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屋内都没有声音响起,老/鸨有些忐忑,谁都知道太子巡视建盐城,全城戒严,任何身份可疑的人都会被清查,但是林墨出入彷如在自己家院子里。
林墨从繁杂的思绪里定了定心神,他缓缓起身,反复的想,每一个安排都是推算了上百遍的,日头有些偏了,时间差不多了。
“公子!”老/鸨见林墨要走,不由唤道“公子几年没来了……林西姑娘她,等了很久……她”。
迎上那双无情而冷漠的眼睛,她最后无声的停住了话。
林墨没有责备她逾越规矩,也没有听她的话再等片刻,走的很干脆,背影极是寂寥。
待完客赶过来的林西,香汗淋漓,娇颜红润,跑动间霓裳翩然起舞,如一只彩色蝴蝶。
当看到那窗前桌上空留一盏茶杯,老/鸨垂着头立在一边,她满腔欣喜化为乌有,脸一下子就白了,颤动着唇说不出话来。
与此同时,北街悦来楼隔着条街的大酒楼——九雁楼,茶氲珠帘,一扇屏风半生闲。
江科倚着窗,看着楼下,宽敞繁华的建盐城主街,商贩云集,人来人往,怡然自得的喝着茶。
他心情是还不错的,只为这片刻的自在怡然,今日过后他就要随侍在太子身侧了,没得悠闲了。
在他对面坐着的江夫人因口味刁钻,又极好吃,挑剔的很,对九雁楼的招牌菜也不是很满意,这半日下来,江科的好性子都被磨得翻白眼了。
“夫人,你看这个,这个……”江科放下茶盏,重新给她挑了几样小菜,江夫人却丢了筷子,“不吃了。”
说着她还往旁别开脸,不去看江科,嘴里道:“不是甜的就是辣的……”
这个时候是绝对不能就真的说不吃的,江科把剩余的没有尝试的菜都点了,然后又从今日逛铺子给江夫人买的新奇玩意儿都拿出来,他正一样一样掏东西,江夫人刚要转回头来,又骤然觉得不对,她从二楼的窗口看见楼下街边的人,虽然人来人往,但是她一眼就认出来那人的身形,着一身墨蓝锦袍。
等那人一转头正对这边的时候,江夫人就知道没有认错。
“夫君,太子殿下……”江夫人的声音响起时,江科才抬头转过去看,楼下街上除了路人,却是什么都没有看见。
他疑惑道,“在哪呢?不是还要巡城,殿下这么快就换了常服出来吗?”
江夫人目光追随着对方消失在街道尽头,那姿态,闲适而随性,行走的不快不慢,她十分肯定自己没有看错,“已经走了,应该是微服巡街吧。”
“也有可能,那些安排好的议程他大抵是不喜欢的。”
江科也没过多在意,等明儿见到人再提提意见,好歹要做做样子,别叫地方官员难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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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离宫后,皇后就给虞司药传了话,春驰馆可以随意行走,几乎从怀孕起就没机会出现在人前的李容华,终于可以出门了。
“我明天要去花园里走走。”
李觅儿躺着软广木上,双目呆呆地看着半开的窗外,过了会儿又自言自语,“我晚上要睡个好觉,养一养精神……”
晚夕坐着矮墩上替她揉浮肿的双腿,一面嗯嗯的接话茬,“娘娘一定能睡个好觉的。”
虞司药进来把窗户关上,再检查了一遍屋里的东西,然后走回外室。
“你今晚确实能睡个好觉。”
虞司药轻声低语,她在桌上的香炉内填了新的香料。
第二日一早儿,一行人出了春驰馆取道主宫道走。
这春天的花园当真姹紫嫣红缭乱迷人眼,虞司药扶着李容华走,一双眼却到处打量,总觉得有股熟悉感,忽而才发现竟路过了畅心苑。
难怪这地方风景尤胜,畅心苑本就是一处风景楼改建,加之沈汀年种在院里的花品类繁多,透过打开的门,能看见各种娇艳绽放的花朵。
李容华先是闻到阵阵花香,才看见的畅心苑的门,她看着觉得特别,不知觉的停了步,而她一停下,晃神的功夫,众人都跟着停了。
“公主……公主你别跑啊……”
“公主,你怎么了,别跑啊……”
一十岁左右的粉装锦素女孩从岔路口跑过来,直冲向众人,身后还有一群宫女太监追着,李容华站在前头首当其冲,眼看要被撞,李容华站着一动不动。
虞司药脚步一挪就挡在了前头。
“哎呦……”
虞司药踉跄了一下,直觉得手臂被撞麻了,而直冲过来的人直接四脚朝天的倒地上,一阵刺耳的尖叫声响起。
“公主,你没事吧?哎呀,哪个不长眼的撞了公主……”
“你们什么人这么大胆子,敢撞祈芳公主!”
