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夜幕下,鄢城四周的军营犹如伏在黑暗中的巨兽,吞噬着最后的星光。天色晦暗,夜色苍茫,唯有西北方向的汉水,蜿蜒流淌,星星点点的光亮在水面上闪烁,宛如沉沉之海中的幽灵火焰。
夜风渐起,帐帘掀动,军帐之内,白起负手而立,目光深邃如潭,望着案上摊开的地图,眉宇间不见丝毫怠意。张述立于帐中,沉声开口:“将军,楚兵士气虽已稍败,但顷襄王仍未见绝意,若欲彻底破其锐气,恐非片言所能制,须得以千钧之力压之。”
白起闻言,缓缓颔首,复又长叹:“楚虽疲,然百战之国,未到穷途未断之地,顷襄王以鄢郢为其长城,舍命死守。然城池虽坚,若其根基动摇,崩溃自不远矣。”
张述点首,拂袖取来一卷图纸,展开于灯下,纸上线条纷呈,山水走势一目了然。张述指向图中一条蜿蜒曲折的水道,道:“将军,此处为汉水,自此向南流至鄢城北门,再折而东流,倘若引水东移,使之绕城而过,则楚军将不得不困于水网,纵有顷襄王之意,亦难自保。”
白起凝视片刻,忽然展颜,目光如炬:“妙策也,汉水为我所用,便如猛虎之爪,如其势成,楚军当望水而溃,士气崩散,何愁顷襄王不自弃!”
张述拱手一拜,面露淡然微笑:“然此事需从长计议,若汉水忽改,楚军若察觉意图,必施阻挠。”
白起微笑,沉吟道:“当以夜幕掩其形,匿迹于山壑之间,待一旦成势,洪流自下,漫溢于鄢郢,顷襄王见势已去,必失其所恃。”
于是,当夜便召来军中工匠,于西北山道下方暗筑堤坝,掘沟引水,以汉水为源头,流向鄢郢四周。夜深,篝火摇曳,人影交错,众工匠挥汗如雨,枕戈以待,皆知一朝功成,便是大功之业。张述手握兵图,指点河道分流之处,神情沉肃如冰,指挥若定。
数日后,水道渐成,堤坝亦隐于丘陵之下,不为人知。数日间,楚军之中已有传言四起,皆言秦军阵中有异,暗图不轨。顷襄王焦躁不安,几次召将于帐中议策,然而此刻的他亦无能为力,只能下令加强城防,严防死守,以备不测。
数日后,夜色无月,山中寂然。忽而一声巨响,水坝决堤,汉水挟山势之力,滚滚而下,冲破堤岸,犹如脱缰之猛兽,水流陡增,势不可挡,直逼鄢城。夜色中,楚军忽见水浪翻腾而来,顿时惊恐四起,有人喊道:“水来了!快撤!”士卒奔走相告,连城墙之上都充斥着恐慌的呼喊,顷襄王闻讯,亦不禁面露惊惶。
张述立于鄢城之外,远远观望滚滚水势,月色黯淡,他的身影在河岸旁显得愈发单薄。看着翻涌的水流逐渐逼近鄢城,他的目光带着几分冷意,几分惋惜,轻轻叹道:“水火相逼,王图难继。”
果然,不出数日,汉水已成天堑,将鄢城围得水泄不通。楚军上下心胆皆丧,许多士卒夜不能寐,惶惶不可终日。顷襄王见状,愈发焦虑,屡次遣使试图谈判,然而白起心如坚石,毫不为所动,只待楚军粮尽援绝,自溃而降。
天光微曦之际,鄢城中已然饥馑,士气低迷。顷襄王站在城楼之上,望着远处翻涌的水波,心知大势已去。身边的臣子低声劝道:“王上,民心已散,粮草告竭,何不暂降,以图后继之计?”
顷襄王沉默良久,双目黯然,似是老了十岁。他深知,此降则是楚国命运之断,然此时已别无他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