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真相(1 / 1)

杯盏飞快的砸过来,沈汀年往旁一躲,并不衮烫的茶水浇湿了她的衣摆,碎掉的瓷片隐约划过了她的手背,些微的刺疼,却不及她今日所疼百分之一,她笑了,“你得不到旁人的爱,万般手段用尽也没得到一丝一毫,如今,你连儿子的爱都要毁了么?”

“你已经毁了你知道么?第一次你动了念头要弑君,若不是一名叫贺喜的无辜宫女起夜撞见,呵,”沈汀年边说边冷笑,“我那日看见他……捂着眼,他难受的想哭,因为他知道了自己最敬爱的母后要弑君,要他背上千古骂名……”

他是大周国的储君,他是多么骄傲的人,可是却被自己娘亲一次又一次的算计,以爱为名,以孝倾轧,他连反抗都是错。

太后是震撼的,从来没人敢这么指着她骂,字字句句,如刺在喉,这么多年了,从未这般动怒,而那个挑动她怒火的女人分明是连死都不怕,她竟一时想不出法子治她!

“每个人,每个人都有底线的!你苦了一辈子,你恨之入骨,可曾想过那也是他的身生父亲,他怎么可能坐视……第二次你决意要让他留后,不惜混淆皇室血脉,只想着自己的苦衷,只想着讨好娘家人,究竟置他与何地?这次是第三次,明明知道他与祖父感情深厚,却还是选择了助纣为虐……为了隐瞒真相,还杀人灭口。”沈汀年骂的痛快了,也是压了太久了,“你自己一生凄凄惨惨就要别人也要过的不快活吗?”

太后脸色阴沉,倏尔握紧身后座椅的扶手,“沈汀年,你究竟是如何得知这些事情的?还有是谁告诉你哀家弑君?”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个后宫,有秘密,也有透风的墙。”

沈家虽没落了却从未停止过将势力渗透在后宫里,反而因为潜伏的更深也恣意生长,就比如当年德贵妃身边的侍女就是沈家的棋,所以会收藏她的绝笔信,洞悉了痴病的真相,而那名叫贺喜的宫女却是被灭口的途中让沈家暗中救下了。

“若哀家执意要知道呢?”太后松开了扶手,戴着护甲的尾指高高的翘着。

“请恕嫔妾无可奉告了。”

“太后没必要担心过去的事情了。”沈汀年揣度着对方的底线,又渐渐收敛气势,平静了语气,“你是皇上的母后,而我是皇上的女人,哪怕做不到同舟共济,也没必要闹翻了船,谁都不安生。”

沈汀年说完,又转了话题,“这个后宫就像个庞然大物,它最擅长的就是吞噬人心,多少纯情天真之人迷失了初心,就连当初纯贵嫔这等纯粹之人,也不再无忧无虑。”

“嫔妾今日如此冒犯,就是希望娘娘不要再被谷欠望吞噬本心,忘了这几十年来你真正所求的是什么。”

太后已然是动火气了,“不要仗着自己年轻就口出狂言,你若在这个宫里再待——”

“我今天就把话撂这,我沈汀年就是待到死,也是笑着死,自己活的不好怪天怪地,有本事就抛下身份去做自己,没本事就不要脸上笑心里哭,做给谁看?”沈汀年却打断她,她又不是没有半死不活过?欺负人年轻吗。

是了,这就是沈汀年,她与其他格格不入的地方,哪怕没有皇上的恩宠之前,她也是个不一样的太孙婕妤,盛宠之下宠辱不惊的太子婕妤,也是今时今日,敢疯敢豁得出的宠妃。

太后对上她那炽亮如火的双眸,突然间竟然懂了濮阳绪爱上这个女人的缘由,人怕冷会趋向温暖,沈汀年此人看着冷,却有一双会燃烧出火光的眼睛。

真的是非常非常碍眼!

她突然就很想要看到对方眼里的火熄灭了是什么样子,太后从高处走了下来,她这么多年第一次站在极近处与人交谈,是伸手可触的距离。

“你说了这么多,哀家也说一两句,是你非常想知道的事情。”

沈汀年渗出一道血丝的手背因为她下意识的握拳再度晕染出血色,她能感觉到太后情绪真的被激到了,她的目的达到了。

“前提是你答应让皇上尽快立后,哀家知道你能做到。”

“我答应。”沈汀年答应的很干脆。

太后俯在她耳边说道:先帝头疼其实不是中毒的后遗症,仁武帝诊籍里写的头风病也不是真的,这是他们濮阳氏血脉里传承的不足之症,先帝第一次发作时险些没熬住,是哀家跪着哭着求他喝药,只要喝了药就再也断不了……那时候皇上还小,哀家不能让他失去父亲。

沈汀年僵立着听她字字如刀,血脉相传……竟然是这样。

这比任何一个答案都更让人绝望。

“可他突然就死了——”

没有任何预兆,比起仁武帝,康安帝的突然暴毙,让太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所以她不敢再逼迫濮阳绪,他才二十五岁,风华正茂,大展宏图……

