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和旅馆。
“八嘎,你们滴愚蠢至极,大日本帝国三千名勇士因为你们的愚蠢而丧命,为什么没有选择优先进攻东塔机场?”
“你们应该剖腹自尽,以此来洗刷身上的耻辱!”本庄繁措辞严厉,表现的极其愤怒。
“嗨,司令官阁下教训的是!”石原莞尔当先应道,一旁板垣征四郎愣了一下,当对上本庄繁那冷酷无情的眼神,最终不甘的低下高傲的头颅。
在一间充满日式风格的小屋里,本庄繁与日本天皇特使铃木庄六盘坐在一张茶几旁,负责策动事变的石原莞尔与板垣征四郎则是跪坐在门前。
毫无疑问,两人刚进门就跪下请罪,甚至没有往前面多靠近两步。
此时,板垣征四郎心中满是不甘,他之前的确当众表态要为本庄繁司令官担责,但不能将玉碎的三千名皇军的责任推到他的身上。
自己的仕途将终结,甚至真的会以剖腹自尽的方式结束生命,在关东军中向来以胆量闻名的板垣征四郎身子颤了一下,能活着谁想死呢?
就在此时,关东军大尉参谋片仓衷在屋外敲了敲门:“司令官阁下,有最新情况!”
“南满铁路所属大石桥至盖平段多处铁路被支那人飞机炸毁,安东铁路连山关以东区域也存在相同情况!”
“八嘎!”本庄繁气急之下将茶杯摔在地上,屋内的气氛更加凝重。
噗嗤一声轻笑打破了屋内凝重的氛围,铃木庄六笑道:“本庄君,年轻人莽撞冲动,给予他们一些教训是应该的,但还是要给他们一些机会的!”
“这两个小辈不错,日后必定是大日本帝国的栋梁之材,不能让他们折在这里,况且我这个老家伙还是能动的!”
本庄繁作为关东军司令官,日本军界的一方封疆大吏,但对于眼前的老人依旧是充满尊敬。
“嗨,前辈教训的是!”
石原莞尔暗自戳了一下板垣征四郎,两人再次叩首:“愿听前辈教诲!”
铃木庄六忽然面露回忆之色:“此次奉天皇之命前来满洲,我心潮澎湃的同时又感到彷徨和恐惧,当下正是大日本帝国自明治维新、日清战争以来又一关键时刻!”
“我希望大日本帝国之光照射东亚,又担心因此而走向深渊。”
“我大日本帝国在千余年间深受支那人文化的影响,然而在近代却走向不同的道路,1853年,嘉永六年,美国舰队驶入江户湾,强行令国家打开国门,无奈签下神奈川条约,继而是五国条约。”
“大日本帝国自此开始近代的明治维新,而支那的满清早于十二年前就曾被英法两国强行打开国门,按理说近代化的发展程度要强于大日本帝国。”
“可是为何会在日清战争中一败涂地?你们有没有想过?”
板垣征四郎不明所以,反倒对中国历史了解颇深的石原莞尔说出了一些见解:“我认为支那人的国家太大,满汉之间矛盾重重,朝堂上纷争不休,支那人不是败于外部,而是败于内部!”
铃木庄六闻言点了点头:“因为支那人没有将清国当成自己的国家,所以官兵们虽然拥有精良的装备,但是在战场上一触即溃!”
“反观我大和民族,为了大日本帝国的崛起,数之不尽的先人豪杰前赴后继献出生命,这是大日本帝国必然崛起的理由。”
“但如今支那人经过百年间的觉醒,似乎已经有了崛起的前兆,强敌在侧,我心中忧虑不已!”
板垣征四郎闻言大声道:“前辈,正因为这样,才要将支那人崛起之希望,扼杀在萌芽之中,否则我大日本帝国定会再次......”
“所以我问尔等发动事变的初衷是为了攫取战功,还是为了大日本帝国的崛起?”
“尔等是否有为大日本帝国和天皇陛下,乃至国民,前赴后继之牺牲精神?”
两人闻言之后以头抢地,板垣征四郎更是泪流满面。
“愿为帝国赴死!”
