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双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再一次踏入了这片树林。
周围的一草一木都让她感觉到阴森可怕,那些惊心动魄的一幕幕不断重复跳动在眼前。可是,虽然这看起来很大胆很冒险,但想救老人和蓝儿,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路了——她要找到那个施放邪术的家伙。
“大师——!”
“高人——!”
此时这片山谷很静谧,已然不是昨晚那个骇人的战场,只有岑双的声音在回荡。因为不知道那个人的名字,她只能这样乱喊一通。
她手中端着一只盘子,上面摆着一整只热气腾腾的烧鸡,是她的见面礼——她几乎是带着供奉神明的心态,实际上她心里对于那个家伙究竟是不是个人也确实没底。
这片树林像一座没有边界的迷宫,一株株千年古树就是迷宫的墙,有些直径居然达到数丈,经年累月的落叶厚厚的铺在脚下,岑双走了很久,眼看太阳已经快要落下,树林里还是一丝动静也没有。
或许那个家伙早就走了吧,她想。
在一株大树隆起的树根上坐下,岑双将盘子放在地上。鸡肉的芳香翩冉过来,此时飘在饥饿的人面前,显得格外浓郁,岑双腹中随之一阵喘流。自己从无恙泉出发一路逃遁到这里,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什么像样的食物了。
“实在找不到,就自己吃掉吧……”岑双默默地想,可是这个念头刚刚掠过脑海,心顿时被一阵难过紧紧裹住——自己多希望老爷爷和蓝儿还可以得救。
忽然间她觉得一切都那么讨厌。她讨厌这片树林,带给自己那么多的艰险与狼狈。讨厌这只烧鸡,吃掉了它,老爷爷和蓝儿就救不回来。她讨厌泊谷城,讨厌黑甲武士,讨厌白眼蛇……
她也讨厌自己,为什么自己只是个下阶剑士,明明握着老师那把可以与神觉师对抗的剑,却不会用。
想着想着,岑双恼怒的一把拔出剑来,狠狠朝面前的烧鸡劈下。
“呀——!”
可是一股力量却猛地将她甩了起来,像是什么东西在面前炸裂,一团气流喷涌上来。
就是这个声音!昨晚听见的风声,就是这样!
岑双跌落在地,心里说不出是欣喜还是害怕,她坐起来,警觉的环顾着四周,想要找出那股力量来自何方,却没有发现任何可寻之迹。
仿佛一世纪那样漫长的寂静,头顶上忽然恍恍有声,抬起头,高大的树干间斑驳的树影里,一个黑点正急速的放大在眼前。
“啊!”岑双一声惊叫,身体本能的向后一挣,刚才那只空盘子几乎贴着面前落下,不偏不倚的插进了她洁白双腿之间青草覆盖的泥土。
随之一声“轰”响,一个巨大的物体摔在地上,眼前又腾起一股汹涌的气潮,滚滚的飞沙和乱叶被卷起,扑面而至,岑双忙用手臂遮住了双眼。
气浪久久才平息,她睁开眼睛,面前的落叶被吹开一块袒露的大圆,在圆中央,蹲着一只毛茸茸的“怪物”,体型看上去比自己还要大。
岑双的心扑腾腾的跳动着,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心中的欣喜一扫而空,剩下只有说不出的后悔,她认定自己跑来这里绝对是此生犯下的最大错误。
那“怪物”动了!正缓缓的抬起脑袋。
岑双感觉到自己已经不能呼吸,浑身都在颤抖,手僵硬的搭在剑柄上,想握却握不紧。
那“怪物”抬起头来,却是一张俊朗的脸——看上去是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
“好吃。”少年看着岑双,咧嘴一笑。
岑双全身绷紧的筋肉一下子舒缓下来,终于能够深深吸进一口气,胸脯跌宕起伏。还好,那不是什么怪物,也不是神,更不是鬼,而是和自己一眼会说话会吃东西的人。
那少年站起来,扯掉了那件用枯枝烂叶制成的“外衣”——如果那可以算作是衣服的话。
“肚子太饿了,闻到香味就忍不住抓过来吃了……”少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少年可掬的模样,实在无法让岑双把他与那可怕的异端邪术联系在一起,她不免想要确认一下:“你……就是昨晚那个拖下怪鸟的人吗?”
