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刚传来消息,又抓到了两个匪徒,但是挟带小皇子的匪徒却迟迟没有发现踪迹。”
“暗卫的消息呢?”
“最后标记消失的断崖前,微臣派了大量的兵力在崖下搜寻,再无暗卫的标记。”
“皇上,那在万岁山出现过的伪军已经全部落网,但是据宫女佑春所说的领头将军却不知所踪——”
濮阳绪看着前面在月光下泛着冷冷波光的湖面,已经追出来万岁山了,北苑最大的便是这连接玉河的湖泊了,这地方开挖修建是在仁武帝治政后期,原是故道洼地,后潴水成湖,水域极广,连通着整个京城的各处河道。
所有能藏人的地方御林军都进行了扫荡,整个万岁山也搜遍了,他们会躲到哪里去?
只有可能是暗道,他们在北苑还有藏身之处。
“马上把三个匪徒都带来,朕要亲自讯审——”
“报!发现匪徒踪迹。”
濮阳绪立马朝着喊话的那名禁军跑去,只见那被火把照亮的地方丢着——湛哥儿的尿布。
“沿着这条路继续找,暗道的入口应该就是这片地方。”
与此同时,他们的脚底下的暗道里,黑衣人老四拧着许若闲一路上托着湛哥儿屁股的手,夜明珠照亮了湛哥儿白白嫩嫩的小屁股,他长吸一口气:“真有你的!”
许若闲把这句话当成夸奖,她扯了扯手,收不回来,在这并不明朗的的光线下看着对方的眼睛,虽然他一直蒙着脸,但是,她能想象到此刻那一定是无可奈何的认命表情。
“你也看到了,根本没有机会出去。”许若闲已经非常的平静了,丝毫不担心他会做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来同归于尽。
“我会同贵妃娘娘说清楚情况,你——大概不会死,但是你那些同伙……”
“你不想我死?”老四到底是认命了,北苑所有能走的道都被堵死了,他们现在困在这方寸之间,被抓到是迟早的事情,当然若是狠下心来以孩子做威胁,出城远走高飞也不是没希望,但是——许若闲才不过认识他一晚上就很精准的抓住了他的弱点。
他若是真的这样走了,其他兄弟就会死的很惨。
“我会去牢里看你。”
“呵呵,那谢谢你了。”老四嘲讽的笑了。
许若闲这次再用力把手收回来,没有受到阻拦,年纪尚小聪慧过人的她并没有感觉到太过沉重的东西在心间停留,“等小皇子长大了,我也会告诉他,你的救命之恩。”
仅仅是救命之恩啊。
老四眯了眯眼,再也笑不出来了。
搭进去一辈子真他娘的不值。
可能怎么办呢,已经没机会反悔了。
直到暗道口被找到,濮阳绪以身犯险的头一个跳进来,老四都没再动一下,许若闲把湛哥儿交给皇上之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身边的人——已经死了。
她不可置信的揭开对方的面罩,那是年轻的普通的一张脸,只是唇色乌黑的吓人。
许若闲压抑了一晚上的眼泪终于大颗大颗的滚落,她想要大声的哭,却发不出声音,她不知道这种很陌生也很疼的感觉是什么,大概以后也不会有机会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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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汀年在听到阿蒙禀报湛哥儿平安寻回的消息之后,让阿云把厨房熬好的汤药端了进来。
一碗浓汁药汤喝下去后半个时辰,沈汀年逼了一身汗,终于也不疼不乏力了,立即就让人伺候着换了一身衣裳,领着阿云去了勤政殿偏殿,让那些干等了一天一夜的人终于不再是干喝茶。
众人见她脸色比夜色还深浓,一时无人敢说话。
“贵妃,小皇子找回来了?”还是宋禹开了口,虽然大家都是枯坐了这么久,但是她却精气神还好,大概是自小就身子硬朗,不像其他人乏倦的很,又这么久没吃东西。
沈汀年看向她,神色勉强的道:“还没有消息——”
“娘娘,小皇子找到了!”
从殿外匆匆而来的陈落喊了一嗓子,他话一落,外头就传来禀报声,一个穿铠甲禁卫传令兵飞跑进来,单膝下跪,肃容威武:“贵妃娘娘,皇上已经在北苑追击上了匪徒,小皇子已经让太医在那边当场救治了。”
救治?静妃和陈嫔几人迅速各自对视,神色都略微变化起来,倒是一旁几位低位份的新人犯困的昏昏然的,听见这个消息齐齐清醒了,她们彼此看了看,一色的茫然。可以说,从被皇上口谕召到勤政殿,到现在,都处于云里雾里的状态,稍许不同是何贵人和吴婕妤,似乎从静妃几人的神色中看出些端倪,又或是——她们知情小皇子被劫走的事情。
把她们的神情全部瞧在眼里的沈汀年适时的往椅背上一靠,佯装经受不住打击的眩晕,“说清楚——”
“那些匪徒眼见追兵已至,围堵埋伏的御林军又把他们重重包围,遂拿小皇子作要挟提出要让他们出城,便安然无恙的归还小皇子,就在皇上同意了他们的要求时,却异变横生,有人不顾小皇子的安危贸然射箭,激怒了匪徒……然后,然后就……”
沈汀年听不下去的抬了抬手,就在众人以为她要说什么的时候,她猝尔捂着胸口,吐出了一口血。
“贵妃娘娘!”
