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你后悔吗?(1 / 1)

卫终脑子里这么多念头闪过,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因沐若松这么杵着很显眼,他也不忘伸手悄悄推了一把。沐若松清醒过来,知道这里不是能放肆的地方,忙低垂下眼帘,开始做事。

沐若松把独幽放在琴台,开始做准备工作。

天授帝因记挂九郎嘴里“有喜欢的人”,如今对沐慈身边稍微亲密些的人都十分敏感,且这会儿他回过味来——他之前误会儿子和牟渔,儿子表现太自然了,看来知道男风。

他的侦查范围也不限定女性了。

天授帝多么老辣的人,把一个国家,那么多人精一样的臣子捏在手里玩,自然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一下就看出了沐若松的不对劲,不过他沉得住气,只是观察,并不说话。

沐慈更敏锐,自然把天授帝的反应看在眼里,也是不动声色,沉默地净手。

沐若松很自然帮沐慈洗手,细细洗着葱白柔软的手指,因为怎么爱都爱不够,练洗个手,也似能洗出缠绵的味道。

沐慈并不欲盖弥彰地推拒,很坦然享受这种爱抚……

沐若松再拿棉巾,轻柔仔细一根一根手指帮沐慈擦干,似对待易碎的珍宝,目光专注缱绻,满满的爱念骗不了人。

然后是焚香……

沐若松打开香炉的盖子,点香料投入,又看向沐慈,温柔一笑。

别说天授帝看得眼睛眯起来,连沐念都觉出两个人之间有一点不对来。

两个大男人,有点太腻歪了。

沐慈古井无波的目光也显而易见,变得温柔了,伸手覆上沐若松弹弦试音的手……

沐若松毕竟年轻,很自然地翻腕回握沐慈……然后才察觉出不对,火烫般缩手。

沐慈却不容许他缩了,很有先见之明抓紧了他的手,倾身凑近了,另一只手抬起来覆上沐若松的脸颊,温柔问:“子韧,焚的什么香?很好闻。”

香炉袅袅升起一丝白烟,空气中渐渐弥散开怡人又有一丝清爽的香气……

沐若松很快就跌进了那似漾着醉人微波的双眼里:“宁神香,加了一些你喜欢的薄荷。”

“难怪,闻着很清爽。”说罢,沐慈缓缓靠近,下巴靠在了沐若松的肩膀上,脸也贴着他的脸,整个人放松下来,在沐若松的耳后肩窝嗅了一下……“和你身上的味道一样好闻。”

沐若松立即涨红了脸。

若两个人单独相处,这亲密拥抱,似说着情话,会让沐若松沉醉不已。可是……沐若松全身僵硬,他还没彻底忘记现在身处何地,尤其天授帝犹如针芒的视线,太锐利了。

他动了动……

沐慈不容退缩地扣住了他的背。

沐若松僵硬了片刻,想了想,忽然就放松下来,伸出手缓缓抱住沐慈的腰……

沐慈安抚似的抚摸沐若松的脊背:“没事的,相信我。”

