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落!”濮阳绪才一喝声。
陈落就噗通跪下来,高声道:“殿下,奴才保证,你喝醉了当真只会睡觉啊。”
“徐肆——”
“殿下,奴才也可以保证,你上次醉的真的——睡的十分的沉。”
“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濮阳绪对自己醉酒的事情是丁点没有印象的,因为有过黏着沈汀年的先例,会暴露本性,后来为了求证,还特地把自己灌醉了让陈落和徐肆看了一晚上。
据二人口述,他醉酒分两种情况,深醉就倒下会睡,浅醉会闹腾些。
“这——”徐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刚听底下人传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吃了一惊,忙叫了人去春驰馆查探一下真伪,得到了结果却如传言一模一样,李容华真的怀了孩子。
“殿下,奴才记得你上次亲自去问过话。”陈落比徐肆心思更细腻,其他新人他没有关注过,唯独记得太子去过一次春驰馆,是从鸾仪宫出来就去了。
濮阳绪拧了拧眉,没声好气的道:“那个女人长什么样我都没有记得,哪里会记得——哦,是了,我是问过话的。”
他突然想起来了,因为和沈汀年怄气又要做样子给皇后看,他在鸾仪宫吃过两回饭,头一回去出来后车辇还把他带到了春驰馆,显然是皇后的安排,当时他正愁没地方撒气,进去就打算问问李容华自己醉酒那晚做了什么。
若答得不顺他的意,就借机把人撵出东宫。
“当时李容华回殿下说自己一晚上在外室阅卷到天明,奴才也是听见了,窥其神色不见作伪。”陈落说到这个份上,也是点到为止了。
濮阳绪没上心的事情自然没记性,陈落这一提点——他瞬即就醒过神了。
这事是相当棘手了。
之前闹腾的事情才将将平息,骤然又传出春驰馆李容华怀了孩子的消息,当真是一浪盖一浪,没消停日子了。
“娘娘,消息是胡侍御亲自同奴才说的,她说千真万确,现在还没有传开,千秋殿那边大抵也是被瞒着的。”
胡玉春这大半年都没同沈汀年来往了,这也是沈汀年的要求,为的就是让她泯然众人,不受自己牵连。这次定是没忍住才会偷偷传消息给小喜子。
听小喜子说了这李容华孩子都怀了六个月了,柳嬷嬷第一个面露惭愧之色,自我检讨,“这些事,早该为娘娘打听……”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沈汀年摆了摆手,连太子都能瞒得住,皇后出手就是高。
顿了顿,她又补了句,“这段日子辛苦你们了。”
先前畅心苑就缺一位能干的宦官,内侍全是宫女嬷嬷,如今没了掌宫大宫女闵云,全靠柳嬷嬷一人管事,就更加捉襟见肘。
不是没有想过提拔一位知书达理精干聪慧的高等宦官,小喜子才能有限,足够衷心,还达不到处理宫务,出谋划策的地步,但是要把中官不当男人看待,并且完全不避忌——沈汀年心里是有些不舒服的,所以这种介怀让她很难去接受宦官当近侍。
雨花阁的角房到底小,各人的神态一览无余,沈汀年见他们吞吞吐吐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说不出什么话来。
沈汀年长出了一口气,她一贯有自己的主意,但也不是听不进建言的,现在身边连个拿正经意见的人都没有,说不失望是不可能的。
“你们都忙去吧。”她沉默了一下,又吩咐月朱,“月朱,你把我这一年的俸禄数算一下,给畅心苑底下人每人赏十两银子,你们三人各人一百两。”
几人齐齐愣了,慢一拍的行礼谢恩。
沈汀年等他们都走了,从房内出来,雨花阁是回字形大敞院,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比不得花木扶疏的畅心苑,她站在檐下,隔着厚厚的狐皮斗篷,寒风根本奈何不了她丝毫,站了久了,也只有脚底有些凉意。
她望着远处还有些积雪的屋檐,忽然兴起了一点念头,道阻且长,根本容不了她停下来。
而且,未来只会越来越好,因为目之所及处有人正向她走来。
“年年!”
