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控告(1 / 1)

“娘娘,是沈小少爷出事了……”

锁桥一口气不带歇的把事情说了一遍。

却说今日有一位书生竟然敲响了登闻鼓。

大周建朝以来击登闻鼓的条件极其苛刻,要先廷杖三十,而隆泰元年之后,还增设了一道‘荆棘路’需得赤脚而行,直至登闻鼓之前。

基本上杜绝了无端生事的恶民刁民敲鼓的可能,而凡击登闻鼓,皇上不管在干什么,都必须上朝。

一个弱质书生能把鼓敲响委实叫众人震惊,专司登闻鼓的官吏已经飞速传达给了内廷,这就是登闻鼓,可以直达圣听,不用经过任何衙门。

然后现在所有人都在寻皇上回宫。

同时御史台和监察司都已经闻风而动,这就像静夜里的一声雷响,惊醒了太多人了,有心的无心的好奇的围观的,都去凑个热闹,以至于这位书生所为之事瞬间就传扬开了。

原是这位余姓书生春试落第,指责礼部主考官‘用情取舍’,并控告同期书生沈波盗取了他的名次,要求皇上清查这次的春试舞弊案,以求公道。

沈汀年听完问了句:“沈波参加了春试?他取了什么名次?”

“回娘娘,他……他是会元郎。”

锁桥说这句话的时候也是有些虚心的,“奴婢刚同外头通过消息,沈大人说这事还请娘娘勿要插手,就算要管,也需得大义灭亲……”

沈汀年顿时全明白过来了,一定是成绩出来之后,沈波自己也傻了眼,所以紧急求助了沈河,然后他们一查,发现竟然是顶了旁人的名次,这事情彻头彻尾就是个圈套。

但是沈波却在无形间掺和进去了,设局者滴水不漏,才使得沈河没有破解之法,唯有通知她切割干净,不要给了对方泼污水的机会。

可她如何能袖手旁观?

都欺负人到这个份上了,难道她这两年脾气收敛的太过了,教她们谁都想要试试水?

沈汀年无声的把笔放下了,示意佑春抱着湛哥儿去外间玩,她不想当着孩子的面暴露情绪,也不能教他听见一些不好的事情,哪怕他听不懂。

既然登闻鼓已经响了,事情就不可能大而化小,这会儿二府的大臣必然都已经得到了消息,知悉此案的首尾,然后根据自己的站位去做一些事情,别看大家表面都拧成一股绳给沈家使绊子,但是只要君心向着沈汀年,他们就该掂量是不是要冒险,会不会一脚踩下去,踏空了把自己搭进去了。

还有些沉潜的官员表面附和众人,暗地里却是拥护沈家的,会不会这个时候反水叛变……沈汀年一而再的不掌权利就是不想被这些东西坏了心情。

“你今日找个机会去趟勤政殿,不要叫人看见,然后找一个叫阿满的扫洒宫女,跟她说,查余姓书生近几年的行迹。”

“阿满?”锁桥下意识的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她不是因为娘娘中毒的事情被牵连然后被皇上发落调出了燕熙堂……”

换个人或许都不记得阿满这个人,但是锁桥是同她一起进的燕熙堂,还因为住一间房而特别怀疑过她进燕熙堂的目的。

沈汀年皱了一下眉,却没时间解释了,只淡淡说了一句,“她虽同你的身份不一样,但是也是可信之人。”

阿满确实并不是沈家的人,也不是沈汀年的人,而是白家的人。

现在这个时候,所有人都盯着燕熙堂的动静,她不能动用沈家的势力去查什么,只能由白飞冉那边协助一下了,至少要知道是谁设局,她才能重拳出击。

敲响登闻鼓的书生控告熙贵妃的弟弟的事情很快也传到坤宁宫了,皇后听说之后,先是摇了摇头叹息,又有些兴致的想,不知道沈汀年会如何应对,倒是值得期待。

是的,后宫的女人们都开始期待起来了,沉寂这么久的沈汀年到底会做些什么呢?

