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汾,二战区司令长官部,陈长捷直挺挺地站在战区司令长官阎锡山面前,微微向前突起的前额把整个人显得有些倔强彪悍,面对老长官的训斥嘴角有些不自然的哆嗦着,但是他的目光在老长官愤怒的眼神中依然毫不退缩。
陈长捷,字介山,福州螺洲镇人,清光绪二十三年(1897年)出生于一个农民的家庭。因为家境贫困,其母受人雇佣当乳母,早早地把长捷断了奶,而且狠心弃置在宗祠里。他的哥哥姐姐们,实在舍不得,不得不一起到祠堂抱回来,拾了一条幼小的生命,自此别名就称“拾拾”。陈长捷7岁时入小学读书,因其学习刻苦,成绩优异,得到老师田春干赏识,资助他上了福州师范学堂,后招之为婿,1906年入福州武备学堂毕业后以第一名的成绩被保送到保定军官学校第七期骑兵科学习,民国10年(1921年)再次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入山西阎锡山部队第四混成旅七团任排长,至民国19年间逐级提升至旅长,民国19年陈长捷旅扩编为第十二师,参加“中原大战”,受命沿津浦线南下,一路颇为顺利,打济南,夺泰安,攻曲阜,捣徐州,此战也打出了陈长捷晋军名将的名气,曾被人称为陈长捷善攻而傅作义善守。35年4月提升为陆军少将,36年7月,因晋军七十二师长李生达被人暗杀,由陈长捷继任。
1937年抗战爆发,日军进攻南口,汤恩伯部队惨败,陈长捷奉命驰援反攻,经过23次血与肉的拼杀,终于夺回了阵地,后因察哈尔刘汝明怯战致张家口失陷,七十二师又陷入敌围。在生死关头,陈长捷指挥若定,出敌不意地率师向敌军密集的方向冲杀,终于突围成功,保存实力,以待再战。南口战后,七十二师与新独四旅合编为预备第十一军。陈长捷为军长,在代县集结待命。9月,日军坂垣师团长驱直入,军情紧急。陈长捷受命率军星夜驰战,与日军血战12个昼夜,打击了日军的嚣张气焰。此战陈长捷的军威大振。10月2日开始与日军展开“拉锯战”,连续23个昼夜,拉累拉垮日本军队,逼得日军坂垣师团三易联队,孤注一掷,动用了火焰放射器和凝固汽油弹等新式武器,再犯南怀化。陈长捷则采用开掘坑道办法,潜击敌前,使日军的武器不能发挥威力。接着陈长捷乘胜统军南下,收复宁乡、莆县,在吕梁山南段建立第二战区指挥中枢,又在泰山庙山地截击日军尾随部队,大获全胜。
虽然国军最终饮恨忻口,陈长捷随大部队撤到了临汾,但是陈长捷无时无刻不想着身为军人的责任,转眼间大部队撤到临汾快到半年了,无仗可打的陈长捷只好把全部精力都用在练兵上,现在半年时间眼看就要过去了,自己现在是兵强马壮,没理由涞灵集团军和三十五军在前线浴血拼杀,而自己自能蹲在临汾晒太阳。
因此,在得到涞灵集团军即将发起春季攻势之后,陈长捷满怀杀敌报国的渴望兴冲冲地来到老长官面前请战。没想到,得到的不是老长官的嘉许赞赏而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
陈长捷自然是苦苦相劝,没想到平日里对他赞许有加的老长官此时却勃然大怒:“你们就知道抗日、抗日、抗日,忻口保卫战、太原保卫战我抗了,可结果怎么样,我们强大的晋绥军被打得七零八落,武器装备、部队损失惨重,没了实力咱们现在就没了地盘,中条山让卫立煌给占去了,太原让小鬼子拿走了,涞源灵丘一带便宜了那个土匪,吕梁山、太行山到处都是八路军,整个山西我们晋绥军仅仅只剩下了临汾这么一块地盘还是老汉我自己说了算。”