......
交涉公署主任王明宇一直没能寻到本庄繁等人,但却带来一个意外的消息。
林久治郎表示,今日下午三时,关东军司令部将与领事馆在满铁附属地浪速广场召开新闻发布会。
赵维汉眯了一觉之后,刚刚吃过中午饭,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
“日本人是要搞什么幺蛾子?”
王明宇依旧是那句话日本人是极有诚意的,不仅邀请了长官公署,还有驻奉天的各国公使。
赵维汉却认为没那么简单,满铁附属地是日本人聚集地,当年张少帅到沈阳城西参加某个活动,回来之后为了避免遭到日本人刺杀,都是自己开飞机回来的。
即使此行日本人没有阴谋算计,但少不了人多眼杂,他们几人不适合离开长官公署,赵维汉担心会因此出现变故。
于是暗自给荣臻使了一个眼神,荣臻当即会意:“既然都是各国公使出面,那就劳烦王主任走一趟,看看日本人到底在搞什么把戏?”
王明宇走后,荣臻忧心忡忡的起身道:“为什么北平方面还没有消息?这不对劲啊!”
赵维汉看向桌子上通往北平的专线电话,自从九一八当晚,荣臻打了一通电话之后,这部电话既没有响起过,也没有对外进行联络过。
赵维汉和荣臻二人都在有意忽视这部专线电话,甚至不清楚这部专线电话有没有被日本人切断通讯。
更诡异的是北平方面也没有主动联系过,张少帅总不能看了一整晚的戏剧吧?
亦或者因为荣臻没有继续汇报后续情况,以至于让北平方面误以为沈阳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赵维汉看了一眼时间:“按照时间来看,李香浦乘坐的飞机早就抵达北平南苑机场,估计这会都该面见完汉帅才对!”
荣臻也是这样认为:“所以说,汉帅得知具体情况之后,就算电话通讯中断,难道不应该拍一封电报?”
两人是一头雾水,但怎么也没想到李香浦此时根本没见到张少帅本人。
飞机降落在南苑机场之后,李香浦当即乘车赶往张少帅在北平的住所,岂料由于事先没有汇报行程,结果扑了一個空。
张少帅根本没在住所,少帅夫人也不知道其去处,如此一来将汇报之事耽搁了下来。
......
时间来到下午三点,满铁附属地浪速广场竖着一块忠魂碑,通体汉白玉构造,上细下粗,约有60尺高,好似一柄刺刀。
忠魂碑是为了纪念在日俄战争中战死的日本军人,所以是日本人平日里祭祀的场所。
铃木庄六身着和服跪坐在忠魂碑之前,膝下是铺好的厚棉被,上面撒满细砂,周遭三面以及头顶围上白色布幕,四角点上白灯笼及许多白蜡烛。
用来切腹的肋差放在他正前方,刀下用白色的布垫着,石原莞尔和板垣征四郎侍奉其左右。
“前辈,您不必如此!”
“是啊,前辈,大日本帝国无需向任何人做出交待!”
铃木庄六面容冷峻,出言将两人喝退:“我将用我的生命,为大日本帝国做出最后的贡献,你二人不要忘了今日所说之话,退下!”
石原莞尔两人徐徐后退,直到与围观的人群汇集在一起,除了应邀而来的各国公使之外,满铁附属地各家株式会社的员工乃至普通日本民众皆目睹了眼前一幕。
只见铃木庄六目光坚定的端起起一杯盐水,一饮而尽,高喊道:“天皇陛下万岁,大日本帝国万岁!”