濮阳绪还没走近,就先喊了她一声,沈汀年才下了台阶,就被他牵住了手,“我带你去一处好地方。”
沈汀年许久没骑马了,被他裹挟在怀里出皇城门的时候还有些不适应的晕,待入目见到了陌生的山水,北风掺着寒意袭来,她一下子就清醒了,精神了。
太子殿下驾临皇家园林,传令先行,众人早就忙活起来了,等他带着沈汀年来了,禁卫军就把外围都圈起来了,但是里头却煞是热闹。
还没进去就听见喧闹声,还有整齐划一的喝彩声。
“这地方还是这两年新辟建出来的,他们说新引进了一项好玩的运动。”
“是什么?”沈汀年对冬天的诸多活动也算了解,莫过于打猎,马球之类。
“冰嬉。”濮阳绪见她眼睛都亮了,也笑起来,“没听说过吧,是北边传过来的,咱们这还没有人会玩,今天带你开开眼界。”
沈汀年不知觉的加快了脚步,嘴上还哼了一声:“一听这名字我就知道,夏本纪上有‘陆行乘车,水行乘船,泥行乘橇,山行乘檋’他们大抵是在冰上行……”
濮阳绪惊了,拉着她的手往身边带,下一刻就把她整个人像举小孩一样举起来了,“沈汀年,你也太聪明了吧。”
“我头次听说的时候都没猜出来。”
“啊呀!放我下来——”沈汀年怕他把自己摔了,但又从来没人这样把她当孩子一样举高,兴奋的又大笑,“吓死我了。”
“你怎么这么聪明……”濮阳绪把她放下来之后搂在怀里,狠狠地嘬了一口她的脸,没有人不喜欢夸奖,尤其还是出自心上人之口,沈汀年一面笑,一面打他:“别闹了,快点带我去看……”
两个人打打闹闹的,很快就到了正在进行冰嬉的地方,隆冬天的湖结着厚厚的冰层,现在上面正有两队人在上面急速的滑行,俨然是一场比赛,两旁站了好多观看的人欢呼拍手。
沈汀年从前就很少看这种活动,多数都是从各种杂书上看来的,入眼所见极其新奇,那些人在冰面上滑行的速度比她想象的快多了,她一下子就被吸引的拍手,“快看,那个人好快,他转弯了——太厉害了……”
濮阳绪比她稳重多了,他也是看过,玩过的,眼下见她脸上的笑都止不住,兴奋的跟孩子一样,心一瞬间又软又暖,说不出的高兴。
他抚了抚她被风吹起的发丝,“我们也换上鞋玩。”
“好啊。”沈汀年自然没有异议,这种看起来很刺激的活动她尤其感兴趣。
濮阳绪挥了挥手,这是要清场,沈汀年忙又喊住他,“等一下,他们要比完了,等他们结束……”
“他们只是训练赛。”濮阳绪不以为然,并不觉得终止比赛有什么,毕竟这些人就是因为知道他要来,才会卖命的玩,想要得到他的青睐。
沈汀年蹙了下眉,望着场上那些奋力滑行的人,声音更加的坚定,“任何一次比赛,都有人在拼命,因为没人不想赢。”
没想到她竟然说这样的话,濮阳绪看着她,一下子明白了她坚持的原因,他笑了一下,“好,好,都听你的。”
沈汀年闻言转过头来,不由深深地一笑,眼里的喜悦满溢,“什么都听我的吗?”
虽然是冬日,他的声音却如春日的风,满载着太阳的热量,“年年,今日之前我还是不懂该如何对你好,就在刚刚,我似乎懂了,你想要什么,你想笑,想哭,你生气,骂我……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你想做什么就去做。”
爱一个人是看着她笑,比任何事情都开心,濮阳绪缓而坚定的承诺:“你以后就做你自己,真实而自由的你,你缺失的我都补给你,我也会一直在——你信我一次好吗?”
沈汀年忽然间有了想哭的冲动,但是她牢牢地抿着唇,拼命的眨着眼睛,舒缓着激动的难过的情绪,是的,难过——她从来没觉得这么难过过,心都碎了,为什么老天让他出身在皇室,尊贵无极,若是他就是个普通的男人,她爱他,就能把他锁在自己的心里,手里,不叫他有丝毫的机会离开,他一辈子都别想丢下她。
他就是死也要她同意才行。
“呜——”到底是没忍住,沈汀年哭着扑进他怀里,眼泪瞬间糊了一脸,她哭的伤心欲绝,几乎气都喘不上来。
“……”濮阳绪懵了。
他也是鼓足了勇气说这样一番话的。
第一回他这样深情的时候,她就叫他闭嘴,这回更绝,直接哭成这样。
“别哭了,哭得我——“太肉麻这也说不出来。
“我就哭,刚还说让我想干嘛干嘛……额。”沈汀年打了个哭嗝。
“……”濮阳绪感觉胸口都湿透到里衣了,这女人的泪是脚下这湖里的水吗,他只好拍着她背,柔声的哄,”那你省着点哭,别累着。“
冰嬉最后自然没有玩成。
沈汀年把自己哭累了,赖着濮阳绪怀里,叫他又是抱又是背回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