三五个率先追上来的宫女太监手忙脚乱的扶着人起来,顺带着大声叱喝。晚夕等人没遇见过这阵势,都不知所措的站着,而站着不动的李容华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虞司药眼露厌恶之色。
站起来的祈芳公主除了开始的一声哎呀,并无哭闹,也不说话,任由宫女扶着可以说是抓着扣到跟前,那领头的宫女容色普通,眼神却不善,看着李容华道:“你不是春驰馆的李容华么,你的奴才撞了人,还不让她给公主磕头求饶?”
虞司药捂着手臂,只是蹙眉道:“我并没有撞公主。”
“哼,一介贱婢也配……”那宫女抬手就是甩了一耳光过来,虞司药抬手抵挡,那宫女手劲极大,啪的一声她整个手背瞬即就红了,五指印极是明显。
“你还敢挡,我看你是不想在宫里呆了……”反手抓着虞司药抵挡的手腕,那宫女满脸不可置信。
小小一个宫女也如此嚣张,虞司药拧着她的手甩开,神色平静无比的很。
“住手!”
从路边又过来一行人,喊话的便是领头的赵婧仪,她一走过来,那宫女再气恼也敛了嚣张做派,忙收了手俯身行礼。
“见过太子妃娘娘。”
李容华挺着个大肚子,开口跟着附和了一声,身子却没有动。
虞司药摸了摸作痛的手,抿唇不语,除了她没动静,站着的祈芳公主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也不说话。
赵婧仪目光从李容华的肚子上一扫而过,然后温柔的笑了笑,并没有多余的话,只低头看向祈芳公主,“祈芳公主没事吧?”
她对这个祈芳公主没什么印象,也就看见过几回,是已殁了的如妃的女儿,如今被养在皇后宫里,大抵是失去母亲的打击过大,性子变得有些木讷,不爱搭理人了,听说以前十分活泼爱笑的,平日里自然没人敢去招惹,今天不知怎么跑来了东宫玩耍,赵婧仪接到消息不得不出面,“我正好也要去给母后请安,公主要不要一块回去?”
“回娘娘,公主被人欺负,奴婢正要教训那刁钻贱婢……”
“孙女史,说话要注意言辞,小心风大闪了舌头。”赵婧仪冷声打断,先行牵了祈芳公主的手走开,跪在地上的孙女史脸色难看,她抬眼去看站着不动的虞司药,又瞧见李容华仿佛没事人一样旁观,倒是其他人略有些惊慌。
等赵婧仪一走,孙女史起身领着人站起来,并未罢手的意思,李容华蹙着眉对虞司药道:“你先回去吧,我要再逛逛。”
说完就自顾自往前面的方向而去,晚夕等宫人犹豫着也跟上去,等她们一离开,孙女史就拦住虞司药,“你看你主子都不屑救你,自个儿走了。”
“那是因为,我不需要。”
“呵,我进宫这么久还没遇上比我更嚣张的。”孙女史嘲讽的抬了抬手,“把她带到该去的地方。”
“你进宫没三个月吧。”虞司药还是不温不火。
“这时候还这幅无动于衷的样子,你以为太子妃真会救你,她从来不会管闲事……等到了暴室,你就知道后悔了……”
孙女史扭着腰在前头带路,两个大力太监一左一右扣住虞司药押着在后头走,这会儿虞司药也明白了,这个孙女史竟是真的不认识自己?她在司药司虽深居简出,终日研究药理,但是除了这批新入宫的,宫里的旧人都是晓得她了,李容华等人根本不知道赵婧仪刚才开口斥责孙女史是因为虞司药本人,而非因为她李觅儿。
一行人没走多远就被拦下了,匆匆忙忙跑过来的束泰领着十来个侍卫,一上来二话不说就让人把孙女史拿下,侍卫们眨眼功夫堵了她囔囔的嘴,然后拖下去,连其他押着虞司药的人都被带走了。
束泰擦了擦额头的汗,干喘气没出声。
半响才道:“没伤着吧?”
虞司药摇头,左手摸了摸右手手背,这一动作引得束泰看去,顿时瞪大了眼:“你的手,娘的,我去卸了那女人的胳膊!”
望着他气红的脸,虞司药微微吐了一口闷气,拉住他的胳膊,“不必去了。”
“可——”
“阿泰。”她只唤了一声。
两人在宫道上站着,四目相对,千言万语都化作相视而笑。
“我带你去上药。”
“嗯。”
折返回来又路过畅心苑,虞司药不可避免的又望了几眼,束泰顺着她的视线也看过去,神色渐渐凝重,他叹了口气。
“你不是说有人接替你掌管司药司?你终于可以出宫了吗?为什么又要去春驰馆。”束泰这些问题憋了很久了,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