那艘船上,跟着大家一起往下沉。”

将圣旨卷起,随手往远处的火炉一扔,圣旨在火炉中熊熊的燃烧着,吐出欢快的火苗,为屋中增添了一些暖意。

他往下躺了一些,将身边的女子搂在怀里。

“老爷……”秦无颜偎进他的怀中,紧紧地搂住他的腰。

对于秦无颜来说,这些日子的她,是心满意足的。

原本最多也就是以贴身侍女,又或者说是以照顾老爷日常生活的大丫鬟自居,不知怎的,就成为了老爷的女人。

她心里很清楚,只要老爷想要的话,他是不可能缺女人的,且不说有一个,即便她没有破相,也比她美上不知道多少的笺丽姑娘,大家闺秀中,爱慕老爷诗才的才女,江湖上,仰慕盟主威名的侠女,即便是在天地会中,也有好几个,如同孙紫萝一般恨不得被老爷注意到的女人。

明明有那么多的选择,为什么就要了她,让她做他的第一个女人?秦无颜对此并不明白。

虽然不明白,但心里却是有一种异样的满足感,日常服侍着老爷的她,深深的知晓,至少在目前为止,除了她之外,老爷并没有跟其他的女人发生任何的关系,最多也就是笺丽姑娘,与老爷之间有一些暧.昧,但也绝对不曾真正做过。

对自己并没有多少自信的她,竟然能够比貌若天仙、幽若仙子下凡的笺丽姑娘还要抢先一步,这种奇妙的满足感,犹如照入她那曾经被撕开血口的心灵的火光,让她整个人都被填满,除了老爷,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灵,都已经容不下其他的任何事物。

偶尔,她也会试着像一个普通的女人一般,小小的撒一下娇,而老爷总是会满足她,这让她有着莫名的惊喜。虽然如此,她却也不敢太过放肆,或许是因为,她心里知道,她已经无法离开老爷,而老爷其实并不是真正的离不开她。在某种程度上,她是一个随时都能够被替换的角色,虽然这已经让她感到幸福。

而现在,就像大家族里的如夫人一般,依偎着老爷,被老爷轻轻地搂抱着,这种纵然在这一刻死去,也不会再有任何的遗憾的温暖,深深的填满着她的心灵,只觉得每一个细胞都在战栗着、幸福着。

***

与此同时,几座山头之外,当当当当的交击声传来。

一道火光冲起,紧接着便是如同星河倒卷一般的剑花。火光与星一般的剑花撞在一起,星火一波波的绽放。

深夜间,试剑的两个人,在寒风卷荡的树林间兔起鹊落的交着手。一支宝剑发出美妙悦耳的颤音,剑响犹如天籁,抖出的剑花如同倒泻的星河,在昏暗的夜间美轮美奂。

嘭的一声,另一柄剑扫出灿烂的火光,火光卷成一团,再陡然间喷发出来,与星河般的剑花互相冲击。两波剑气交错着扩散开来,周围的松针簌簌簌的落下。几棵树的树干上,多了几条剑痕,几道焦黑。

另一边的大石上,一只小黑猫蹲在那里,抬头望着清清冷冷的月,月光在它的周围萦绕,不知不觉间,犹如织成了一片薄纱,披在它的身上,这一瞬间,它的身上,仿佛有女孩的模样若隐若现,一时间,竟是看不清到底是猫是人。

只是这种诡异的情形很快的又烟消云散,小黑猫垂着头,有些气馁的、轻轻地“喵”了一声。

与对剑的少女和小黑猫,相隔了十几丈的空地上,篝火熊熊的燃烧着。一个虽然看上去只有十岁多些,但胸脯已经颇有形状的侏儒女,裹着毛毯躺在火边沉沉的睡着。

到了下半夜,月色越发的黯淡,石上的小黑猫“喵”的一声跳了下来,往火边跑来,在篝火边伏着,驱散身上那已开始让它栗栗发抖的寒气。而对剑的两个少女,也相互收起了手中的宝剑,其中一个少女揉着发酸的手臂,另一个少女用双手撑着膝盖,弯下腰来,娇喘了两口气。

然后,她们一同肩并着肩来到火边,各自坐了下来。内中那身穿秋香色小袄的少女招了招手:“小刀!”

唤作小刀的小黑猫便跳入了她的怀中,被她那暖和的身体抱着,打了个小小的呵欠,然后便慢慢的睡了过去。

另一个少女穿的却是桃红色的褙袄,红鞘的宝剑插在腰间,艳红如火。她拿起炭笔,嘿笑着在熟睡中的侏儒女脸上画啊画。

“无颜那边好像成功了!”桃红褙袄的少女画完后,往篝火中扔了几根木柴,让火烧得更旺一些。

“应该是吧?”秋香色小袄的少女其实也不是很清楚,反正交给她们两个人的任务已经完成,后面的事也没有让她们参与。

“弄得好麻烦!”桃红褙袄的少女嘀咕一声,“为什么不直接把那钦差杀了?那个时候,如果我们两个一起动手,应该能够缠住那姓傅的,秦泽在水里把船弄翻,他可是号称空流鬼的,在河里,就算是那姓傅的都拿他没办法,要杀那个钦差简单得很啊?”

秋香色小袄的少女道:“哥哥说了,虽然路子不同,那钦差却也是想要救国救民的好官,如果不是非常必要的话,没必要杀他。而且,不杀他也有不杀他的好。”

“好在哪里?”

“这个……这个……反正哥哥这样说的,肯定是对的啦。”

桃红褙裙的少女继续嘀咕:“反正你哥做的事,哪怕是错的你也会当成对的。”

秋香色小袄的少女嘻嘻的道:“其实在京城的时候,哥哥做的事情,全都会解释给我听,想要让我知道他为什么要那样做,想要让我变得跟他一样聪明,那个时候的哥哥看起来好累,后来慢慢的他就没有再那样做了,大概是觉得我已经无药可救了吧?”

“哇……亏你也说得出口!”桃红色褙裙的少女又是好气又是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