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一十八章花再开(1 / 1)

京都府地牢。

花芙不知道自己在暗无天日里呆了多久,直到有一天衙差打开了牢门,说有人要问案。

可候在门外的两个人没有穿着衙差的衣服,只管押住她胳膊就往外拖,她心中一跳,某种不好的预感袭来,有些事情怕是要超出她的预想。

被强拖着出了牢房,拐进了一间挂着刑具的空房,花芙猜这是讯审室,两个大汉一左一右死死地拧着她的胳膊,她动也不能动。

很快,门口进来一个华服青年人,门便被人从外关上了。

花芙看见来人,心口一沉,认得他,确切的说是被这人纠缠过一阵子,这人便是京城中恶名不小的周瑛——周忠明的弟弟,虽然他样貌生得不难看,但那种嚣张的气焰实在让人难以对他生出好感。

“你想干什么?”花芙尽量维持冷静,就她这点力气与他们硬拼对抗,无异以卵击石,所以为了积蓄力量花芙也没有拼命挣扎。

周瑛没有说话,他不知从哪掏出个指甲盖大小的黑色药丸,一把捏紧花芙的下巴,用力就往她嘴里塞。

花芙咬紧唇,不松口,周瑛塞了半天没塞进去,冷笑:“把她的嘴掰开!”

随即一只粗糙的大手大力扼住了花芙的喉咙,她只觉得一阵剧痛,然后有一个药丸顺着她的喉咙滑下肚去。

喉咙上的力道一松,花芙被大力一甩,跌坐在地上,她立马伸手到嘴里抠挖,想要呕出那颗药丸,只听见周瑛冷哼了一声。

“阖欢丸入口即化,你以为你抠的出来?”

阖欢丸……花芙呕的眼泪直冒,嘴里满是苦水,阖欢丸是教坊司勾阑里最下作的一种春y,药力很强,曾经她还听那些躺侍姑娘说些荤段子,说是一只软脚猫吃了一粒阖欢丸能一口气掀翻了三五只母野猫……她手脚发软的爬着倒退,这会儿是真的又惊又怕,哆嗦着唇:“周……周瑛,你不怕惹火烧身吗……”

“我今天既然进来了,自然不能无功而返。”周瑛蹲下来,直视她的眼睛,“也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护着你,案子拖了一个月,你竟毫发无损,想想我那可怜的哥哥,委实替他不平。”

“你究竟想怎么样?”花芙手指扣着地面压抑着表情,另一只手掩在袖口里用力的掐着自己的肉。

“我可以给你解药,只要你签字画押……不然的话,后果你自己掂量。”

“我……不签。”花芙说完狠狠的扑上去一口咬住他的胳膊,用尽了力气,周瑛疼的瞬间绷紧了身子,另一只手扯住她肩膀往一旁推,花芙倒在地上,翻滚了一圈,这下连吐出嘴里的血水都没有了力气,她已察觉到身子在失控,那感觉像极了发高烧,粗喘着气,头渐渐昏沉起来……

“我就是死……”

“嘣”的一声巨响,房门似乎被人踹开,乍响声震动了她错乱迷糊的大脑,花芙努力睁开泪眼朦胧的眼睛,人影憧憧,她分辨不出进来了谁,只本能的蜷缩起来,脸颊贴着冰冷的地面……

“喂?没死吧?”走近的人抬脚踢了踢她的脚。

入耳的声音生疏的很,花芙已没了心思去想他是谁,只轻声求道:“水……冷水……”

但那人影杵在她跟前,都没有动作,倒是后进来的一人很快解下来自己的月白锦缎长外袍,往地上一扔就把人盖住了。兜头罩来的衣服遮住了花芙眼里残存的模糊光线,她想睁眼,可是,眼皮重重的,在药力一波一波地持续下,她极不舒服的陷入了二次昏迷……

“去请大夫来。”沈沉朝外头吩咐了一句,只穿着白色中衣的他气质愈发温文尔雅,但是他再开口的语气却不好,“周瑛,滥用私权可不是好习惯。”

“荣臻王,这里是京都府地牢,她是个杀人凶手……”

“且不说此案尚未定案,便是真的杀人者,也不容你用这等腌臜手段残害人。”

周瑛笑了,一个自小就混迹京城各大酒馆花楼的男人,年少轻狂性子张扬,偏有个表面严谨刻板谨守礼法的父亲,在外人眼里看,这父子俩该是矛盾重重,可事实却是相反,周父教子十分耐心,从不苛刻打骂,一日不改正,便日日动之以理的管教,周瑛也很聪明,在父亲面前从来是顺服妥协的好儿子,背地里该怎么行事还是怎么来。

“腌臜?她一个玉臂千人枕的技子……”

“果然,周家人的人品总是让本王刮目相看。”刚挪动着脚步到一旁的濮阳慕北突然开口,打断他的话,“你最好现在就怎么来的怎么走,否则本王的拳头,会不受控制。”

