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哥儿今天从尚书房出来后,不肯跟着沈沉回燕熙堂,还借着跟小世子打闹的功夫跑开,许若闲领着两个中官跟着他后面,小世子追了上来要拉他,湛哥儿反手拉了他一起跑。
只要是一起做坏事,小世子还是会选择跟他一起的,两人拖着长尾巴一路跑一路躲。
许若闲见他是往御书房的方向去,立马追上去要拦住了,正巧看见他们一行人的钱田出来了,他看起来好像有些意外,笑里带着惊讶,可对小太子那是非常的喜爱的,一把就把他抱了起来,“太子殿下下课了?”
“来找爹。”湛哥儿跑累了,手指一伸就指着御书房道,“进去吧。”
钱田被他的颐指气使的小表情逗笑了,抱着他真的往里头走,许若闲跟到御书房门口就停在外头等待,小世子也想跟进去,被赶来的沈沉拉住了,懂事的沈沉已经知道皇上明日就来离京出征,所以一直情绪不高,这会儿他也说不上什么复杂感情,就是觉得不应该去破坏湛哥儿和皇上的相处时间。
而想着要见皇上的湛哥儿早已把他们忘到脑后了,钱田抱着他走了好一会儿,掀帘子进了一个隔间,果然濮阳绪在里头,看见湛哥儿,倒也不是很意外,这几日他没有去燕熙堂却也知道这家伙又开始不安分起来了。
“湛湛?”他把人接过来抱着。
湛哥儿一看见他,第一眼是欢喜的,可等扒着他肩膀,凑近了,却哇的一声哭了:“爹——”
他其实已经想了好长时间该怎么哭了,但是真到了哭的时候,还真有些开闸放水一样拿捏不住了。
“你不要湛湛了吗?爹……你不要娘了吗?”
他一边哭一边说,“还有妹妹,弟弟……呜呜,爹,你太坏了。”
大概是真的觉得濮阳绪太坏了,他眼泪鼻涕糊了自己一脸还往濮阳绪脸上贴,被后者嫌弃的抱着腋下拉开了距离。
湛哥儿更来气了,挥起手就打到濮阳绪胸口,这小家伙身子壮实小拳头力道不重但打人不知道留力,狠狠地打了几下,落在人身上还是有些疼的,濮阳绪一口气都差点被他打岔了。
后头侍立的陈落等人都微微吃惊,想要上前来却被濮阳绪眼神制止了,他苦笑着颠了颠湛哥儿,哄着他:“我们湛湛是男子汉,怎么能哭鼻子?快收一收。”
“就哭!就哭……你都不要湛湛了……”湛哥儿哭声越大,嗓门越尖锐,喊得濮阳绪脑袋嗡嗡的。
“谁教你的?爹怎么会不要你?”濮阳绪头疼的很,这三岁孩子确实有些难糊弄了。
果然,湛哥儿怒了,“谁要别人教,你三天没来看娘,连弟弟妹妹都没看,坏人!”
说着从他怀里挣脱着要下地,濮阳绪刚用过药,没多少力气使劲抱住都被他挣脱了,不由得气笑不得,连儿子都制不住了,哪里还敢去燕熙堂应对沈汀年。
“你不要我们了,我也不要爹爹。”
“湛湛!”濮阳绪蹲下了身来试图和他交流,但是湛哥儿刚跑累了,从尚书房闹到这儿来可费了好大好大功夫,他一落地就吨的一声坐地上了,小腿盘起来,赖在地上不说,还十分高贵的一摆手,不要濮阳绪挨近他。
划清界线也不是这么快的吧?濮阳绪无奈的很,自己要离京,少则三四个月,多着大半年,怎么也要和湛哥儿说清楚,只是糊弄的话好像这家伙都不听,“爹是去打坏人,不是不要湛湛……”
“你以为,我是两个不会说话的弟弟妹妹吗?”湛哥儿小大人似的哼了一声,“爹最坏!”
“好好,爹最坏。”濮阳绪可以肯定了,还真不是旁人说了什么,估计是看他三天没去燕熙堂,以为濮阳绪是不要他们了,谁说孩子小就不懂了,厉害着呢。
“爹告诉你原因,好不好?”地上凉,怕他坐久了不舒服,濮阳绪小心翼翼的把他抱起来,嘴里跟他讲道理转移他的注意力,“爹爹不去看你们,是……嗯,是爹爹不小心惹你娘生气了……”
湛哥儿一听没再抗拒他,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的眨了眨,“因为什么呀?”
他有时候也会惹沈汀年生气,可能是因为偷吃糖,可能是乱塞东西到嘴里,然后闹肚子……但是爹这么大个人也会惹娘生气吗?
