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发作(1 / 1)

虞司药嘱咐许若闲遮掩一下她的行踪,才带着自己的医箱匆匆来御书房,在一面书架墙的后面隔间里,濮阳绪捂着心口躺着,身边只有一位暗卫。

在召开完紧急议事会之后,突然心口刺痛,他借口休息把内侍官们都打发走,直接唤了暗卫去请虞司药。

看见冷汗淋漓,面色惨白的濮阳绪的那瞬间,虞司药走近的动作突然一僵,纵然早做了预料,却还是有些猝不及防,明明他是濮阳氏这一辈人里身体体质最好的……

若真是发作起来,也是反噬情况最严重的。

察觉到她的到来,濮阳绪抬起无力的手捶了捶心口,说疼和痛都太轻了,根本就是在剜他的心。

“忍一忍,一定要保持清醒,绝对不能晕过去!”骤然心痹又晕死过去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虞司药飞快的打开医箱,拿出来了最底层搁着的一个纯白色瓷瓶,倒出了里面仅剩的一粒药丸,她喂给濮阳绪,“这续命丸普天之下就一颗了,切莫浪费……”

她这话说的并不夸张,却饱含无可奈何,就如她在第一次接到消息,琮王骤然坠马,知道事不可违,然后猝然站立不稳的撞到了墙上。

濮阳绪大口大口的喘气,渐渐汗水泅湿了额发,被虞司药捏着诊脉的手心也是湿漉漉的冷汗。

“皇上,可能……接下去的一段日子情况会更严重,你要有所准备,但是熬过去这一次发病……”虞司药松开他的手,站立起来,一时也没有其他办法,还不到施针的地步,止痛药方也不想现在就开,纵然她有一身精绝医术,却也是徒劳。

“你知道的,疾在腠理,汤熨之所及也;在肌肤,针石之所及也;在肠胃,火齐之所及也;在骨髓,司命之所属,无奈何也。”

这血脉里的缺陷像一股邪气,最先走在哪里,就发作在哪里,据濮阳绪所知,康安帝最开始是发作在腰上,疼起来差点没熬过去,后来竟然在宠幸妃嫔的时候也发了病,才会有了那荒谬可笑的夜御五女腰伤复发不慎瘫痪的事情,仁武帝是真正的发作在头上,而琮王走的是心腑。

叔侄两在这方面竟做了伴。

虞司药走的时候长长的叹了口气。

濮阳绪手抓着榻上铺着的软毯,忍着疼,他现在连翻身都困难,尝试过平躺之后,发现右侧卧的时候会感觉好一点,尽管已经将呼吸压到最浅,还是很痛很痛。

他不想教任何人看见自己这幅样子,暗卫也背过身去不敢看他。

大概是一个半个时辰……濮阳绪不是一点不怕的,他已经熬了最难熬最痛苦的一阵,但不意味着他可以长久的熬下去,痛到深处甚至想过放弃的念头,如果不那么坚持,放任自流,可能就不会这么痛苦了?干脆就死了……可下一瞬,头脑清醒,濮阳绪被自己的念头吓到。

他艰难的开口问,“沈汀年她……在做什么?”

暗卫听着他虚弱的声音,紧绷的身子瞬间放松了一下,常年不曾开口说话的嗓音很低沉,“贵妃娘娘一直派人等在御书房外头,小木子去探过消息,她们并未起疑,还以为皇上在议事……”

御驾亲征的消息放出去,确实起到了效果,转移了所有人的关注点。

听着暗卫说沈汀年还派人去盯着朝堂几位大臣的动静,又是呆坐着等着要见他……濮阳绪被疼痛折磨的视线都模糊了,隐约好像看见沈汀年的脸,她一定是眼巴巴的等着他呢。

这会儿还指不定多不开心,等着他哄……她若是原谅他,一定会笑,双眼弯弯的盈满晶亮,如黑夜里的星光。

濮阳绪松开手指,在抓皱了的软毯上摩挲,好像轻抚她的脸,心一点点的软化,连带着疼痛也似乎纾缓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透过背后书墙映照在地上的灯光,濮阳绪发现有道人影站在那,心里一惊,刚要挣扎着翻身,一扭头,却是陈落。

他一下子卸了力,躺回去,看着陈落一步步走进来,他细心的避开直视濮阳绪的样子,只把这一方晦暗的地方添了一盏灯,之后又出去端了热茶水过来。

濮阳绪勉强坐起来,流了太多汗确实干渴的很,一杯茶喝完,重新积蓄了一些力气。

陈落伺候他十多年……快二十年了,从未见过如此虚弱惨淡的濮阳绪,哪怕只是粗略的一扫而过他的脸色,心中也是万分难受。

濮阳绪动了动身子,再躺下去想试试舒服点的姿势,然而动作了几番才发现,怎么睡都一样的,不舒服。

最后一波疼痛加剧的时候,濮阳绪依旧很坚韧的没有吭一声,或许在他自己以为的非常狼狈,落在旁人眼里其实已经是非常了不起。

只是连陈落与暗卫看着都不落忍,这样的一面,他是如何也不愿意让沈汀年看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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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宋禹来燕熙堂的时候,沈汀年陪着湛哥儿翻一本画册,是适合他这个年纪看的画儿,等人是极度考验耐性的,她等到夜幕降临,就各种想濮阳绪……

