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讯审(1 / 1)

紧闭两日的房门被人从外头打开,赵婧仪从昨晚后半夜就开始头痛,然后就躺在窗前矮榻上干熬着,这会儿才勉强睡着了。

进门来的宫女穿着粉蓝宫装,身形娇小,她蹲下身子,手里的食盒就势放在地上,另一只手探出了摸着赵婧仪冰冷的手腕,小声道:“奴婢给静妃娘娘送饭……”

赵婧仪连抽回手都懒得动,她两日未进食水米,虚弱之余还能维持清醒的点了点头,那宫女打开食盒,里面两碟子菜,一碗饭。

从混杂程度可揣,这就是所谓的残羹冷炙。

赵婧仪面无表情的任对方端起饭碗,一口一口的喂过来,然后麻木的吃着,而她的举动倒是让那宫女惊喜的笑一下。

然而她高兴的早了点。

“唔……呕……”

刚刚吃进去的全部吐了出来,赵婧仪这两年总喜欢禁食诵经,生生把肠胃折腾坏了,这冷饭吃下去自然受不了,她缓缓的往旁边倒去,那宫女吓得扑过去扶着,嘴里惊喊着,赵婧仪却觉得舒服了些,捏着她的手动了动,轻喘道,“扶我上床躺着。”

内室外室其实都差不多,因为屋里没有灯火,阴沉沉的叫人视线暗淡。

盖着冰冷的被子,赵婧仪冷笑起来,这就是深宫内院,有人花团锦簇,有人零落成泥。

“娘娘?你听见奴婢说话吗?”送饭的宫女将食盒收起来,在外室替她收拾干净地面,一面同她说话,“奴婢是希望你能振作起来,你都这样不吃饭不走动不行的……这会儿又吐了……”

“你先睡会,奴婢去求求尚膳局的管事,帮忙弄碗肉汤……晚点再给你送来。”

絮絮叨叨的又说了几句,赵婧仪都没细听,头晕的厉害,昏昏沉沉……是被耳边的哭诉声搅和醒的,脑袋突突的疼,嘴里还有些腥味,禁不住又呕的全身无力,扶着她的宫女一个劲的帮忙顺气,赵婧仪模模糊糊看见她端着碗汤水,只不过那味,绝不是肉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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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

锁桥端着东西进屋,然后避开在晃晃悠悠学走路的湛哥儿,到在窗前给兰草浇水的沈汀年跟前,悄声说了静妃死了的消息。

沈汀年手一顿,这么快——“抓到那宫女了?可有审出谁人指使……”

“那宫女名唤柳儿,是慈安宫的人,太后从那日倒下去就再没起来过,皇后领着人在那边侍疾,听到这个消息也正为难了。”

静妃一死,湛哥儿被劫持一事的主谋就已成定局了。

沈汀年望着手底下翠绿莹亮的兰草叶子,她有些犹疑,赐死静妃本该是她自己来做的事情,谁会这么快动手,如此称了她的心?

有人在帮她,还是有人迫不及待想要除去静妃?

“陈嫔那边什么情况了?还是不肯招吗?”沈汀年用自己假死的一幕都骗到了赵婧仪,但是陈嫔却没有轻易的相信,扣押到皇上回宫之后,还是非常的沉得住气。

“自从皇上下令将她们关到暴室,挨个讯审,就只有吴婕妤招了,陈嫔和何贵人一个装傻不说话,一个就只会嘤嘤的哭……”

吴婕妤应该是被沈汀年那句陪葬吓狠了,不仅招了是她把消息送给郑汪海,还说这暗道的存在是何贵人告诉她的,但是何贵人如何知道蘭棠宫底下被人挖了暗道,她却不得而知。

可何贵人抵死不认,哭着求着喊冤,说吴婕妤是嫉妒她,陷害她……两人各执一词,互相诋毁,完全忘了入宫之初手挽手一起游园的情分了。

沈汀年对她们的这种相互攀扯没什么兴趣,她只想撬开陈嫔的口。静妃虽只提了一点点,但是沈汀年预感陈嫔知晓的秘密一定更大。

这棋子当久了,也可能反而成了棋手。有时候一件事除了主谋,还有帮凶,静妃未必会在一开始就想要动燕熙堂,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煽风点火的,而她一直觉得那个人是陈嫔。

