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期待(1 / 1)

沈汀年从始至终都没看一眼,只耳朵里听着动静,神色内敛的让看热闹的叶昕一都琢磨不透,究竟是高兴呢还是不高兴。

“沈汀年,我真的——太佩服你了。”

叶昕一临走的时候嘴角都快咧到耳朵上了,最后还是顾忌着规矩,不敢笑出声,她从来不知道,会从旁人身上获取如此大的快乐。

她想,这个宫里,有一个沈汀年,挺好的。

“娘娘,奴婢已经把人直接送去惩戒司了。”柳嬷嬷安排完秦嬷嬷回来,发现沈汀年还端坐着,这会儿闵云又不在,她有心要说些什么,才要开口,闵云却从门口进来了。

她便又把话咽下去了。

“柳嬷嬷,你去请一趟御医,就说娘娘受了沖撞,肚子不舒服。”

闵云人虽不在,对发生的事情却了如指掌。

“好,我这就去——”柳嬷嬷又看了一眼沈汀年,没等到话,默默的叹息了一声,就退出去了。

闵云先陪着沈汀年发了会呆,待察觉到她情绪在回缓,才先说了晓晓的事情,宫里用人最忌的就是自己想法大过主子的,大概在沈汀年用凉茶热茶试探她那回,晓晓就察觉到了,也很平静的答应闵云的安排,调去司衣局。

“她也知道娘娘给过她机会。”

便是那次让晓晓进来侍奉太子,沈汀年一石二鸟的试探了两个人。

闵云见说了半天,沈汀年还是郁郁不乐,只好说起眼下的事情,“按束氏的脾气,这事算撕破脸了,她入宫这三年来,从未吃过亏,睚眦必报,也不算全无头脑之人——”

“奴婢说这些,自然不是给你添堵,而是想说,拔苗助长,适得其反,太子殿下若有心便会不留情面,若还是顾及束家……”

沈汀年无声的摇了摇头,事不过三,那个女人太过自信了,濮阳绪绝不会再容她这般肆意妄为,他缺的是时机和足够正当的理由,而她正在给他创造。

“娘娘这个时候切莫太急躁,我们必须要确保万无一失。”

闵云早就想提醒沈汀年,事情不能曹之过急,可她又太懂枝芽的死对沈汀年意味着什么。

沈汀年神色茫然的似没听见,又似在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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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娘娘,奴婢听闻今日畅心苑闹了不小的动静,说是沈婕妤打人了。”

传话的侍女听说这事时是觉得不可信的,可事实却是如此。这沈汀年一向低调守本分今日突然跋扈了起来。

“她自己动的手?”皇后蹙眉。

“那倒没有,是让底下人动的手。”

皇后略有疑惑,“她打的是哪个宫的嬷嬷?”

“妍秀宫束才人的管事嬷嬷。”

皇后拧眉想了想,“束家的女儿,素来没有规矩,她的人被打了也不算奇怪。”

侍女点头,挨打的是不奇怪,奇怪的是打人的。

皇后记挂着沈汀年的肚子,略有些不愉,“年轻人,总是有些沉不住气的。”

她看了眼窗外,忽而淡了神情,旁人护的再好也抵不过自己作死,“这事便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更何况还是在她自己宫里发生的。”

“是。”侍女低头退下。

沈汀年掌嘴妍秀宫掌宫管事嬷嬷一事,很快暗地里流传开,大家都在暗自思量,也有些人持观望姿态,静待后续发展。

在偌大的后宫里,妃嫔寝宫仅次于坤宁宫的便是敬妃的馨和宫,同皇后并无二致,这敬妃也是母凭子贵,她的儿子便是皇十三安王。

“不过是迁怒罢了。”敬妃倚在栏杆前,不甚在意的笑开,拿着鱼饵投进面前的青花鱼缸中,看着金色的鱼儿迫不及待的退下鱼饵,笑得更加温柔,“贪吃的东西,就是沉不住气。”

一举一动,都带着无可言喻的妩媚,尤其是那丹凤眼一挑,似乎能勾人心魄,绝对的妖艳,轻笑间,连风都温柔了一分。

“娘娘是说,沈婕妤知道束才人暗中使绊子?说来她也算无辜,白白死了个侍女……”

“进了这后宫,只有活着的和死了的,哪来什么无辜不无辜。”敬妃柔的入骨的声音说着刻薄冷酷的话,若不是听见,很难相信其妖艳妩媚容色下的无情凉薄。

侍女见她高兴,也不由神情微松,脸上也带了笑,又小心的为敬妃披上件外衣,“今儿个风大,娘娘身子才好莫要吹风才是。”

敬妃忽而兴致全无,将鱼饵一股脑都倒下去,无趣的转头去看天,“等解禁了,让司衣局送套百鸟朝凤火红霓裳来。”

侍女一愣,轻声应了是,随即笑开,主子终于想出门了。

午后,开始下了雨,秋雨沁脾凉,还未到时辰,天便暗了下来,陈落带着一干宫女太监点燃了宫内的烛火,濮阳绪一行人回宫的急促,不像被雨耽误,而是急着赶回来的。

“今儿沈汀年打人了?”濮阳绪伸着手让侍女伺候更衣,突然出声问道。

陈落微愣后道:“回殿下,确有此事。”

当下便先将事情说了一番,畅心苑请了御医是他禀报的重中之重。

濮阳绪听完他的讲述,不可抑制沉了脸,“御医如何说?”