“贵妃!”
“……”
惊叫声四起,宋禹第一个从座位上起身,赶到沈汀年身边,一边喊着传御医,一边扶住她不至于倒下椅子。
但沈汀年并没有晕倒,她睁着通红的眼睛看了眼宋禹,又转过头去看站起来围过来的静妃、陈嫔她们,她嘴角溢出来的血衬着她格外的苍白,好像一口气就要断了,她轻咳着,又吐了一口血。
“贵妃,你振作些。”宋禹看她情况如此,也是难得露出些真实的情绪,是遗憾和惋惜。
沈汀年摇了摇头,她抓紧了宋禹的胳膊,断断续续的说了句话,“你告诉皇上,要她们——”
她颤颤巍巍的抬着手,指向神色异常惊慌的吴婕妤和紧张的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的何贵人,“陪葬。”
陪葬——吴婕妤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她噗通一下跪地上,再也忍不住的哭出来,一边摇着头:“不要,我不要陪葬……我不要死,我还没有活够。”
“不是我主意啊,为什么要我陪葬——”
她被陪葬二字吓的完全失去了理智,跪着爬到沈汀年的脚边,祈求的抓住她腿,哭道:“贵妃娘娘你先不要死,你听我说,真的不是我的主意,我都吓死了,我真的没有要害死小皇子!”
沈汀年闻言好像更承受不住的,又吐了一口血,这口血不那么凑巧大半都喷到吴婕妤的脸上去了,后者又是一声惊叫,放开沈汀年的腿手一摸满脸的血,这回再也受不住的直接晕过去了。
没成想这用力过猛把人吓晕了,沈汀年面无人色的脸诡异的一僵,挨得近的宋禹疑惑的挑一下眉,瞬即猜到这怕是一场钓鱼之戏?
她是局外人所以才会此刻敏锐的意识到问题,但是鱼见食而不见钩,设局的却完全都被蒙骗了。
何贵人干咽着口水退了一步,脸色煞白,毕竟她也是被指明要陪葬的,可这会儿她失了言一样不会去求沈汀年,又不敢去看晕死过去的吴婕妤。
落在大家眼里好像完全傻掉了。
匆匆而来的向老御医似乎被眼前的状况惊呆了,喘着气道:“不要动贵妃娘娘,大家都请退到外头去……”
他一搭上沈汀年的脉搏,就露出惊悚之色,然后嘴里冲陈落问,“皇上呢?快去找皇上回来,贵妃这是——”
他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毕竟就算是戏言也是犯忌讳,就跟从一开始那个传令兵也不敢说小皇子真的遭遇了危险,都是含而不露的让心里有鬼的人误解臆想罢了。
谁也不敢相信这个节骨眼沈汀年敢导这样一出戏,若不然连宋禹也不会跟着入了戏。
陈落火烧屁股一样起身就往外走,好像是要紧急的去找人传话给皇上那边,实则刚出了殿门,一转弯就收住了身形,然后招手让守门的佩刀侍卫又把殿门关上。
他有些心累的径直就坐在台阶上,哪怕知道等会传出来的消息是假的,但是脑子里一想到沈汀年死了——整个人都不好了。
同样备受考验的向老御医在众人都退出内殿后,擦了擦满脑门的汗,沈汀年在阿云的搀扶下,躺在了匆忙搬来的竹榻上,这勤政殿里比她住的地方轻简又朴素,皇上晚上基本都睡燕熙堂,所以也没有让人布置的太好,因为格局所限,她也不想去躺着皇上的龙床上。
她就这么干躺着,听着里里外外走动的动静,还有向老御医心力交瘁的对外头的说话声,暗暗吐了口气:向老御医受累了。
按照计划她熬了一刻钟,然后外头院里等待的那群人就会得到她的死讯。
她装病装了这么久,就这么暴毙了也不是太突然,更何况是受了剧烈打击的情况下。
隐约听见了哭声之后,沈汀年让阿云藏起来,自己给自己脸上罩了一块白色的布。
“贵妃她去了?”宋禹抬手按着额上跳动的青筋,一副头疼不已的样子,她的确头疼,这个沈汀年可真是什么都不忌讳,自己宣布自己的死讯。
向老御医颓丧的连点头都没有力气的模样,朝里头让了让,意思是让她进去看。
宋禹动了动,才走了一步,她又收回去脚,似乎非常的纠结,她转过头看向了院里的其他人,屋檐下晃动的长明宫灯映照着那一张张的脸,都是看不破的滴水不漏,有的上演着慌乱无措,有的还悲戚的哭着,有的不悲不喜——
“静妃,你进去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