少年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似乎在努力的回忆。
“嗯!没错啊……”他的瞳仁像是一块坚硬的火辉石,里面藏着一缕星芒,在暮光的折射中急促的闪耀了一下,“昨晚我在树上睡觉,又饿又困,刚刚睡着,它就在我头上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吵死人了。我就朝它挥了一下拳头,没想到竟然把它给打下来了……”
少年说话的时候,橙黄色的阳光横着穿过植物的帷幔,拨过尘雾与飘洒的落叶笼罩在他身上变化着图案,映出他胳膊与小腿上一道道明亮凌厉的肌肉光泽。他身上的短衫略显陈旧,却无端透出一股桀骜之气。
想不到昨晚的事件居然会是这样的原因,岑双心里有些哭笑不得,不过,至少自己没找错人。
“你是怎么知道的?”少年问道。
“我……”岑双被他这一问,倒不知该如何作答,开了口又忽然收住了声音,她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被重金悬赏的事情,所以想了想,心虚的嘟哝了声:“正好路过……”
幸好少年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刚才在林中,岑双摘了些野果,这时节的野果还欠成熟,青青涩涩的毫无水嫩可言,但这时岑双肚子饿了,便拿出来充饥。她丢了一颗青桃给少年,自己抓了一个放在嘴边轻轻咬下一口,一股酸涩瞬间泛滥舌尖,她连忙吐了出来。
“真难吃……”岑双痛苦的抬起头,却惊愕的看见少年将那颗青桃向上一抛,用嘴巴接住,嘎吱嘎吱的连桃核一起嚼碎咽下了……
岑双这才想起刚才一整只烧鸡飞上去,只落下一只盘子,大概可能或许想必,也被他连骨头一块嚼碎吃了,心中顿时产生了对这个家伙的嘴巴是台绞碎机器的严重怀疑,她干脆就把采来的野果全都给了他。
回想之前自己脑海中对这个家伙想象出的各种凶神恶煞的形象,再看着此刻少年那鼓囊囊塞满酸涩野果的嘴巴,岑双不禁想笑。
“喂,我叫岑双,你叫什么呀?”岑双问道。
“叶寻风。”少年扬起头来答道。
“叶寻风……”岑双在心中默默念了一遍,心想这个名字和他那诡异的神觉术倒挺相配。
“叶寻风,我能问你个问题吗?”岑双凑到他面前问道。
“问吧……”叶寻风回答。
“你用的神觉术,是不是叫‘执气术’?”岑双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怎么知道?”叶寻风看起来很是意外和惊讶。
“百里爷爷告诉我的。”岑双答道。
“那你……怕不怕我?”叶寻风看着岑双的眼睛问道。
岑双摇摇头。
“为什么,难道他没有告诉你,这是邪术吗?……很多人都说这是邪术。”
“一开始……其实我是挺害怕的,不过现在不怕了。”
“那又是为什么?”
岑双也看着叶寻风的眼睛,说:“因为你不像是个坏人。”
“白白吃了你一只烧鸡,当然要对你客气一点咯……”叶寻风嘴角忽然微微扬起弧度,或许是黄昏的空气里金黄色的浮尘飘渺了视线,岑双隐然看见他的笑容里有些忧郁和落寞一闪而过,既不冷淡,也不热情,又或者两者兼有。
不过这也只是一瞬间的感觉,很快他又还是那一副桀骜无畏的模样了。
“怎么会有‘邪术’这种事情呢?”叶寻风语气傲然的说,“正义还是邪恶,难道不应该看看那是为了做什么吗?有的人什么神觉术都不会,还不是照样可以害人……”
岑双点点头,表示同意。
“嗨,你能帮我一个忙吗?”她趁机问道。
“可以啊……”叶寻风干脆的回答,“烧鸡之恩,当涌泉相报。”
岑双抿嘴一笑。
“我想让你帮我救两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