谁都在猜,然后,谁也没有猜到,还等不到沈家行动,余姓书生没熬过杖刑和行荆棘路的双重伤害,不治而亡了,事情就瞬间闹的百姓们都知道了,继而群情愤慨,齐齐闹到京都府衙门口声称一定要讨一个公道告慰死者。

那喊着‘天理何存,世道不公’的口号的带头人大多是文弱书生,除了余姓书生的同窗好友,更多的是这次春试落榜的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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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匆匆赶回宫时的心情是极其不爽,他本来在茶楼听那说书的讲了一出‘会元郎’的故事就心生不悦,待御前侍卫火急火燎的找到他禀报了登闻鼓的事情,简直是一根棒子两头烧起来了。

这会元郎讲的就是一桩科举舞弊冤案的故事,一饱读诗书学富五车的寒门学子余书生,第一次下场考试就夺了头名,会试更是一鼓作气,本以为是妥妥当当的会元,谁知竟然落第……他大受打击的回了家,然后变卖家产愈发勤奋苦读,期待来年。三年之后,他又是信心满满的出了考场,结果却再遭落第,这一次他没有回家,而是选择了去查考卷,若是不折腾一番的话,或许他还有命在,这一查一闹,反而因为触犯了权贵的利益,然后悄无声息的丧了命。

余书生死后化作怨鬼执念不改的去查自己的考卷,才知道,原来两次自己的试卷都是会试头名,却被人盗取了功名……鬼怨冲天横夺人命,连杀近百人才平息怒火,化为一缕青烟散去了。

就这么个故事能在戏园子里经典流传,自然有其可取之处,是那些才学不足心气比天高的学子们爱听的,他们怀才不遇,就开始怨恨世道不公,历史上还有过记载,一个屡次落第的书生怨恨过大,竟然叛国离家,去敌国效力,终身致力于发动两国战争,攻打故国,最后还真叫他成了事,灭了故国。

“那书生也姓余?这未免过于巧合吧。”

同行的江科因一直保持中立,秉持着不结党营私的为官之道,所以很坦然的发表见解,“若是个连环套的话,这余生怕是——”

“报——启禀皇上,那余生不治而亡。”传话的侍卫刚好赶到,“御医赶到时,还不及全力救治,他就已经落了气。”

江科啧了一声,真的是不出所料呀。

那下一步,就该是民愤鼎沸了,毕竟这样闲的无聊的日子,搞点事情打发打发时间,若是再有人居中调度,带个头闹闹,这会儿京都府该人满为患了,斗升小民哪管你阴谋阳谋,一煽就动。

宫门大开,快马而过,四下里的人都齐齐目睹,竟然是皇上微服出宫又回来了。

很快沈汀年也得到消息,知道皇上在前朝处理这桩案子了,这事本来不大,但敲登闻鼓就直接把事情上升到敌兵来围城,太子殉国等类似重大事由的级别了。

“娘娘我们现在要做什么?”月朱本来要歇半天的,她这几日身体不舒服,被沈汀年特许半天假,但下人房里隔音不好,她听见她们议论登闻鼓的事情,就强撑着换了一身衣服起来。

沈汀年刚刚把两封试卷誊好,也顾不得她的身体状况了,确实现在比较需要衷心之人走一趟,“月朱,你还能走一趟垂拱殿吗?”

月朱点了点头,“娘娘你放心,奴婢可以的!”

沈汀年走近来牵起来她的手,望着她白兮兮的脸有些不忍,以往她小日子也没有这么疼,这次大抵是着凉了,“马上让厨房上来一碗热乎的糖水,你喝完了再去。”

“娘娘……”

月朱刚要拒绝,却被沈汀年打断,“你只要把东西给到陈落,事情就办好了。”

这个时候陈落一定是在前朝候命,她派个人去探探消息,情理之中,不会引起怀疑。

月朱点头应了,她把试卷卷成细长条藏进袖子里,然后转头就朝外匆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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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只需让人把余生的试卷同沈波的试卷一同呈上堂来,事情真相自然一目了然。”

“王大人此言差矣,这余生如此笃定沈波盗取了他的功名,自然是事先已经查过试卷,试问这被查阅过的案卷如何能保证,它还是最初的原卷呢?”

“周大人说的也不无道理,但是我们是不是还忘了一桩事,这礼部试在封卷之后是有统一的誊本的,纵然原卷不可信,誊本也可作参考……”

“说来说去你们都是要看卷子,那看就完事了,吵吵什么……”

濮阳绪正了正刚带上的皇冠,衣领也有些不服帖,他甚至想再松一松龙袍的腰带,若是场合合适的话。

底下的一众人一拨吵这个,一拨议论那个,全都假装没看见他一脚要踏进来,又收回,换了只脚踩进来,又收回——

有心急的等不住了,干脆喊了一嗓子:“皇上来了!”

濮阳绪到底是没有再整一遍龙纹腰带就踏进了垂拱殿。

随侍进殿的是等待已久的陈落,钱田其实也到了有一会儿了,但是他选择了让出这一步,就好像来时也没有碰见过月朱,也没有故意在两人交谈时探听什么。

聪明人会知道怎么做顺水人情,不挑明,也让你甘愿领情。

陈落此刻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别的了,他要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呈递试卷给皇上的过程中偷天换日……

太为难一个不会做坏事的好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