沐若松听到这一句,彻底放松下来,全心全意信任沐慈。

沐慈并没有抱太久,很快放开了沐若松。

抱一下,是宣告,再抱着,就变成示威了。

是的,宣告。

沐慈并不打算对谁隐瞒感情,只是他不想在两人连未来都无法确定的情况下,对时日无多的天授帝坦言,一是牵扯太多,二是不想让天授帝走得不安心……

所以沐慈不让沐若松跟随在身边。

因为……世界上惟有爱情和咳嗽是无法掩饰的。

沐若松以为他藏得好,可他看向沐慈的目光……稍微有心的人都能看出来。

不过对于沐若松的出现,沐慈并不意外——根据沐若松的性格,他必定会想办法进入太和殿,亲眼看看沐慈的。

沐慈并没有为沐若松再一次的冲动而生气。

沐慈是爱过的,知道为心爱的人担忧,煎熬的感觉。他本人可以用强大的头脑和过人的理智,控制好所有的情绪。但沐若松到底还是年轻,感情又单纯炽烈,毫无保留。

不放心他,冲动一点跑了进来,到底也是因为太爱了。

所以沐慈不生气。

——除非爱人的冲动伤害到他自己,否则沐慈永远不认为有什么别的事,值得对心爱的人生气。

且既然为了一个还在成长中的男人心动,就要做好包容一切的准备,没什么好抱怨的。

……

所以沐若松一进来,沐慈就知道瞒不住了。

那么,索性不隐瞒了。

他也是个男人,不会放沐若松一个人,为这段感情孤军奋战。

……

沐若松还是有些担忧,不敢看天授帝的脸色。

沐慈眉目温柔,包容地微笑着……沐若松总觉得,沐慈虽比他小半岁,但被包容甚至纵容的那个人却是自己。

两个人旁若无人,凝视交缠……

香炉内的白烟袅袅,香气清新温暖,令人身心舒缓……

……

天授帝瞪大眼……

儿子……喜欢的人……竟然……

错不了!

虽然之前牟渔抱了九郎,也亲吻了九郎掌心,但沐慈一说两人之间没什么,单纯兄弟情谊,天授帝立即相信了。

但此刻,九郎和沐若松之间,很难让人相信他们之间没什么。

因为……眼神!

天授帝是爱过的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两个人都是一样的眼神,那种……将一个人从眼睛里看到心里去,小心包裹好,安放进心脏最柔软地方的眼神,不是爱,是什么呢?

难怪九郎不说。

原来不是什么身份卑微的姑娘,而是一个……样貌英俊,教养良好,身份高贵,能干优秀的……男子。

九郎爱男子,这不算什么,天授帝根本不在乎——儿子喜欢谁就是谁,管他是男是女,放后院宠着就是了。

可偏偏,九郎说“只要一个伴侣”,而看中的人,是定王重视的嫡长孙——为了不让嫡长孙入宫做侍读,顺从了三十多年的定王不惜惹怒天授帝,居然敢弄个“提前冠礼”出来阳奉阴违。

所以,儿子不一定能得到这个人,即使

能得到,也会伤筋动骨。

天授帝想起刚刚答应儿子,放了定王一马。

天授帝忽然很不安,十分努力想坐起来说点什么。

——儿子,你们是同性,又是同姓叔侄,本就坎坷。

——儿子,定王家又怎么肯把家中嫡长孙交给一个男子?你选择的这个人,能让你本就坎坷的道路,更加颠簸千万倍,甚至直接就是……

死路一条啊!

……

等等!

阴谋论了一辈子的天授帝又想,定王家的嫡长孙,不至于肯雌伏于一个男子吧?他勾搭我家宝贝小九郎,想得到什么呢?

呵呵……难怪九郎不要御前六军虎符,一心一意要给你定王解药,还大费周章浪费父子两最后相处的时间花那么多唇舌,找那么多理由来说服他。

原来是美男计,骗了九郎的心走,让小九郎做事。

这个沐若松,对我家小九郎,有几分真心呢?

好吧,即使两人的真情不容怀疑。那谁又能保证定王清醒了,不会因这层关系而想要做点什么呢?

一想到将来儿子要为情所困,被定王为难甚至利用,有发生危险的可能,天授帝就无法抑制地,想要拆散他们。

——不能,不能叫他们算计了九郎。只有我家小九郎不要的,却不允许有谁从他手里抢走、骗走,最后还要叫我的小九郎伤心。

可加了沐慈鲜血的药效过去了,天授帝的力气已经全部流失。心情激荡之下,天授帝眼前一黑,栽倒下去。

——该死的老天,哪怕多给我一点点时间呢,叫我处理了九郎身旁的不轨之人啊。

……

“父皇……”沐念着急大喊。

沐慈扭头看着,安静站着,看崔院使和倪思上前救治天授帝,仿佛置身事外。

沐若松推推他:“过去啊。”

