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阶的老脸通红,十分尴尬。
“师父,这,这两千五百亩桑田,是,是我娘私下里收的,跟我真是一点关系都没有…我还去信好几次,告诉她老人家,不要背着我胡来,家里够吃够喝就是了,可我娘就是,就是…”
徐阶说到这里,双膝跪倒,磕头道:“请师父责罚,弟子绝无怨言。”
王岳冷哼,“徐阶,你不知情吗?可我怎么听说,每年你媳妇都能拿到一千两银子…还有你的儿子在书院里,比谁都豪气,花钱就像流水一样,就连我们家王清都惊叹,他真有钱啊!”
“啊!”
徐阶的冷汗流淌下来,后背已经湿透了。
这是谁出卖了自己?
师父怎么什么都知道?
想到这里,徐阶没说辞了,只能低下了头。
“师父,是弟子约束不严,弟子甘愿领罪!”
王岳深吸口气,冷笑道:“徐阶,吏治核心在于严字,尤其是自家人,更要管好了。你本人怎么样,我心里有数。你说得对,这些年的确是太顺利了,中探花,入仕为官,一路升官,居然做到了户部尚书的高位。”
“你还记得,当初你跑遍顺天各县时候的情形吗?”
徐阶浑身颤抖,哆嗦道:“弟子,弟子着实糊涂,得意忘形了,还请师父责罚。”
“我罚你什么?你是做官有问题,又不是当学生没当好。你主动去王廷相那里,把事情交代了,隐匿的税赋加倍还上,免去你户部尚书的位置…然后准备出海吧!”
徐阶颤抖着答应。
本来他打算以户部尚书之尊,出巡海外,那可要比严世蕃威风百倍,能调动的资源也是百倍。
可让王岳这么一说,他竟然成了戴罪之身,类似发配海外,其中的差别就太大了。
短短的一瞬间,徐阶的精气神,就消失了大半。
他磕头之后,起身颤抖着往外面走,在过门槛的时候,险些摔倒,踉跄着离去,十分狼狈。
看着徐阶的背影,王岳轻叹口气,其实徐阶这件事并不算小,但也没有到天理不容的地步,未必就能撼动徐阶现有的地位。
但是,徐阶想更进一步,想坐上首辅宝座,就必须足够强大!
户部尚书能隐匿几千亩,到了首辅,就是几万亩,几十万亩。
上行下效,后果就是灾难性的,必须防微杜渐才行。
如果徐阶想通了,并且能在海外立下大功,弥补过错,未必不能做首辅。
当然了,想继承这个位置的人,可不在少数,而且大明的官制,似乎也到了该调整的时候。
毕竟随着国政越来越多,事务越来越复杂,仅凭着这么几个人,就算累死累活,也抗不下来。
但是要怎么改,由谁提出来,却是一个大学问。
虽然王岳和朱厚熜之间不存在什么隔阂,哪怕他讲出来,朱厚熜也会相信他是为了大明好,但毕竟不是那么合适,还是等一等吧!
就在王岳等待之时,一列有轨马车已经从浦口出发,向北进发。
太子朱载基,还有杨博和崔士林,都是这列马车的乘客。
坐上了马车,朱载基就兴奋无比,欢蹦乱跳,不时往外面探头,也只有这一刻,他才像个少年。
时间真是个好东西,此刻的朱载基已经快十六岁了,比起当初从安陆出发,前往北京继位的朱厚熜,还要大一岁多。
朱载基长得很像朱厚熜,这爷俩的眉眼简直是一模一样,都是狭长的丹凤眼,如果说区别的话,朱载基要比朱厚熜矮一些。
这件事也成了太子殿下的心病,男孩子怎么可以矮啊,他不光比父皇矮,更比师父矮,也比师兄杨博和崔士林矮,让人怎么活啊?
为了能长得更高,朱载基努力吃牛肉,骑马,射箭,穿着铠甲奔跑…什么招都用了,但也仅仅比普通人高那么一点点罢了。
没办法,谁让他小时候身体太差,底子不好。
“三师兄,你说师父对身高有什么要求没有?”