说到这里,这位二战区司令长官显然有些激动的难以自制:“你说,你要抗日,你要到哪里去抗日,难道你要攻打太原?介山,要知道整个太原可是整整驻扎一个师团的日军,你让我怎么打?你的预备第十一军目前是我们晋军最能打的部队,可是你别忘了,就是你的预备第十一军当初也只是抗住了日军一个联队的攻击,就是以你的预备第十一军战斗力来计算,我们要是想打下太原没有五六个军填进去是不可能成功的,可是我们晋军要是再填进去五六个军,晋军还是晋军吗,你难道打算把我们晋军的所有人马全部折进去不成,到那时山西还有我们晋军的立足之地吗,你以为中央军、八路军、涞灵集团军是吃素的吗?咱们费劲千辛万苦收复了太原,转眼之间日军就会疯狂反扑夺回去,我们只能得到一个损兵则将的下场,老汉我现在是想明白了,咱们晋军今后哪也不去,就守着咱们仅有的一亩三分地过日子,无论是谁只要他们敢打我临汾的主意,我老汉就是拼了性命不要,也要和他们死拼到底。这就是我的态度,介山你听明白了吗?”说到这,阎锡山已经有些神色俱厉。
“阎长官,我不明白,老长官您可知道日军发动徐州会战仅仅从华北就动员了多少军队吗?八个师团啊,八个师团调走,整个华北还有多少军队,最多的河北也不过两个多师团不足五万人马,而在我们山西日军仅仅才一个乙种师团外加几个大队编制的支队,总兵力不超过三万人马,咱们要是动起来,中央军、八路军也会闻风而动,难道我们加起来整整三十多万人马还不敢主动向日军发起进攻吗?再者说咱们攻打太原,不管能不能打下来,怎么也能减轻徐州中央军的压力吧,还有人家涞灵集团军都已经主动向当面日军发起了进攻,难道我们堂堂山西晋军还赶不上土匪出身的涞灵集团军吗?”陈长捷今天也豁出去了,傅作义脱离晋军给了他很大刺激,他三十五军能够开赴包头主动向日伪军发起进攻,我们为什么只能像个千年老乌龟似的躲在这里受人耻笑。
“陈介山你给我住口,怪不得你这么积极的要开出自己的防区打日本,原来你早就和咱们晋军不是一条心了,算我老汉瞎了眼睛,养了一头你这样的白眼狼,身在晋军序列,却无时无刻无别人考虑,你这样的军官就是再勇猛善战,老汉我也不需要,现在我代表整个晋军宣布撤了你的预备第十一军军长职务,给我滚回家反省去,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来找我。”陈长捷说的话无疑激怒了正在气头上的阎锡山,脑袋上长有反骨再能打仗咱也不稀罕。
现在的阎锡山和早年任人唯贤积极进取的阎锡山已经大不相同了,年龄大了这疑心病就重了,再也不能容人了,麾下名将先是商震、后是傅作义纷纷离开晋绥军这个体系,现在这个体系中最后敢于和日军拼命的陈长捷也容不下了,山西晋军不可避免的走上了无可逆转的下坡路。
陈长捷一愣,半天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原来是因为自己积极请战,惹恼了老长官,自己被撤职了,现在他终于明白当初商震和傅作义是什么心情了。
叹了一口气,陈长捷向阎锡山深深鞠了一躬说道:“介山不懂事惹老长官生气了,您消消气,我这就回去闭门思过,告辞!”说完这番话陈长捷转身就走。
陈长捷走了,杨爱源从旁边屋子里面转了过来,看了看阎锡山心情复杂地说道:“老长官,您怎么能将介山撤职呢,这小子除了脾气倔一点还是很能打的,是咱们晋军中难得的猛将,……。”
阎锡山无力地坐回沙发上面,颓废地说:“我何尝愿意撤了他的职务,可是你看看他现在的情况,实在是有点身在曹营心在汉啊,我这也是一时生气敲打敲打他,他要是回去好好闭门思过,老汉我还是会把他用起来的。”
杨爱源点了点头,他知道老长官还是很欣赏陈长捷这一员大将的,只希望陈长捷不要心灰意冷才好,看来自己还得亲自出马好好劝劝介山。
第二天,当杨爱源来到预备第十一军住处附近陈长捷官邸时,这座官邸已经人去楼空,陈长捷带着自己的警卫营不辞而别走了。
杨爱源失魂落魄地看着眼前这个还算精致的二层小楼,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脑海中翻翻滚滚重复着一句话:“商震走了,傅作义走了,现在陈长捷也走了,这晋军,这晋军,……,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