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灵活的孙承宗(1 / 1)

辽东失陷的后果绝不仅仅是丢掉几座城池这么简单,而是使得女真人具备了割据一方的实力。

以前女真全族加在一起也不过二三十万人口,除去小孩、妇女、老人,余下的青壮年也就在七八万人上下。

这点人力资源占山为王是足够了,但要进一步壮大实力就显得捉襟见肘,除非降低军民比例,将大部分劳动力投入到生产中,以积累充足的生存物资,否则一旦军事行动遭受挫折,或是遇上点儿自然灾害,整个部族就可能因为物资短缺而分崩离析。

游牧民族在面对生存竞争时的容错率远低于农耕文明,这也是为什么北魏、契丹、金、元等政权在入主中原后,都会立刻改变其原有的生活习俗,转而向汉族靠拢。

不是汉族文化对他们真的有多大吸引力,只是改变生产生活方式更有利于巩固他们的统治。

所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无外乎如此。

以前女真人都生活在穷山恶水之间,根本没法靠种粮维持生计。

现在就不同了,他们不仅抢到了土地,还制造了大量流民,这些流民对明朝而言是社会的不安定因素,对他们却是实打实的生产力。

只要拿出土地招揽流民,女真人的物资积累速度立马就能上几个台阶,即便在军事方面偶遇挫折,仍然可以依靠物资储备度过难关,成为明朝难以消除的外患。

如今广宁城外的数万流民无处容身,明朝的财政也负担不起这些人的生存需求,到最后只能逼得他们去投靠女真人。

如果往朝鲜方向逃亡的流民也做出同样的选择,那努尔哈赤就可以轻轻松松的爆一波兵了。

鉴于上述原因,朝廷中央不得不想办法稳住流民,从而抑制女真人的发展势头。

傍晚,夜幕即将落下,京城里的大街小巷陆陆续续亮起了灯火,帝国的心脏繁华依旧。

公卿贵戚们换上一身华服出门,穿梭在酒肆廊坊之中,流连于酥胸罗裙其间,好一派醉生梦死的盛世画面。

他们豪掷千金只为博红颜一笑,动辄一晚就能花千两纹银,岂止“财大气粗”四个字足以形容。

可怜兵部值房中的几位郎官,此时还在为不足万两银子的军粮犯愁。

突然屋外传来了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房门“嘎吱”一下被推开,一个略显消瘦的身影走了进来。

几位郎官不约而同的执礼道:“孙阁老。”

“不必多礼,崔大人呢?”

“禀阁老,尚书大人去街边吃碗面,一会儿就回来。”

孙承宗轻轻点了点头,道:“大兴仓还有多少军粮可以调拨?”

“还有不足八千石,其中粗粮占了六千石。”

眼下正值青黄不接之际,存粮不多也很正常。

“明日将这批军粮运往山海关,再发一道六百里急递给辽东巡抚薛国用,命他自接到急递起,从军中拨出一万担粮食开设粥厂,粥厂要安置在通往广宁的驿道旁,每十里设一座,每座每日熬五石米,总共设二十座,只许供给辽西口音的难民。”

车驾清吏司员外郎跨出一步小声道:“阁老,近几日一直在往山海关运送物资,所有的驴车、牛车都派出去了。”(车驾清吏司负责军需品的运输调配。)

从大兴仓到山海关的驿道路程有五百多里,不可能用人力小推车运输,因为成本太高,一石米少说也要花三两银子,八千石就得二万四千两。

孙承宗也不废话,直接问道:“京城里有几家盐商?”(盐商替军队运输物资以换取盐引,再凭盐引换回官盐售卖赚取差价。)

“五家。”

“派人去把他们都叫来,我就在这里等。”

“是,阁老。”

郎官刚走,崔景荣返回值房,只见他满脸通红,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应该是辣椒吃得有点儿多。

孙承宗掺上一杯凉茶递了过去,失笑道:“自强兄怎么不让衙役跑个腿。”

崔景荣一边掏出手帕擦了擦脸,一边粗声粗气道:“屋子里太闷,老夫正好出去透透气。恺阳吃过了没?”

“吃过了,和韩阁老去吃了碗卤煮。”

正常情况下阁臣都是在家里吃饭,即使加班也会让下人把饭菜送到值房里来,两位阁臣一起跑到外面去吃,只可能是为了避开旁人方便说话。

崔景荣连忙追问道:“韩阁老怎么说?”

“户部无银可拨,最多再拨点军粮给兵部。”

“那怎么行,秦良玉带来的客军伤亡惨重,冉见龙虽然阵亡,可他嫂子带着援兵已抵达山海关,浑河一战他们死战不退,无论如何也不能亏待了他们。首级赏银稍稍拖一下还情有可原,抚恤金不能不发呀。接下来还要与建奴恶战,安抚军心刻不容缓。”

这些道理谁都明白,奈何户部实在挤不出银子,总不能再挪用京官的俸禄吧,那韩阁老不得被奏疏给淹死?

孙承宗捋着胡须来回踱步,崔景荣撑着老腰连连叹气,两位朝廷重臣被万把两银子的抚恤金,逼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自强兄,待会儿京城里的盐商要来。”

“我知道,进屋前仲溪跟我说了。”(仲溪是去召集盐商的郎官)

“不如向他们借一点?凭你我这张老脸,还值不了一万两银子吗?”

崔景荣苦着脸道:“拿什么还?”

“唔……就拿户部调拨的粮食。”孙承宗搓了搓胡须。

“此事只怕还是先给韩阁老打个招呼吧?”

崔景荣是铁了心要走的人,不想在临别之际惹麻烦,况且他的家底比较薄,只有老家的八百亩薄田,万一户部将来赖账,亦或和盐商交割粮食时出现分歧,难道让他卖了祖产来补差价?

诚然他从不做损公肥私的事情,可也不至于损私养公吧?

孙承宗想的却是这事就算要办也得瞒着韩爌。

堂堂朝廷次辅,岂能与盐商搅和在一起,要是被言官知晓,那造成的政治影响就太大了。

其实还有一个没有风险的办法,就是问小皇帝借,不过这种口只能开一次,绝不能再二再三,显然为了一万两银子开这个口很不值得。

看来这口锅还得自己背起来。

“自强兄,向盐商借钱的事就交给我来办吧,你就当作什么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