而后揭开和服,拿起肋差,缓缓地在自己肚皮上从左到右割开,豆大的汗珠不停地在铃木庄六的脸上流淌。
一般而言,剖腹有一字型,二字型,三字型,十字型的形式,所谓“一字型”,即从左侧肋骨刺入腹中,然后成一字型横拉到右侧腹部。
而“二字型,三字型”,则是在“一字型”的基础上,纵向再从胸口划到肚脐。
“十字型”则是最痛苦的,剖腹者在没有人协助的情况下,要在自己腹部割开“十字”形状,让内脏统统流出,最终因失血过多而死亡。
铃木庄六采用的正是一字型,此时脸上满是痛苦的神色,不过这个老鬼子果然是心狠手辣,对自己下手更狠,双眼瞪大,手上的力道不断加大。
在没有介错人的情况下,硬生生的通过剖腹自尽的方式结束生命,
铃木庄六将切腹用的肋差端放在正前方,而后膝盖并拢,身体前倾,朝正前方倒地,鲜血将地上铺的厚棉被染红。
现场的各国公使向来以西方世界的绅士自居,哪见过这种血腥野蛮的场景,顿时被吓得面色发白。
反倒是围在一起的日本人虽不清楚眼前老者是谁,却不妨碍将其视为英雄。
石原莞尔上前摸了一下铃木庄六的鼻息,而后冲着众人俯首道:“天皇特使铃木庄六前辈深感此次军事冲突罪责难赎,其本人愿意承担所有责任,所以剖腹自尽,以此赎罪!”
此言一出,围观的日本人顿时躁动不已,旋即在负责维持秩序的日本警察呵斥声中安静下来。
石原莞尔找到王明宇,再次俯首道:“阁下,这是我大日本帝国的诚意,是否足够?”
......
长官公署内,王明宇绘声绘色的描述着当时的场景,脸上还带有些许的后怕。
“现场围观的日本人群情激奋,要不是有日本警察沿途护送,恐怕诸位是见不到我了!”
赵维汉眼中带有骇然之色,小日本这个国家太邪性了,铃木庄六虽然早已退役,但曾经是一位日本大将,居然当众剖腹自尽。
荣臻道:“铃木庄六作为日本天皇特使,他这一死,真是一举三得,既给了我方一个交待,又堵住了西方各国的嘴,同时又......”
赵维汉接话道:“同时又给日本人下次行动找了一个借口,他堵住的可不仅仅是西方各国的嘴,还有日本政府内部不同的意见!”
“想必消息传回日本国内之后,日本民众必然群情激奋,高层再也没有阻止关东军行动的理由,真是好手段!”
王以哲建议道:“战争已经无法避免,赶快向副座汇报吧!”
荣臻起身在屋内转了几圈,百般思虑之后最终拿起电话,电话竟然离奇拨通了。
“喂,我是荣臻!”
“谭副官,我找张副总司令,那就给我转接张公馆的电话,十万火急!”
没过多久电话里传来张少帅的声音,荣臻一听就知道才睡醒,当下明白李香浦准是没找着人。
“副座,我是荣臻,臧主任、王旅长、王主任、赵处长都在长官公署,沈阳之事十万火急,请您定夺!”
随后荣臻将能汇报的都做了汇报,甚至包括熙洽的死因,两人足足谈了十几分钟,荣臻冲着赵维汉勾了勾手。
从面无表情的荣臻手中接过话筒,赵维汉正声道:“汉帅,我是赵维汉!”
张少帅在电话里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敬渊,你第一时间安排五妈妈他们撤离沈阳,这件事做的非常好。”
“不过接下来还要你多辛苦一下,既然与日本人的冲突无可避免,那之前咱们商量的兵工厂、学校事宜要尽快,还是由你来负责。”
“我会让北宁铁路局的高纪毅多调配几趟火车,沿途的驻军会严加防范!”
赵维汉坦然的挂断电话,他自知已经竭尽全力,从始至终都靠一张嘴借势。
在荣子恒和黄显声等人面前,借助的是张少帅的势,之后对外借助的是长官公署和荣臻的势。
赵维汉没想到日本人没有选择硬钢到底。
王以哲急着问道:“汉帅怎么说?”
“副座在电话中交待,让我尽量稳住形势,他会电令辅帅回沈阳主持大局!”
荣臻说完看向赵维汉,似有其指道:“诸位,既然副座有交待,当下的局势还有望诸位齐心协力才是,我这里也就不留诸位了!”
臧式毅闻言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阴鸷的看了赵维汉一眼,转身出了屋子。
王以哲也没久留,急匆匆返回北大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