杨博呵呵笑道:“能有什么要求?徐阶还没到我的肩头呢,不也当了好几年的户部尚书…殿下,你就是太手软了,干嘛把这件事捅给师父?要是按照我的意思,直接登报,弄得天下皆知,到时候徐阶就完蛋了,没准户部尚书就是我的了。”
朱载基哼了一声,“三师兄,你这是窝里斗,我劝你好自为之,别人师父听见了,不然你又要倒霉了!”
杨博嘿嘿一笑,“算了,这事也的确徐老太太贪心,我就放姓徐的一马,不过你们可要告诉徐阶,要让他记下我的这份人情,不然我可不答应。”
朱载基连忙点头,其实徐家的事情,不过是他们在东南的一个小插曲而已,而在东南的这段历练,让朱载基真的成熟起来,他有了自己的想法。
当然,也有了勇气。
“三师兄,你还是说说正事吧?”
“正事?什么正事?家国天下?还是内政外交?”
朱载基急了,“三师兄,你别装糊涂好不?”
杨博看着朱载基脸都红了,忍不住笑道:“我是真糊涂,要不你问问大师兄?”
崔士林直接把脸扭到了一边。
朱载基无奈,只能近乎哀求道:“大师兄啊,你倒是说句话啊!”
崔士林翻了翻眼皮,“你让我说什么?我就想不通,你怎么就死心眼,非要看上师妹?那丫头有什么好啊,又胖又笨,还贪吃,而且刁蛮任性,你敢娶她,你这辈子还没开始,就完蛋了,你知道不?”
朱载基生气了,“大师兄,你要是再诋毁师妹,我可不答应,她那么善良,那么有爱心,我亲眼看见她提着菜刀给一只病羊手术,还担心感染,烧了一大锅热水呢!”
崔士林眼球上翻,简直想给朱载基一拳头。
“你确定她不是想炖一锅羊汤喝?”
朱载基愣了,是吗?
“师兄,你怎么净往坏处想?”
崔士林哭笑不得,“我说殿下,是你情人眼里出西施好不?你问问正常人,谁看到了一只羊,一锅开水,一个提着菜刀的人,会觉得是治病?”
朱载基愣了好半天,是吗?难道自己想错了?
“那,那就算是煮羊汤,也说明师妹很勇敢,动手能力强啊!还有啊,那么大的一只羊,她一个人吃不完吧?她一定是打算分给穷人,这还不是善良吗?”
崔士林彻底疯了,他觉得朱载基的脑子是真的有问题,而且还是无药可救那种!
你丫的就不能好好想想,我家的丫头也不差啊,今年刚刚十五岁,大家闺秀,如花似玉啊!
最最重要,那孩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贤良淑德,母仪天下啊!
你要是娶了我家丫头,有朝一日,你当了皇帝,我,我不就是国丈了!
崔士林这个气啊,他爹当年娶了公主,少奋斗了几十年,假如他成了国丈,岂不是后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凭什么好事都落到师父的头上啊?
我不服!
崔士林不管怎么想,都没有半点用,他的女儿根本不在考虑范围内。
这能有什么办法?
唯有回京再说吧!
他们是乘坐有轨马车。
这个马车十分有趣,由于马匹力量是有限的,通常都是三到五站,就会更换一次驮马。跟驿站似的。
而每到一站,就会有各种各样的小商小贩,带着土特产过来贩卖,还有些人会扛着巨大的麻包,坐一天马车,到达百里外的城市,贩卖商品。而返回的时候,他们是不舍得坐车的,兜里赚着钱,迈着大步回家,走路都有风。
废除漕运,不但没有造成沿线萧条,相反,一条铁路线的出现,带来了别样的繁荣。
而一旦蒸汽火车出现,沿线的繁荣,简直不可限量。
朱载基兴匆匆回到了京城,正好王岳也来了车站迎接,师徒见面,朱载基惊喜交加,下意识喊出,“岳父,您老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