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因着冰释前嫌而缠绵悱恻间，忽地听到远处传来一连串的爆炸声，不由自主地微微分开，向声音的方向望去。

“似乎……是净莲庵那边？”卫子渊拧起了眉。

林沐凡抹了把泪，猛地反应过来：“灵儿！灵儿还在那里！”

说着急急地跳起来就要往外冲，却是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儿跌倒。

卫子渊扶住她，温言安抚：“放心！海生带着三家的兵力，还有李木近身护着，她定不会有事。”

“对了！”一说起李木，林沐凡忽然想起了什么：“大人可知，灵儿心仪李木？”

“什么？”卫子渊显然不知道，还狠狠地吃了一惊：“她自己说的？”

于是林沐凡将卫灵儿那日找她抱怨的事儿讲了，卫子渊又是一惊：“李木订亲了？何时的事儿？我怎么不知？”

听说订亲对象是李鹊儿，卫子渊心下稍定，想必是李贵单方面压过来的亲事，李木反正别无他求，就习惯性地逆来顺受罢了，并不见得对那李鹊儿有多少心思。

那小子心里真正的鬼，他卫子渊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若灵儿真的恰好也对他有意，倒不失为一个两全其美的结局，正好也解了他目前最头疼的燃眉之急。

那日国君离开陵山时，可是跟他暗示得明明白白，后面又听暗卫传来消息，梁帝居然在卫府当众表白，直吓得他一身冷汗。

卫子渊清楚，若是那丫头被国君盯上了，他就算联合林卫墨三家，也不见得能护住她好不好！重点是，他们假婚的事实，可就再也瞒不住了。

只是……灵儿真的心悦李木？卫子渊不禁皱眉，捋着思路。

那丫头是挺关心李木的，但她之前也很关心兰芯儿和阿豆，如今在卫府，对贴心的青儿、翠儿、若妈妈，也是关怀有加，不摆架子。所以，她对李木的好，是真的男女之情？还是只是主子对下人的好？

卫子渊有些不确定。

回京途中，那女孩儿如此明目张胆地追求司徒欢，虽然后面又放弃了，但主因是被司徒欢拒绝后的恼羞成怒。

而那司徒欢跟李木，怎能同日而语？就算忽略二人在身份地位上的差异，才貌性情上也是天壤之别好不好！

那丫头的喜好，怎会忽然间变化这么大？

卫子渊心里没底，沉吟道：“李木那边好说，没我发话，他跟谁订亲不都是白订？李鹊儿而已，随便找点儿好处都能给轻易打发了。重点还是灵儿，她究竟是怎么想的，得容我先找机会试探清楚……”

而此时，被二人念叨着的卫灵儿，都还没顾上打个喷嚏，便随着受惊的马儿冲出悬崖，腾空而起。

脑中飞快地闪过一系列相关词汇：失重，自由落体，跳楼机……然后，伴着一声凄厉的哀嚎，最终落成了三个字：完！蛋！了！

混沌的大脑中莫名地挤进了一个段子，说是登山坠崖时，别忘了向右转头，可以看到“此生最美的风景”。

于是，为了不浪费这个一生中仅此一次的坠崖机会，她下意识地睁开眼，僵硬地向右扭头……呃？肿么只是一片模糊的藏青色？

仓啷啷，哗啦啦……

猛然间，除了呼啸而过的山风，一阵金属与山石相互摩擦的刺耳声撞入了耳膜。她懵懵地循着声音来源望去，却看到了一张面目紧绷的……熟悉的脸！

是李木！

卫灵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正被他用左臂紧紧地揽在怀里，右手则握着剑柄，狠狠地插入峭壁之中。

碎石飞溅，还夹着铁屑与火星，没两下剑就断了，李木反手又是狠命地一扎……

那是……他故友留给他的那柄剑？他整日带在身边、宁肯自己淹死也舍不得丢的那柄剑！

卫灵儿就这么呆愣愣地看着那柄剑，在与峭壁山石的剧烈撞击与摩擦中一截一截碎裂成渣，直断到剑柄，再无可断，然后换上了一只爆着青筋的手，在山石藤蔓上抹出了一片骇人的猩红……

紧接着，眼前一黑，她只觉得被什么扣着脑袋，一头抵到了李木的胸前，浑身上下似乎都被几道力量包裹着禁锢起来，动弹不得。

就这么在一片目不能视的昏暗与眩晕中，卫灵儿觉得自己就像一片在风中凌乱的枯叶，不受控地旋转、剐蹭、撞击、反弹，再旋转、再撞击、再反弹……

直到意识模糊、跌入虚空，能被她感知到的，似乎只剩下了那个被紧紧扣着的脑袋，以及各种乱七八糟的胡思乱想，四肢身体和其它感官，都随着铺天盖地的眩晕和碰撞而支离破碎，不知所踪。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归于沉寂，她听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声音在轻轻唤她：“灵儿……灵儿……”

她反应了一会儿，发觉脑后的束缚已然没了。费力地抬了抬脑袋，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脑中顿时清明了许多。

眼前的景物渐渐清晰，四肢感官也缓缓回归，她终于又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一抬脸，发现自己正趴在仰躺着的李木身上，而那张熟悉的脸，正满眼焦急地望着她，唤她的声音却小得出奇。

卫灵儿甩甩脑袋，嗯嗯，一定是方才摔晕了，听力还没恢复。

她尝试着动动手脚，欣喜地发现居然都还能动，吭哧吭哧地爬起来，一屁股坐到地上。透过茂盛枝叶间的缝隙，卫灵儿仰脸望了望那个远似天边的山崖，这才总算反应过来发生了神马！

奶奶个腿了，他们这是从那么高的悬崖峭壁上摔下来了咩？还是那种不系安全绳、没戴降落伞的……硬摔呐！

劫后余生的巨大喜悦瞬间溢满胸膛，她开心地摇着李木大笑起来：“哇咔咔咔！咱们居然还活着！从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都能活着！这也忒特么牛叉啦！灭哈哈哈！”

眼瞅着女孩儿脸上扬起了惊喜的笑颜，底气十足地咋呼个不停，李木知她无事，心下宽慰，拼死提着的那口气再也支撑不住，跟着心中落地的巨石，轰然消散。随之而来的，还有他那瞬间崩塌的身体，以及，逐渐模糊的意识。

恍惚中，似乎听到女孩儿问他“感觉怎么样”，李木努力地扯出一个弧度，想回她一句无碍，却被淹没于汩汩涌出的咸腥液体，再也发不出一个音儿来。

眼前模糊起来，耳中也开始轰鸣，李木隐隐看到，那个让他无比留恋的明媚笑容僵在了女孩儿的脸上，换上了一个惊慌失措的表情，丰盈的朱唇快速地一张一合，却是怎么也听不清她在说什么，而那双勾人心魄的大眼睛，早已蓄满了水雾，碎出一脸的晶莹光点。

彻底坠入无边的黑暗之前，李木无奈地叹息，他是真的没有力气，再去帮她拭泪了……

人迹罕至却又生机盎然的深山老林中，回响起一个破了音儿的女声，撕心裂肺，连绵不绝：“来人哪！救命啊！有人在吗？救命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