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纷乱(1 / 1)

慕容行比以往还要瘦削的面容,仔细琢磨着之前的一切,和何副总管的话。再开口之前,他清了清嗓子,“何内相。水龙先生的后人,向先帝预言过,4月27日的死期,这事儿,您知道吗?”

这事儿,何副总管当然知道。要说起来,他提出跟随宇文兴“监军”,其实也有私心避嫌的心思。即便如此,临走他安排的人,全部妥帖可靠。先帝身体健康,他认为不会出什么事儿。要是要外力相害呢——强行刺杀不太可能实现,下毒,则只能通过身边儿伺候的人,这些路,何副总管认为是几乎全部堵死了的。

可是,“完全堵死”这种话,谁都不敢说。“万一有个万一”,他还是离开都城,才能确保没有嫌疑。

何副总管叫了一声“孩子,”擦了擦眼泪,瞧着慕容行脸上,慕容家历代相传的妖异面容,“你是什么意思呢?”

“属下的意思是,先帝驾崩的日子,符合了预言。我们大公子,是不信那套的。他认为水龙先生和后人们,的确掌握了一些数目、真相和道理,可是,如此细致的预言,具体到哪个人哪一天去世,一定是有人故意操控,让现实变成预言成真的样子,继而继续利用所谓预言的力量为自己谋利而已。所以,您说的,能给皇上倒茶倒水的人,除了您调教的人,就只剩了皇子皇女,这只是其一。皇子皇女里,知道4月27这个日子,才是其二。满足了其一其二,就是凶手。”

惠王等人是主动积极利用过所谓“龙吟处处月照花”的预言的,而太子等人则积极地利用过“今年死三龙”的预言。慕容行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猜测,何副总管的话又给这个猜测加码了,“经过先帝的密室,知道这个秘密的,那就只有新皇陛下了。”

何副总管把几个最近亲的小徒弟一一叫过来,问他们4月27日当天,谁靠近过先帝的饮食起居。这几个小徒弟的回忆都是一致的“只有先帝爷最疼的三公主。”

慕容行离开皇家寺庙,陷入了极度地焦虑和犹豫。

“所以呢?”眼看就要走到艳阳公主府了。慕容行已经停了马,决定不再前进,独孤正急了,“你讲完了再走嘛!”

但是慕容行没有回应他的要求,而是向秦贤拱了拱手,就此消失。大街上人来人往,旁边运河里还行着船,独孤正也不好怎样。秦贤笑得像吃了蜜,“我可以给你接着讲啊。你稍微求我一下,就行。”

独孤正没办法,只能下了脸子作揖打拱,又下马去路边店里兢兢业业买了茶水,当街伺候骑在马上的秦贤喝了,才知道了后来的故事。

秦贤告诉他,因为新旧交替,皇宫里戍卫格外严格,慕容行不得不冒险找了一个人帮忙温仪生。

他是被侯聪故意留在大桐的成国礼部官员。家小都在平都,就在侯聪的剑锋之下。

身为成国礼部官员,他必须进宫出席各种哭丧祭典的仪式。所以把慕容行放在自己更衣的箱笼里抬进了宫。

秦贤喝完茶,继续打马走路,独孤正紧紧跟在他身边,“慕容校尉见到了贵国三公主。才确认三公主确实在亲哥哥授意下为贵国先帝献了点心,直到慕容校尉去质问,她都没有一丝一毫怀疑过。丧礼的事儿忙,兄妹俩只有打照面,没有真的见面,从来没聊过这些。慕容校尉确定了这些,就只好临时做了个媒。”

“哈?做媒?什么跟什么啊?”独孤正听懵了。

秦贤很喜欢他这个傻样儿,“三公主有身孕了,你们宇文校尉的。”

“这——”独孤正想起那日在常府,自己和白衣笑成一团的往事,恍如隔世。

“现在据说还不是特别显怀,可是一旦暴露了。你们主子——侯家,纵容部下淫秽皇女,这罪名就落实了。偏偏这个皇女和先帝的死脱不开干系,话说,你们新皇能把侯家,以及你们所有人的家里人往死里摁的口实就多了起来。如果这么大的罪名挂出来,天下共愤,再搞死你们就有名头了,也不再是迫害先帝旧臣了,那你们宇文将军在外头的那点儿兵,又算什么。真要做乱,谁会支持他同情他?”

秦贤并没有告诉独孤正,在那一刻,刚从箱笼里钻出来没多久的慕容行多么孤独,多么想念侯聪和大家,多么希望有人拿个主意。但因为那样无法启齿的原因离开了队伍,他又不能去找侯崇和家人商量。

所以,慕容行跪下向三公主觐见,“求殿下看在肚子里小宇文公子或者小宇文姑娘的面儿上,及早找个可靠的人嫁了。把孩子的事瞒过去为妙。”

“我父皇才薨逝,哪有这样的道理!”三公主又急又痛,哭都哭不出来。

“遗旨,您是先帝薨前见过的最后的儿女,您就一口咬定先帝预言过死期,临死叮嘱您三个月内一定出嫁,是国运昌隆的保证。这种事属下也懂不了太多,您也许——该问问惠王。”

三公主似乎刹那间就懂了,“护妹狂魔”名声在外的一母同胞哥哥拿自己当棋子,这时候地位也极为危险的惠王,反而可以结盟。她答应了一声,命令慕容行“好生当差”,看着他出去了,才号啕大哭起来。

慕容行重新进入箱笼里,黑暗里听到温仪生与三公主淡淡地聊了几句。

最后,三公主说,“余生,若是温大人在身旁,我会觉得安心。”

温仪生的回答是“属下愿意陪殿下在对月轩看湖水。”

独孤正沉默了一会儿,开口之前先叹了口气,“也是没有别的办法了。不知道长空会不会难过。那阿行和你又是?”

“哦,这个嘛,”秦贤说,“你们慕容校尉千里迢迢又往这边赶,不敢见小侯将军,想找个机会接近你们,又屡次失败。我因为暗里观察,差点以为他是坏人要图谋不轨。我和他不打不相识,把许多话说开了。其实我不放心的就是白衣,虽然关到死牢,可以免她替死,可是死牢也不安全啊。所以慕容校尉就日夜在死牢附近盯着那边的动静,保护白衣去了。我告诉你啊,打晕你的可不是我,就是你的阿行。你要是闯进去,或者打伤人打死人,那问题就大了。”

独孤正没兴趣问这些,他死死盯着秦贤,“你不是一心护着你们阳献王殿下吗?我们白衣不替死,你主子怎么活?”

秦贤冷笑了一下,“君子当光明正大。有德者得天下。我维护殿下是效忠先帝,维护白衣是报恩。如果殿下是那种让一个姑娘送死换来自己活的人,当了皇帝又如何?为人臣者为君牺牲,是不得已而死,人君让人臣送死,那是另一回事了。”

独孤正也冷笑了一下,不想再继续这样在他眼里高深又头疼的话题,“那你到底是不是那种人?喜欢男人的那种?天天盯着我干嘛?”

秦贤反而笑了,“你是希望我是呢,还是希望我不是呢?”

独孤正没来得及回答,就在离艳阳公主府一百丈远的地方,被哭着跑过来的元又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