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曲阜县而出,一路向南而行不过数十里,便是山东六府之一的兖州府,于洪武年间被定为"鲁王"的封地,治所为滋阳县。
兖州府虽然不似济南府那般自古以来便是山东的政治核心,也不像济宁州坐拥"运河"之便,富庶程度堪比淮扬,但靠着鲁王这棵"大树",府城在过去两百余年的时间里仍是被不断加固扩建,使其成为了北直隶首屈一指的雄城,每日来往于此的富绅豪商不知凡几。
并且与其余"碌碌无为",不得干涉政事的宗室藩王所不同,鲁王家族早在国朝初年便开始与曲阜的"孔家"联姻,继而靠着这层关系,在朝堂上也拥有不俗的影响力。
每逢有山东的官员走马上任,亦或者路过兖州,必会专门拜访鲁王及"孔家"这两个地头蛇,双方之间的关系早已密不可分。
...
泰兴王府。
"王爷,王爷,京师刚刚来的消息,说是衍圣公薨了.."
越过雕栏玉彻的连廊,一名穿着打扮颇为干练的中年人神色匆匆的兴至颇具江南风格的后院,低声朝着正微微眯着眼睛,于池塘上垂钓的泰兴王朱寿镛禀报道。
嗯?
闻言,瞧上去约莫五十余岁的朱寿镛右手便是一颤,本是平静的水面上也随之泛起了一抹涟漪,几条小鱼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迅速逃窜。
"消息可靠吗?"
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住心中的激动,朱寿镛挥手屏退从旁伺候的侍卫们,低声朝着眼前的心腹太监询问道。
事关重大,他必须要做到万无一失。
"王爷放心,奴婢都确认过了,听说衍圣公府那边已然开始挂起白帆了.."
刘喜是济宁州泗水县人氏,因幼年家境贫寒,被迫进了鲁王府,给当时同样年少的朱寿镛当起了陪读侍从,乃是朱寿镛最为倚重的心腹太监。
"好!"
随手将精美的鱼竿丢弃于一旁,朱寿镛保养极好的面容上随之涌现了一抹疯狂,身躯也在微微颤抖着。
作为前任鲁王之子,现任鲁王的异母弟,他自打降生之日起,便是令无数人羡慕的天潢贵胄,并于万历十一年,被封为泰兴王,身份尊贵无比。
但正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
他已然记不得从什么时候起,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念头:他要当鲁王。
万历二十二年,他的父王朱颐坦薨逝,待到服丧期满后,鲁王爵位于万历二十五年的时候,落到了他六哥朱寿鏳的头上。
但令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是,仅仅四年的时间过去,朱寿鏳便因病去世,且因为膝下无子的缘故,王位遵循兄终弟及的缘故,落到了他七哥朱寿鋐的头上,且传承至今。
或许正是通过这个插曲,才让他生出了染指鲁王之位的野心,毕竟自己七哥朱寿鋐膝下也没有子嗣傍身。
按照兄终弟及的规矩,只要自己的七哥病故,他便能够承袭心心念念的鲁王之位,拥有令他梦寐以求的权利和财富。
只可惜不同于英年早逝的朱寿鏳,现任鲁王朱寿鋐已是整整袭爵了二十年,且身体颇为康健,令他迟迟见不到通过"兄终弟及"方式袭爵的希望。
为此,他只能在背地里搞些见不得光的动作,希望借此引起朝廷对于朱寿鋐的忌惮和猜忌,继而将其废黜,让自己承袭鲁王之位。
只可惜在衍圣公孔尚贤的"阻挠"下,自己背地里的动作始终未能威胁到朱寿鋐的地位,甚至还引起了他的怀疑和提防,导致自己的处境日益艰难。
时至如今,他早已意识到,以鲁王朱寿鋐的身份,莫说自己昔日的些许手段均被衍圣公孔尚贤所阻挠,就算被堂而皇之的摆到万历皇帝的案牍上,至多也就是罚奉了事,很难被废为庶人,令自己承袭王爵。
不过随着孔尚贤病逝,他终于有机会实施心中那个酝酿了数年之久的计划,准备让朱寿鋐引起朝廷的猜忌和震怒,继而被废黜王爵,令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而这个计划,便是让鲁王背上"谋逆"的罪名。
"鲁王呢,近些时日出城了吗?"
半晌,心情渐渐平复的泰兴王朱寿镛似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朝着身旁的心腹太监低声询问道,眸子中涌现了些许幸灾乐祸。
自当今天子以雷霆手段处置了山西大同代王府和河南洛阳福王府之后,便有些许宗室藩王"自降身价",主动捧起了京师小皇帝的臭脚,捐献了数量不菲的钱粮和土地。
其中,便包括了现任鲁王朱寿镛。
许是为了"投桃报李",紫禁城中的小皇帝也在"宗藩条例"颁布后,对就藩于山东兖州的鲁王和河南开封的周王做出了相应的补偿,允其"出城行走",间接拥有了所有宗室藩王梦寐以求的"自由"。
正因如此,如今已是年过五旬,整整袭爵二十年的鲁王朱寿鋐第一次光明正大的踏出了冗杂的兖州城,前往城外"踏青"。
在过去的这个夏天中,鲁王朱寿鋐的足迹几乎遍布了兖州境内,令他在嗤之以鼻的同时,却也有些羡慕。
毕竟他迄今为止,去过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兖州城外二十余里的一座小山。
不过正因为鲁王朱寿鋐如此大张旗鼓的出城"踏青",才让他看到了实施自己心中计划的可能。
毕竟如若鲁王朱寿鋐一直龟缩于鲁王府中,又该如何与"谋逆"扯上关系。
"回殿下,最近天冷了,鲁王爷倒是不怎么出城了.."
闻言,泰兴王府的总管太监刘喜便是不假思索的回应道,枯瘦的脸颊上也是涌现了些许异样的光彩。
毕竟自家殿下为了此事可是足足准备了数年之久,且是赤裸裸的"阳谋",几乎毫无破绽可言。
事成之后,不但自家殿下能够如愿承袭鲁王之位,他也可以鸡犬升天,一跃成为这齐鲁大地最有权势的太监。
"好,不急!"
"且在容他一个冬天!"
"也让那些烧香的,多准备些时日。"
对于这个结果,泰兴王朱寿镛脸上并没有流露出太多的失望之色,反倒是面容扭曲的点了点头,呼吸愈发亢奋。
对于那些"烧香"的,他可是给予了厚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