他说揍人是真的会揍。

周瑛瞬间面色难看极了,他忍了又忍,最后到底没说什么就领着自己的手下出去了。

谁不知道瑞王这人不好惹,他做事从不讲究章法、礼法,全靠心情,还有一双拳头,可他是真正的亲王,虽然本人并没有领任何实权的职务,但是已故琮王曾经底下附庸者众多,还有许多现在都掌管军权的大小将军,他们逢年过节都会给曾经的琮王府现在的瑞王府送节礼……要想动濮阳慕北,可能先要问问他们手里的刀同不同意。

更别说濮阳慕北背后还有两个非常不好惹的女人,大周国太皇太后,和现今的太医院虞院首。

周瑛不是没有脑子的周忠明,他知道自己再待下去是真的会挨一顿打,还是白挨的那种,没处说理去。

“什么东西……”濮阳慕北见周瑛怂的半点不敢吭声就灰溜溜走了,忍不住嗤了一声,然后打量了一圈这乱糟糟的地方,十分不舒服道,“快些走吧,我再呼吸一口这里的空气,我可能会窒息而亡——”

“……”沈沉无奈的摆了摆手,“那我们先出去,稍后让大夫来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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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到极致之后一丝凉风都会让人乍冷,极致的冷热冲击,会让人神经错乱,花芙在极其痛苦和煎熬中做了一个迷梦。

她梦见自己从长长的宫道上走过,夏日炎热,能感觉到脚底板发烫,她走了许久终于到了地方,是挂着一很大牌匾的宫殿。

她看不清上面的字,却能看清守门的是个中官,那人见到她只略抬抬手,示意她尽管进去,为了隔绝外头的热气,房门是关着的,屋里四角都放了大量的冰块。

门嘎吱一声开了又关上,花芙抬头就看见了他,那个端坐在椅子上看书的少年,较之初见时的惊艳,这时的他身上带着股沉沉的茶香,为何是沉沉呢,因为他着装色调偏沉,气质亦是。

随着脚步的趋近,她的心跳也渐渐失衡,屋里没有旁人,所以花芙很大胆的直视他,细致到连他上衣颈口的裸露的一小寸肌肤都不放过,以目光抚之一遍又一遍。

等到了跟前,花芙一停下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手里端着茶,她还在愣神,少年已经放下了手里的书,转而看向她,微微笑着,“还端着做什么,给我——”

他舒展的眉眼虽不够张扬火热,唇边笑意清浅却真实,瞬即消融了他浑身疏冷,花芙一直以为自己虽然性子很极端,可是骨子里是有点沉静的气质的,但是那一瞬,他一个伸手接茶的动作,一个平静的微笑,她如千千万万个初涉青事的少女一样,羞涩不已,慌乱失措。

大抵是在迷梦里寻见一丝快乐,现实中遭罪的身体也渐渐放松,美梦的最后是她走出那座宫殿,重回了来时的宫道,一样的热辣天气,可她走的有些飘飘忽忽,像是踩在云端,整颗心都溢满了快乐,她也不知道走去哪,甚至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

可醒来时身下是晃晃悠悠的马车,花芙残存着的力气瞬间调动到一处,她坐起来,伸手掀开了车帘,近处是一览无余的田地,远处是连绵青山,她伸长了脖子才能看见马车后面隐约可见的巍峨的京城城门。

那一瞬间遗忘的差不多的混杂的梦境在她脑海晃过,花芙觉得那城门像极了她梦里的那座殿——

马车继续行着,速度并不快,直到拐了弯消失在道路尽头。

“姑娘,需要帮忙吗?”

花芙在路边歇了半刻钟,终于有一辆马车主动停了下来,她唇皮干涉的有血丝冒出来,声音也哑:“需要……”

被人搀扶着上了车,才发现这是一辆外表普通内里却铺装奢华的马车。

马车的主人靠着软塌,似乎是刚推演完一盘复杂的棋局,她抬眸看向了花芙,带着礼貌的笑,“请坐,这边有水,你可以自己取用。”

花芙那个时候刚刚脱险又贸然回头,像绕树而飞无处可归的雀鸟,她本能的对这样付出善意的人有了三分好感,更何况对面还是个年轻的女子。

“谢谢……”

“无需客气,出门在外,总有犯难的时候。”说完,她复又低头看自己的棋盘,似乎是为了消解花芙的戒备和拘禁,她又主动介绍道,“我姓张,单名一个嫣字。你呢?”

花芙慢慢吞吞的饮了一杯水,重又续了一杯,她低垂的眸光落在自己朴素的有些褶皱的裙摆,轻声回了句:“我随母姓叶,叶风荷。”

“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张嫣忍不住点了点头,赞叹道,“好名字。”

叶风荷摩挲着玉杯的边沿,很久才露出一些些的笑意,来回应这句称赞。

世人皆说荷之圣洁,出淤泥而不染……或许真的是个不错的名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