沐慈反手握住沐若松,与他十指交缠:“他想杀你,但我知道,他做不到了。”这也是他不担心公开的原因之一。

沐若松心头一滞,又是一甜,更不肯叫沐慈难做:“我明白,皇祖父只是更……爱你。”沐若松推一推沐慈,“我不该进来的。你别为了我……”

——把天授帝气死了,我不怕但罪名,最怕……还是你会伤心,后悔。

沐慈轻轻摸一摸沐若松的后颈,吻了一下他有些干裂的双唇:“没事,不是你的错,他只是……时间到了。”说罢,牵着沐若松,走到天授帝床边。

沐念很自觉让开了位置,看了沐若松一眼,再看已经缓过气,在猛喘气的父皇,又看一眼犹如冰雕玉琢的沐慈完美却没有表情的侧脸,最终……他选择了依然沉默。

沐慈坐在天授帝床边,安抚地给天授帝顺气,目光平静,只问了一句话:“父皇,您后悔吗?”

天授帝喘息地瞪着沐慈和沐若松。

“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您后悔吗?”

“您明知道母亲幸福美满,明知道她会恨你,还要把她抢过来,后悔过吗?”沐慈问。

天授帝听清,僵了一瞬间,然后整个人开始颤抖,微微缩起身体试图抵抗胸口的剧痛。

沐慈平静道:“您‘后悔’的,我知道。”他伸手轻轻抵在天授帝的胸口,轻轻揉着……“我也知道,您后悔的不是爱上了她,后悔的不是把她抢到手,最后悔是……没有好好待她。”

“父皇,我们两父子是一样的,但是……我不想后悔。”

——不想后悔,没有好好对待心上的人。即使这个人在所有人眼里,是不应该爱上的人。

天授帝泪眼婆娑,看宝贝小九郎一脸平静坦然,忽然心软了。

他家小九郎从来都是敏锐而通透的,谁也不能在他面前说谎,谁也别想骗他。他也永远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能换取他真心的,也只有真心。

所以,九郎简单却直击内心的几句话,让天授帝明悟了——是啊,他自己从未后悔将阿期抢到身边,只是后悔没有好好的珍惜她。

九郎不想后悔。

不会后悔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更不想后悔,没有好好待他。

天授帝体会过得到的美妙,也体会过失去的惨痛,所以……天授帝平复了喘息,沉默地安静下来,什么话都不想再说。

他不能让他最爱的九郎也尝一尝他曾经经历过的苦涩和痛楚。

小九郎值得……这世上最美妙的感情,最美好的一切。

只要他想要,不论是谁,他都值得拥有。

天授帝闭上了眼睛,任由眼眶的泪水,滑落……

“父皇,还有什么嘱咐呢?”沐慈问。

天授帝摇头。

沐慈叹口气,伸手轻轻揉着天授帝拱起的眉头:“父皇,不要再担心我,不用牵挂。”

天授帝把眼睛睁开……他怎么能不牵挂?

沐慈温柔说:“父皇,放心吧。我长大了,足够坚强,不论我选了什么样的路走,我都会好好走下去的。”

“好!”天授帝喃喃道,“要幸福……”

“会的,我会尽力幸福。”

天授帝含泪点头。

沐慈又温柔摸一摸天授帝:“您辛苦这么多年,肯定累了,好好休息一下吧,我陪着您。”

天授帝一瞬间心软如绵,眼眶濡湿。

这么多年,有人怕他,惧怕他的威名,惧怕他血腥强硬的手段;有人羡慕他,只看到他站在高处,威风凛凛的样子;有人诋毁仇恨他,总在暗处伺机扳倒他。】

却从没人看到他为了这个国家,晨起暮落绝不懈怠一分;没人看到他为了天下千万百姓,殚精竭虑付出了多少。

也从来没有一个人会说:陛下,休息一下吧,辛苦了。

每一个人,包括他至亲的人,只是不断从他身上索取,永远都无法被满足。从来只说:“君家,我想要……”“父皇,我还要……”不会问,“君家,您累吗?”“父皇,您想休息一下吗?”

他其实很累,孤独一个人支撑了太久,实在想休息了。

真的,疲惫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燃烧的最后生命能量已经接近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