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一个医者,李时珍当然清楚了解人体奥秘的重要,来自西方的解剖学,几乎给他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一剂药下去,怎么就能让人摆脱病痛,过去的医书所写,究竟是不是真的,还有没有欠缺,能不能完善,能不能找到更多的治病救人的办法…这些念头,让李时珍血脉涌动,充满了亢奋。
“李时珍,你想过没有,按照西夷的解剖学,可不支持咱们中医的阴阳五行,经络学说…你就不怕,几十年所学,都白费了吗?”
“哈哈哈!”
李时珍充满自信,朗声道:“元辅,医者父母心,我们应该想的是怎么救治更多的人,而非拘泥学问之争,那已经落了下乘。更何况,学生也不信,我们能救治那么多人的医术药方,全都成了错误的!”
“晚生以为,即便是解剖学,也未必能说得清楚所有的事情。总而言之,晚生以为,学无止境,医道浩淼,晚生也只能努力求索,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王岳露出惊喜的神色,不愧是传扬后世的名医,光是这份心胸,就超过了太多人。
人体何其复杂,医学何其高深。
就在觉得什么疾病都能救治的时候,老天爷就会突然降下一个新的考验,人在天地面前,永远都是那么渺小。
始终求索,这是最好的心态。
“假如朝野诸公,都能这么想,或许就没有困难了。”
王岳嘴上这么说,显然他也知道 这是不可能的。
朝政太复杂了,绝不像医学这么简单。
只不过李时珍和维萨里的默契配合 让王岳看到了希望。
“或许该动一动朝廷的机构了。”
王岳似乎是自言自语而朱载基却眼前一亮,“师父 这事交给弟子怎么样?”
王岳眼皮翻了翻,哂笑道:“这可是要挨骂的 你不怕?”
朱载基义无反顾道:“义之所在 在所不惜!”
这小子还真是个行动派直接去找朱厚熜了,转过天,他兴匆匆来见王岳,“成了 父皇同意裁撤钦天监了。”
王岳点了点头 这小子还有点办事能力。
“对了,殿下,你的眼睛怎么青了?”
“啊!是熬夜,熬夜闹的。”
王岳呵呵一笑“是吗?那你一定是这么熬夜的吧?”说着,王岳把手捂在了左眼上面 对吧?”
朱载基小脸顿时就红了。
他爹什么脾气,谁不知道啊,明明心里愿意,嘴上也不会答应的,又傲娇,又别扭,这么大事情,他能随便答应吗?挨一下两下的,那都算是赚大了。
“师父,弟子是小辈,这些事情让弟子担着就是了,您老就安心做事吧!”
小家伙情真意切,这话说的,竟然让王岳十分感动,他的徒弟也是不少了,什么款式都有,只不过共同特点就是能把他气个跟头。
好容易有这么个乖巧懂事,能为自己着想的,也算是不错了。
王岳没有提防,在朱载基转头的时候,下意识吐了下舌头,黄大伴还真是个好人,别看他胖乎乎的,一副老好人的模样,可肚子里的花花肠子也不少。
不过想想也是,能同时伺候好朱厚熜和王岳,还能保持名节,黄锦这段位,至少是王者了。
父皇和皇祖母支持,只要老师不反对,就成了九成,还剩下的一成,那就是师母了,别看师母平时不管事,可她也是个有主意的。
至于师妹,朱载基半点都不担心,就凭着当年帮她写作业的情分,小妮子也不会不答应啊!
下一步就是怎么去师娘那里买好了,完美!
“钦天监观测星象变化,推演历法,辅助农耕…此乃职责所在。奈何历代以来,多有钦天监官员,妄言天变,以此干扰朝政,讨好权贵,充当党争倾轧的工具,已经失去了才姹的意义。”
“从今往后,革除钦天监,另外设立大明皇家天文台,专职负责天文历法,所有人员,由户部负责俸禄,却不再有品级。另外,再增加一批西洋学者进入天文台,共同工作。”
王岳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把这个自秦汉以来,就存在的衙门给革除了。
这事情看似不大,毕竟品级太低了,可要知道,哪怕朱元璋建立大明,都沿用前朝,没有把钦天监给废了,到了王岳这里,直接从朝堂剔除了。
这是要造反啊?
“元辅,现在下面议论纷纷,都说废除钦天监,是不惧天变,陛下要有惊人之举了,不知道是否是真的?”
王岳扫了眼吴鹏,呵呵一笑,“吴天官,你这话问得够含蓄的,你直接说废了钦天监,有人不服气,这样多直接!”
吴鹏顿时老脸通红,连忙道:“元辅,卑职不敢反对元辅,更没有掣肘的国策的意思,卑职请元辅明鉴啊!”
王岳笑了,“瞧把你吓的,还记得当初让你担任天官之时,我说过的话吗?”
“既然是改变,我一定一碗水端平,断然不会有厚此薄彼的问题。”王岳笑道:“你看那个四夷馆如何?”
吴鹏一惊,钦天监功能不多,可四夷馆不一样啊!
眼下的四夷馆至少担负三样重要使命,其一就是翻译,翻译各种海外书籍,也负责把大明的典籍翻译成外文,传播出去。
第二就是协助礼部,担负外交职能。
第三呢,海外来的学者,也在四夷馆下面,这个衙门可绝不简单。
“元辅,裁撤哪个衙门,也不能裁撤四夷馆啊!”
王岳摆手,“不是裁撤,而是调整,拆分。”
“怎么拆分?”吴鹏好奇道。
“四夷馆的修书翻译职能拿出来,然后再成立一个专门的国史馆。”
“国史馆!”
吴鹏心砰砰乱跳,他立刻意识到了王岳要干什么,可他还是不敢置信。
“元辅,历来修史都是翰林院负责,若是成立专门的国史馆,只怕不妥吧?”
王岳笑道:“有什么不妥的!我想了好久,都没有想明白,朝廷怎么就保留了翰林院这么个不官不文的衙门,完全没有道理啊!”
“你说他们是文人,就老老实实修书,说他们是官员,就认真做事,积攒资历。结果他们什么事都不干,就在翰林院熬着,十几年,二十几年,就入阁拜相,执掌内阁,谁能服气?”
吴鹏老脸通红,干咳道:“元辅,这也算是国朝习惯了,非进士不翰林,非翰林不辅臣。”
王岳哼道:“我这个首辅,就不是翰林院出来的,而且我连国子监都没进去过。对了,提到了国子监,也给我改了。拆出来一个太学,作为最高官学。另外你们吏部琢磨一下,要怎么培养官员。然后把国子监交给你们,作为专门培养官员的基地,不要再干乱七八糟的事情。”
“总而言之一句话,这一次调整,就是要各归其位,各尽其职。尤其是要把官员和文人这双重身份拆开!”
“当官就老老实实当官,脱了官服,就是普通百姓。不要动不动讲什么士林,也别以士大夫自居!文人是文人,官吏是官吏。不许模糊了界限,不许乱了规矩!”
王岳点着桌子,对吴鹏道:“你这个吏部天官要拿捏清楚了,官民中间,没有士大夫!谁要是想高高在上,就给我去西洋,他们那边喜欢贵族,要不去天竺也行,谁有本事成为贵族,高种姓,我不但不反对,还要恭喜他,如果能建国,我还请求陛下册封,给蟒袍,金印,要什么有什么!”
“但是对不起!在大明,行不通!”
吴鹏浑身一震,用力颔首,“请元辅放心,下官这就去落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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