皇后把静妃饮砒霜而亡的消息报给皇上之后,第二日一道裁定的圣旨就晓瑜六宫。

皇长子周岁宴日被匪徒劫持,查明的幕后主使静妃赐死,吴婕妤废黜身份终身囚禁永巷,而郑汪海定的是满门抄斩。

这应该是濮阳绪执政以来,做出的最严苛的一次处罚,群臣莫不震惊非议,然在知道了事关皇嗣的内情之后,也没有人敢贸然上书求情。

众人都在看赵家的反应,等了几日发现赵相只上了一次折子请罪,旁人问起他也说是赵家教导无方,皇上如此惩处,他并无异议。

郑汪海本人还未缉拿归案,但是他在西风城的家已经被抄了,满门不过十余人全部下狱,最迟也是秋后问斩。而郑汪海一日不落网,就一日不知这人为何要劫持皇子。

这日濮阳绪从外头回宫,匆匆而行,面色不好看,陈落迎着他进了勤政殿,以为他稍作梳洗更衣就要去燕熙堂,但是——濮阳绪唤了钱田跟随,又行色匆忙的出了勤政殿。

哐当,门开的声音很大,在黑幽的暗道里回荡,这是一间暗无天日的地牢。

过道的墙壁上都点着油灯,随着人影晃动而忽暗忽亮,映射在墙面上的影子幽魅般让人悚然。

在铁石架上挂着一个人,从身形看,便知是个女人。

“听说,你要见朕。”濮阳绪罩着一件黑麾,走过去,说道,“宁死不说,倒是硬骨。”

跟着濮阳绪进来的暗卫在示意之下去解开了陈语意手上的束缚,然后毫无征兆的让人从半空落到地上,摔的整个人打了个滚。

身下是冷硬的地,冰冷,可砸在地上的脸痛如火烧。

陈语意捂着脸在地上抬起头,直问道,“你终于要见我了。”

濮阳绪眯了眯眼,“赵婧仪对你不薄,你就是这样回报她的?”

一个赵婧仪死活无所谓,但是他都还没腾出时间来同赵家交代这件事,人就先死了,就让他很不痛快了。

“杀她是……太后的意思。”陈语意缓缓的挪动着,只是她才一动,濮阳绪就脚步一迈,连衣摆都不要被她沾染一样的避开了。

“你以为朕会相信,难道勾连匪徒劫持小皇子也是太后的意思?”

陈语意摇头,“是我自己……但是我所做这些却不是为了自己。”

“我是为了皇上。”

“荒谬!”濮阳绪简直听不下去了,他转过身去,“你既无心悔过,便在这暗无天日里疯到死吧!”

他觉得陈语意是个疯子,事实上她自己也觉得自己疯了,明知道说真话他不会信,偏要她说假话,到底是世道可笑,还是他们人太可笑?

“等等——”陈语意又跪着爬了几步,来到濮阳绪的正面,她竭力的仰视着他的眼睛,濮阳绪的眸子如墨玉深潭般暗冷地蕴着光,她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每个人心中都有可供利用的弱点和死穴,皇上,陈家若因我而被灭满门,上下百余口人命,我岂能背的起?有时候纵然明知是陷阱杀招,却只有将身献祭一条路可走,你知道那种绝望么?”

她的声音中有些微的恐惧颤抖,濮阳绪凝眉,唇角下抿,语音更冷,“他们说,这几天你是受刑也不肯说真话,朕没时间浪费。”

说完,濮阳绪侧首吩咐,“让他们进来。”

陈语意的脸煞白,唤道,“皇上,我说的是真话,你相信我……”

上来拖人的是这几天伺候她的刑手,不同于前几次的鞭笞杖责,这回他们端上了好几盘摆放着各种大小厚薄的刀刃,每一个都在泛着幽暗的冷光。

“千刀万剐这道酷刑,是朕登基之后,特地让吏部剔除的一道刑罚。”濮阳绪往后退了几步,冷哼了一声。

陈语意惊惶道,“不要,皇上……”

她知道谁都可能用一些话去恐吓逼供,但是唯有眼前的人不会,他不屑于浪费时间,金口一开,绝无反口。

没有人能挨得住剔骨之刑,陈语意绝望的闭上了眼,咬唇,眼角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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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汀年已经翻了好几天自己的库房册子了,为了要找出个好一点的但又不是非常名贵的叫人不敢收的东西,也是费脑筋,“月朱,锁桥,你说还要给她们三赏些什么才好呢?最好也不能太招摇,怕她们年纪小压不住。”

“娘娘,小佑春她们不是说什么都不要赏赐吗?皇上已经给她们每个人的家里都赏了田和好几处房契,尤其许若闲家,还提拔了她的伯父官升两级。”

虽然还是个地方官,但是小芝麻官成了大芝麻官还是有区别的。

“我赏了,没有她们不要的道理。”

说的也是非常的霸道了。

几个人正商量时,岫儿在门口探了个头,月朱一眼看到了,便悄悄给她打个手势,叫她等一会儿,沈汀年不经意的抬头就看见了,把她们的表情都收在眼底,不由好笑:“岫儿做什么呢?有事情找你月朱姐姐,怎么不和我说?”

岫儿当即就局促的手脚不知道怎么放,进来给沈汀年见礼,声音比蚊子还轻:“是奴婢有事情拿不定主意,就想先问问月朱姐姐。”

沈汀年正是欢喜她们的时候,自然不会计较她这些不规矩的地方,“正好要给你们找赏赐了,你要什么事情求,直管说罢。”

这些小丫头面上都谨小慎微,心底里主意一个比一个大,眼前的岫儿装晕也是一绝,两眼一翻,连她都看不出来是真是假,这大概是天生的一门拿手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