少年不惧岁月长,人到中年却不一样,太后这个年纪早已经开始惧老,她还没有抱上孙子孙女,还有好多遗憾。

沈汀年果然如她所预料的那样,呆了半响,眸光一瞬就暗了下来:“我会让皇上立后的。”

太后站直身子,近距离的看她。

赵婧仪上门来求她,那姿态堪称标准典范。

而沈汀年上门来骂她,这两个人天差地别,求是假求,骂是真骂。

皇上要守孝道,她这个儿媳可不是不骂人的。

“你故意激怒哀家,无非就是想要知道先帝的真正死因。”太后是彻底看明白了,沈汀年是打定主意不要名声了,她又不要做皇后,有机会撒野就撒野,反正大家都知道她有病。

“你骂痛快了,有想过怎么全身而退吗?”太后又回到高座上,显然交易是交易,一码归一码,她岂会白白挨骂。

“罚吧。”沈汀年垂下头,强压着情绪,一脸无所谓的很,还装模作样的摸了摸肚子。

太后看着她的动作,略显疑惑。

濮阳绪赶来慈安宫,以为会看到剑拔弩张的场面,甚至做好了打起来就索性转头不进去,等打完了……再进去的准备。

但是,这两位——在喝茶?

沈汀年就等着他来,放下茶杯站起来,似乎觉得濮阳绪的惊讶太过真实,莞尔一笑:“皇上来接嫔妾?”

濮阳绪点点头,又摇摇头,“咳,朕也是来看母后的。”

但一转头看向太后,他又无言的干站着。

实在是无话可说。

沈汀年解了围,“嫔妾刚告诉太后,嫔妾怀孕了。”

她一副你能奈我何模样,把标准的宠妃演绎的淋漓尽致。

太后皱着眉头,看向濮阳绪。

后者一双眼睛左右撇开看,“这……”

“吞吞土吐的做什么,有还是没有?”太后不悦。

沈汀年抬了抬下巴,“对呀,有还是没有?”

“……”濮阳绪觉得自己还是大意了。

这什么死亡问题……

濮阳绪干干的咳了一声,硬着头皮说:“有……有。”

沈汀年笑了。

太后呵了一声,“十个月哀家还是可以等的。”

言下之意,这十个月等着看沈汀年把孩子生出来了,若是生不出来,秋后算账也不会手软。

一回燕熙堂,沈汀年脚都没踩踏实,就被濮阳绪从后头抄起来往里头跑。

“你干什么……”

“干什么,抓紧时间怀孩子啊。”濮阳绪抬手还拍了她臀上一巴掌。

“……”沈汀年。

最后自然是被沈汀年一顿打,她趾高气扬的出去为他出气,还得自己兜底,堂堂一国之君又有什么用!

濮阳绪哪里知道沈汀年心里真正苦什么,他大部分的心思都用在治国上,唯一分出的一点心也都用在了哄她上面了,其他的事情,说到底也是能容就容,能过就过,像这次的事情一样,知道了真相,也是徒增几分悲凉。

若什么事情都锱铢必较,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而沈汀年的做法,他虽然嘴上说过分了,还下令罚她月俸,罚她两个月不许出门,罚她抄宫规,还是明诏后宫的旨意……但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来——又忍不住笑了。

睡熟了的沈汀年背对着他,因为被罚了俸例也不准他搂着挨着,濮阳绪总有办法在她睡着了上手。

第二日他也自觉的早早起床,不教她抓到把柄。

而外头关于沈汀年去慈安宫闹的事情也只看见了个热闹,具体在太后寝殿发生了什么是丁点没有露出来。

濮阳绪也不知道这两个女人关起门来交流了什么,用尽了法子对沈汀年‘逼供’,她就是不肯说,问急了就甩脸不理人。

加之她总是失常不认人,两天里才有半天时间是清醒的,更叫濮阳绪无从问起。

这日下午,稍有闲暇的濮阳绪来了燕熙堂。

濮阳绪一进去就看见沈汀年和人玩马吊,两人有说有笑,还凑的很近。

十分的刺眼。

而一见他来了,沈汀年也没什么反应,但是福禄利索的起身行礼,神色正常。

这样的情况发生两三回,濮阳绪就有了想法,等不到第四回,就找了个理由把福禄调回了勤政殿。

果然不出几日,福禄就因为冒犯皇上而被贬为下等黄门,人上人的时候大家都捧着你,一旦跌下来,就是人踩人谁都掺一脚了。

沈汀年再寻机让人去内省府传句话,还等不到入冬,福禄就因为半夜被人打晕灌了药,一夜之间又聋又哑了,然后就被赶出宫,彻底的销声匿迹了。

比起他师傅福安被发配到去守皇陵然后无望自尽,他又聋又哑的苟活着,也说不上谁更惨。

处理了福禄之后,沈汀年也没特意找机会,就在濮阳绪晚膳后批折子时开了口提立后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