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汀年两夜一天没有吃东西,第三日进食之后又怏怏不乐,连续到第五天,就告了病。
闵云去求见赵婧仪,通禀之后拿了牌子去司药那领药。
沈汀年喝了两天药后也不见好,倒像是牵引了什么机关多种病症齐发,一会儿发冷一会儿暴热。
情况如实禀到赵婧仪那,她立马让身边的大宫女亲自去司药那请了司药姑姑走一趟。
司药姑姑精通药理,寻常嫔妃们有什么头疼脑热都会请她诊脉,沈汀年还是第一回见这位司药。
司药姑姑姓虞,年约二十七八,气质偏阴柔,中等之姿,传言她寡言少语,同妃嫔间从不互通往来,除了去鸾仪宫走动的频繁些。
“虞司药是哪一年进的宫?”沈汀年声音嘶哑,一双眼却流光溢彩,落在虞司药的脸上,似乎在牢牢的记住她的长相。
虞司药指尖压着沈汀年的脉搏,当真惜字如金,不予回应。
沈汀年等她静静的把完脉,要将手抽走时,反手压过去,抓住她的手腕,“可诊清楚了?”
虞司药被压在床沿的手瘦的骨骼突出,她慢慢的动了动,“清楚。”
沈汀年五指用力,捏紧了她的腕骨,“说清楚。”
虞司药与她无声的对视着,期间沈汀年眨了三次眼,“娘娘是体内淤堵,气滞不通,服两贴药,疏通气血,并无大碍。”
被衾软暖,沈汀年却觉有些冷,头也沉的很,似乎又要开始畏冷,她收回手藏进被子里,半个脸都埋进被子里,声音几乎听不见:“我困了。”
沈汀年的病情很快就回禀到赵婧仪那儿,她便主动给沈汀年放了假,请安和听训都不必去了,只需在畅心苑好生养病。
这一养,沈汀年就养了一个多月没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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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婕妤不仅生的好,还有好福气。”
“谁说不是呢,听说光看见的太子就去了畅心苑两回了,这养病期间天天送补品进去——啊!”
正小声说着话的宫女突然被人从后头一脚踹倒在地上,她气的转头一看,却是太子才人束又莲身边的大宫女,当下不敢吭声,低下头跪着。
另一个宫女也是脸色煞白,慌急的也跟着跪下来去,虽都是宫女,但是束又莲同其他主子不一样,只看重她信任的心腹,旁人的话听不进去也不会给好脸色。
自从濮阳绪两次出入畅心苑后,束又莲的寝殿外就时常跪着好些个宫女太监,今日竟还能听见里面砸东西的声音。
“滚……碍眼的东西!”
抬脚踹开爬过来求饶的宫女,束又莲气的脸发红,身子一个踉跄,吓得旁边的嬷嬷惊慌失措:“小主,越是生气越是发作的厉害啊。”
“哼,你们还当我是主子?死贱人好大胆子,明知道我皮肤过敏还擦香涂粉刺激我发作!”
她抬手抓过桌上的茶杯就往地上的宫女头上扔过去,直砸的那宫女头破血流,却是不敢呼痛,只是磕头求饶。
原来这入秋之后不晓得什么缘故束又莲脸上起了红皮疙瘩,御医开了方子内服外敷了好一段时间才渐渐消下去,然而就这两日突然大面积的又发出来,整个脸双颊全是疙瘩块,又红又痒,她虽性格刚硬有男人飒爽之风,但哪个女人不爱美,若是她毁了容,哪里还能活得下去。
正巧这时太子侍御胡玉春进来问安,她绕过求饶的宫女,走近些才婉言道:“何必为了个奴才动气,伤了身子呢。”
“呵,有些奴才就是白眼狼,喂不饱,还敢甩主子脸呢。”
胡玉春听出她拐着弯在骂自己,或许搁着其他宫里在自己身边养一两个不够威胁的美人,目的很简单,身子不方便的时候,也需要有人帮着固宠,但是她很清楚束又莲绝对是不会给她机会的。
去年她几次三番的去畅心苑,投诚沈汀年,那时候束又莲懒得管她,谁知道,今年沈汀年随驾太子出宫后,她就翻了脸。
“娘娘这话说的,不得用的奴才打发了就是。”
胡玉春没有像往常那样恭敬讨好,反而接了话。
“打发?在我这做错了事,可没有那么容易轻饶。”束又莲意有所指,她是真的动了怒,瞧着胡玉春的眼神带着冷意,“司衣司那根本没有人送过双面绣的秋装,你说是谁动了我的衣服呢?”