再把睡着的湛哥儿抱回床上后,她百无聊赖的趴在窗前,目光就看着院门口,然后就等来了宋禹。

她进门的时候,隔着大老远就看见了沈汀年,并不是宫灯太亮,而是很难忽视。

宋禹来这一趟其实心里是不太愿意的,可身为皇后,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这入宫以来同皇上打交道也不算少,一开始还以为不好相处,接触了一段时间之后,宋禹发现这人心很大,眼目从来没有放在后宫琐事上,所以她请示什么基本都不会被拒绝,他把整个皇宫分成了两块,一块属于皇后管辖,一块属于他自己和沈汀年的小地方,简单明了,各自为安。

时间久了,适应良好的宋禹过着自己的惬意日子,守着局外人的本分,可好日子哪里会天长地久的,这不就来事儿。

“见过皇后娘娘。”沈汀年迎面过来,先行了礼,宋禹平视她的眼睛眨了眨,习惯性露出了礼节性笑容。

两人一道在厅堂入座,也不知是不是宋禹不常来,不知道沈汀年的待客之道,总觉得进了门,燕熙堂的氛围就冷了下来,还是说今天的氛围格外冷?

“皇后?”沈汀年没等到皇后先开口,有些疑惑,以往有什么事情交流,都是直来直往,开门见山的。

宋禹收回打量的眼神,把酝酿了一路的话说了:“西边起战事,皇上决意御驾亲征,议事结果已经出来了,但是……太子年幼,诸多大臣竭力反对,明日早朝少不得一番动荡。”

沈汀年沉默的听着,大概明白了她的来意。

“本宫无意干涉此事,却也是受人所托来上门,这普天下能改变皇上心意的人——”

“也唯有你。”

说到这,宋禹还讲了一下有个耿直的大臣劝诫时言语失当,被正在气头上的皇上罚跪到现在都没有起来,“若非是无人敢再触犯圣怒,也不会求到本宫这里。”

可沈汀年却在暗自叹气,这个男人真的做了决定,没有人能动摇,她也不能。

她体会了他们说的如今的皇上不像从前喜欢冷着脸,让人看着就心生胆寒,变得随性温和了,可那种外在的威压内敛起来后,更叫他们畏惧。

像平明百姓对天家生而敬畏,下位者对上位者只会低头。

“嫔妾明白皇后的意思了。”沈汀年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她撑着椅子扶手想站起来,却失力的坐回去了。

“你没事吧?”宋禹关切的问道,她对沈汀年一向和气,外人可能觉得这份和气很虚,可是沈汀年看人还算准,一个会做实事的皇后,并不是虚与委蛇的人。

沈汀年摇了摇头,神色有些尴尬,难怪这两天脾气也暴躁,原是小日子来了,她也是刚刚察觉,今天一天神思不在自己身上,半点没有想到这儿来。

“是小日子来了……”沈汀年再站起来,怕沾染到椅子上。

宋禹敛了神色,似乎松了一口气,显现出比刚才还有多一些的亲和:“本宫不叨扰了,等你消息。”

顿了顿又补充了三个字,“好消息。”

宋禹走后,沈汀年回了内寝梳洗,换了衣裳,这次没再等在外头了,老老实实躺在床上,月朱灌了个汤婆子搁在她肚子上,锁桥提了一壶热糖水进来,倒在碗里先端了一碗过来。

一边喝着热乎的糖水,沈汀年一边说了下刚才和宋禹的谈话,从她口中得知,皇上之所以御驾亲征,原是郑汪海占着西北三城,以无辜百姓来要挟,要见大周皇上。

“一个边城守将要见一国皇上,他哪里来的脸?”锁桥脾气耿直,当即就想骂人。

沈汀年在想,北荻突袭占据的就是时间优势,打个猝不及防,郑汪海却没有继续率兵南下攻城掠地……这本就极不合理,他越是像一个发狂的疯子,沈汀年觉得真实的目的必然就越不简单。

“虞司药呢?”

“回娘娘,是安乐堂那边有个急病的宫人,虞姑姑说去看看……”

许若闲进来禀话,回的滴水不漏,虞司药住在燕熙堂,但是是出入最频繁的人,去安乐堂也有过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