“去了,但一直没有消息传回。”陈落刚也是一直在等消息。

没有消息传回来,便是最坏的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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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沈汀年伴驾回宫之后,东宫的水更浑了,难眠之夜也多了起来,主子们不安生,宫女太监们觉得脑袋也难保了起来。

沈汀年打了人脸色却比往日都难看,畅心苑头一回迎来危险低气压,虽然沈汀年没有发作任何人,而是一个人沉着脸不言不语。

冯御医请了半天脉,脑门上都浮上了一层薄汗,沈汀年的脉象过于急促,隐约有滑胎的迹象,像是心绪起伏过大,受了刺激,隐约又有点像饮食相冲引发的不良症状。

“冯院首,我家娘娘今日下午就用了一碗燕窝,并未进用其他东西。”闵云让人端了清水进来给他净手,自己亲自拿了软巾替沈汀年擦手,又道,“近来食欲也越发的差了,有劳您再开一贴食补的方子。”

“既不是饮食的问题……”冯御医拿定主意了,再开口就十分的笃定,“那就是受了冲撞,沈婕妤今日可是见了什么人?”

“究竟是怎么了?”濮阳绪一掀帘进来就听见了这么一句,他满脸不悦,声音都带着火气,“什么冲撞!”

冯御医吓得从软凳上站起来,一面见礼一面回话:“回殿下,沈婕妤腹中胎儿极其不稳……恐是有不干净的东西冲撞了,女子怀孕的前三个月是最容易受冲的,有可能是饮食不良,也有可能是情绪不稳,就连一些违和的气味都有可能是罪魁祸首。”

简而言之就是前三个月胎儿不稳的时候丁点儿问题都可能导致滑胎。

濮阳绪越听越不高兴,尤其床上的沈汀年脸色发白,一双眼睛滴溜溜的看着他,像是下一瞬就要哭出来,偏又死死地抿着唇压抑,他简直克制不住的想骂人。

“谁叫你见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濮阳绪瞪了她一眼,又气的背着手在床前来回走了两步,“好端端的怎么就胎儿不稳了,冯院首,本宫命令你不管用什么法子,都要把沈婕妤的胎安好了。”

冯御医刚要开口接话,就又被他打断,“本宫只要结果,如若不然,养着你们这些人有什么用!”

“是——微臣一定竭力……”冯御医差点没跪下去,他们现今的这批太医院御医都是经历过去年的血腥刑讯存留下来的,对濮阳绪那是畏惧到骨子里的。

他颤颤巍巍的出去开安胎方子,其余人等也都退了个干净。

闵云临走前勉强的提了一句:“殿下,娘娘她现在不能受气挨——”

“本宫还要你提点!”

骂字都没出口就被濮阳绪喝声打断,惊的外室的陈落都跟着吸了一口凉气,别提正面被他气势压迫的闵云了,若不是多年的宫规束缚,她大抵会迈着小碎步跑出来。

沈汀年瞅着闵云缩着脖子疾步走出去,突然就想笑,原来内敛沉稳如闵云,也会怕濮阳绪。

能撒气的都走了,唯一剩下的又是骂不得碰不得,濮阳绪气愤愤的自己倒了杯茶水,坐着喝了一会儿,期间他就等着沈汀年先开口,谁想这人就只会睁着大眼睛看着他。

他一惯见不得女人撒娇,沈汀年碰壁碰多了也会晓得此路不通,但人是真的会变,现在她眨巴眨巴的眼睛,就这么盯着你也不说话,小嘴抿着牢牢地,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分明就是冲他撒娇。

两人对视没一会儿,濮阳绪就败下阵来,怒火消散的无影无踪,还觉得她怎么这么可爱又磨人。一旦软了心,就再也硬气不起来了。

他走过去,嘴上说着狠话:“沈汀年,你给我记牢了。”

濮阳绪坐到床沿,隔着软锦被,将手放到她肚子上,“我的孩子,谁也不能动。”

沈汀年真切的感受到他对第一个孩子是满怀期待的,她动了动唇,“你觉得是男孩还是女孩?”

“最好是女孩,我会让她成为世上最幸福的姑娘。”

最好是女孩——沈汀年无声的笑了笑,从被子里伸出手,盖在他的手背上,两只手的重量压着她的肚子,她那颗从下午就开始心律不齐的心,被沉甸甸的份量压得渐渐缓和了,大抵是她喜欢冷,而他太热,所以无法调和。

最幸福?来这世上谁人都要受苦,无一幸免。

这一晚,濮阳绪到底是没有留宿,离开的时候却是很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