御医诊断她的过敏源是一种特殊质地的面料,宫里上新秋装,各种面料的衣服都有,谁知道她会过敏?而且这种料子的衣服大家穿都没有问题,偏她出了事,可见不单单是面料的问题,然而查到现在也没查出个确切源头。
胡玉春倒也淡定,摇了摇头,“娘娘都查不出来,这幕后之人怕是藏得极深,这手段高明,且还有暗中助力,妾实在想不出是何人。”
说完瞥见地上血流个不停的宫女,面露不忍,这是束又莲往日的梳头侍女,用的顺心着也就看重几分,可因为束又莲近来性情大变,动辄打骂,已经是被罚了好几回。
束又莲怒极反笑,“最好别教我查出来。”
正是因为查不出来她才会宁可错杀也不容放过,寝宫里的人都被她挨个审查了遍,偏偏谁都不是,又谁都可疑,叫她生出莫名惶恐。
胡玉春即使有那个心也没有那个能力,若不然事发第一时间束又莲绝对会杀了她。
胡玉春抬眼,看不见白色纱巾下束又莲的脸,但大抵猜测到了是何等凄惨才会在自己寝殿内都带着面纱,“娘娘昨儿嘱咐妾去探听下畅心苑的动静。”
身为一个附庸者替主子分忧自然职责所在,胡玉春如今没名没分连头衔都是自己厚着脸皮求来的,若不想彻底被遗忘,总要努力做些事。
“打听到什么了?”
束又莲心情稍稍平复,坐回了软椅上,胡玉春进了门后就守着她不说话的妍秀宫管事秦嬷嬷指挥着人清了场。
胡玉春等了片刻,望着重新喝上茶的束才人,抿了抿干涸的唇,她其实不渴,只不过从来没有在妍秀宫喝到过一杯茶。
“听说沈汀年闭院养病其实是——怀孕了。”
“咳咳——”束又莲呛了水,咳的面纱险些落下来,忙用一只手捂着,一旁的秦嬷嬷眼疾手快的帮她重新系好。
胡玉春从她那一瞬的惶恐焦急失态中,汲取到了甘甜滋味,比任何一盏茶都要解渴,她露着担忧的神色,在心里笑开了花。
“娘娘,你没事——”
“秦嬷嬷,去请汪太医……”束又莲连茶杯都不及摔,打断了她的话。
胡玉春目的达到,自觉功成身退,便轻声告退,见对方根本没空搭理自己,又起身离开。
在她款款出了寝殿大门的时候,终于双手相握,控制住紧张到抖的手指,宽袖里的帕子早已搅作一团,被汗打湿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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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
濮阳绪颇为惊讶,东宫里都在谣传说沈汀年怀孕了?
“奴才也是才听说,并不确定真假。”
“她不会真——”濮阳绪起身,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不可否认的,这感觉太陌生,心跳不受控制的加快,好像从未预想的东西砸过来,他懵里懵懂,又本能生出喜悦感。
“可怎么突然会……”他在原地来回走了几步,回忆起最近一次胡闹还是在回程的马车上,可他从未打算让沈汀年有孩子。
“殿下,此事确有些根据,沈婕妤前些日子告病,太子妃请司药去看看诊,只说是身体不适,后来就闭院不出门。”徐肆打量着濮阳绪的神色慎重回话,“也不知为何这几日就传出消息,原是有宫人撞见沈婕妤呕吐,再结合前段时间沈婕妤一度食欲不振,嗜睡……”
被他这么一说,诸多迹象可循,沈汀年极大可能真的怀孕了,但是瞒着不报。
渐渐接受这个消息并冷静下来的濮阳绪,重坐回椅子上,按宫里规矩而论,妃嫔在禁期查出来这事,一律是赐落子汤。
因为这不是喜事,而且丑闻……可,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
一切事情不是总顺着人心所想而发生,濮阳绪想,总会有意外。
“殿下,奴才请罪……”徐肆惯会走步看步,见机而行,察看濮阳绪神色分明是想要这个孩子的,立马跪下来讨彩,“沈婕妤虽侍奉殷勤,却是奴才失职未按规矩监察。”
濮阳绪眉头上挑,反而心中一沉,沈汀年能在必饮例汤的惯例下怀上孩子?若说一开始还在消化有了孩子这个是事情,这会儿他又开始迟疑——
“去太医院召冯院长来。”
午膳传上来之时,沈汀年不可避免的闻到了荤腥味,顿时作呕,掩唇别开脸去,闵云立马让人将鸡汤端走,“娘娘,总是要吃的。”
正劝着话,听见外头传来通禀之声,这动静自然是太子殿下来了。
闵云退到沈汀年身后,后者微微松气,放下筷子,蹙着秀眉转脸看向门口。
濮阳绪走路带风,率先进门,龙章凤姿,俊美如斯。
沈汀年眨了眨眼,胃里依旧还在反酸,她侧头呕的眼泪都出来了,“妾……失仪了,请殿下恕罪。”她还没来得及起身离座,濮阳绪快一步的伸手,几步来到她身边,动作轻柔的将她拉起拥入怀中。
这时候徐肆已经领了太医进来,来的正是院首的冯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