“因为——”濮阳绪一时语塞,这孩子好奇心还这么重呢,编个什么理由呢,他原地转了个身,然后见陈落避开湛哥儿视线做了个掏袖口的动作,立马想到了,“爹背着你娘偷偷藏了金子,被她发现了。”
藏金子!湛哥儿大眼睛立马瞪大了,嘴微微张大,发出了‘哦豁’的一声惊呼,“金子!爹你敢藏金子——”
怪不得他这么大的反应,小家伙今年生辰得了好多生辰礼,有人背着沈汀年给他送了一块大金锭,完全不懂金子的价值的湛哥儿就放进了自己的小锦囊里,和一些小玉石头,咬了一半的饴糖等一些小东西混在一起。
这事儿本来不算什么大事,可偏偏出了意外,他锦囊丢了。
等找回来什么都在,就是大金锭不见了,湛哥儿人虽小,但是自己的东西可不许旁人拿的,非闹着要找回来,就把事情吵吵到沈汀年耳朵里,本来在管教他这块就抓的严厉的沈汀年哪里能容他拿别人送的金子,自然是好一顿收拾。
为这还跟护着他的濮阳绪吵了嘴,湛哥儿依旧对金子的价值没有认知,却知道是不能偷拿偷藏的,因为捡到的他小锦囊私吞了金锭的黄门被打得皮开肉绽。
“不敢了,以后也不会了。”濮阳绪见终于把他哄好了,心情轻松许多,忍不住笑,“湛湛不生气了?”
“嗯……”湛哥儿想了想,主动勾了勾手指头,“爹爹,我帮你去找娘认错,你去看娘好不好?”
“你不在,娘都没有笑——”
“……”濮阳绪笑容僵在脸上,在湛哥儿期待的小脸上,似乎看到了沈汀年的不言不笑的样子,突然就说不出话来,哪怕是一个‘好’字。
见他不答应,湛哥儿又急了,“我会帮爹爹的!”
濮阳绪思绪沉重的勉强嗯了一声,湛哥儿却不放过他,双手搂着他脖子,当即就使唤起来了,“现在就去,快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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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哥儿比往常要晚回来半个多时辰,沈汀年当他又和小世子在御花园玩闹耽搁了,也没有追问。
但是吃过晚膳之后,湛哥儿却又闹着要去御花园玩,沈汀年勒令他乖乖去练大字,湛哥儿平日里再胡闹也不会明着不她听话的。
“娘,就去一会儿,你陪我一起,好不好?”湛哥儿可怜兮兮的抱着沈汀年的腿,已经很少会在她跟前哭的小大人,眼睛竟然是红红的,沈汀年看了,心里自然不好受,加上情绪也有些烦闷,就妥协了。
湛哥儿脆生生的喊娘,又是傻笑,又亲热的抱住了沈汀年,“娘,我要给你采花,采最好看的……”
其实今年的湛哥儿已经很好带了,会看顾弟弟妹妹不说,还总会逗沈汀年开心,小聪明用在各种事情上,常常把大家伙都弄得又好笑又无奈,沈汀年一面拘着他的性子学东西,一面又怕他不开心,好在他体内流着皇室的血脉,天性里就有些不同,并没有不适应皇宫的环境和各样的规矩。
湛哥儿在御花园玩熟了,还是第一次往北边跑,所以沈汀年没走多久就意识到——这小家伙是故意的。
后面的一段路她走的明显快了些,果然,跑在前头带路的湛哥儿被等在那里的陈落抱走了,跟在后面的一群人也悄然隐退。
沈汀年是先看见了濮阳绪,他明黄色袍子很显眼,月色并不亮,他的脸却清晰可见,然后才注意到这周边不算茂密的小树林。
此时的濮阳绪等着她靠近,然后慢慢张开手臂,他说,“过来。”
沈汀年根本不会拒绝,她已经猜到了这片小树林——不是寻常的一处地方。
濮阳绪揽住她肩膀,收紧之后,两只胳膊滑下来牢牢的把她禁锢在怀里,沈汀年闭上眼,这种温柔的拥抱抚平了心底积压的不安定和惶恐,生出了一些令人恍惚的东西。
日久见人心,一别知情深,他们的爱从来就是满满的不安定,也因为太爱而畏惧失去——彼此都不可救药的依赖,她已视之为支柱,倘若坍塌,必将连自己都一块埋葬。
已经坏到极处,已经触底……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相濡以沫实在是有一种摄人心魂的冲击力。
她感受到濮阳绪的激烈,也不可抑制的被感染,紧紧贴合的身体显示着不可思议的亲密……无法阻止心底极度的渴望,不知不觉掌心探入衣摆,指间燎原四处放纵……
“年年——”濮阳绪叫了她一声,却久久没有说话,现在人在他怀里,在他能碰触到的地方,属于他,“说一声我爱你。”
有风吹过树林,沙沙的声音由远及近,静静的拂过他们身上,如此美好,只为有人达成了他的承诺。
为你种了一片树林,每棵树下都埋葬了秘密,若有一日,挖出来——是幸福的归宿。
被钳制在怀里动弹不得的沈汀年没有迟疑的回答,“你爱我。”
时光总有一天会将你我拆散,可是即便如此,在那个时刻之前,他们会永远在一起,像树扎根泥土,像掌心长着纹路,像——我爱你。
“反了。”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