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俩天沈汀年都欢欢喜喜的去了后院,与卫初筠相处的十分融洽,濮阳绪自然猜到她有所图,为了探知自己那点不堪回首之事。
可他不高兴也没法子,这事情本就是没法开口说的,而他要还拦着捂着,不是明摆着告诉沈汀年他这事情还没放下,他到如今还觊觎自己的婶婶?
他丢不起这人。
长廊拐弯处,沈汀年并卫初筠迎面而来。
眼下,亲眼见着两人携手而来,濮阳绪略微有些胸闷。
而他表情不愉的模样落在沈汀年眼里,也有很恰当的解释,这爱而不得的姑娘成了自己婶婶,真够可怜的。
沈汀年莫名怜爱的看着他。
濮阳绪尚不自知,只觉自己是真的瞎了眼,沈汀年和卫初筠搁在一起,就如玫瑰与茉莉,有着天囊之别。
卫初筠白色披风里穿了同色的襦裙,绾着流苏鬓,妆容素净,端的是天生丽质。
沈汀年是知道卫初筠的喜好的,好白,不喜艳色,如此,她若是也随心太素,岂不是与人打擂台?所以说,有时候要顺应场合,一味的逆而行之,可不是聪明人的选择。
她特地挑了湘妃色长裙,底绣是桃花,又上了精致的妆色,鬓发高绾,插着玉簪,双耳配珠玉小坠子,另在额头辔带着一玉坠吊嵌两眉之中偏上点,那坠子是水滴状,晶莹剔透,沈汀年是极喜欢的,人人皆有爱美之心,她也不例外。
濮阳绪这几个月看惯了她素颜清淡之色,有时候在马车上甚至披头散发,就很随意,忽而如此艳妆盛装,视觉冲击是极大的。
尤其,沈汀年眼尾上挑,水光潋滟比为之一身更添桃色。
他当初为什么会觉得沈汀年有一双和卫初筠一样的眼睛?
对视间,沈汀年扑捉到对方片刻的凝滞,噙着笑打破局面,福了福身:“见过太子殿下。”
卫初筠紧了紧手里挽着的胳膊,慢了一轮,“见过太子殿下。”
濮阳绪视线落在两人手挽手的交接点,皱了下眉,又一语不发掠过。
卫初筠没见过太子与沈汀年相处,所以并未觉得气氛有什么古怪,她只是为刚才濮阳绪看沈汀年的眼神惊奇,是一个男人看女人,带着毫不掩饰的侵占性……太吓人了。
短短几步路,各人所思所想也不知翻转了多少来回。
三人若无其事的先后入了长春堂。
而琮王竟然姗姗来迟,一进门先阔步走至卫初筠跟前,冷着声道:“寻了你一圈,也不派人传个话。”
卫初筠进门见他不在长春堂就知道糟糕,知道他肯定是先回了后院找自己,忙解释道:“这不怪我,你回来又没告诉我,当时我在和沈汀年玩,等我知道消息,就立马来这了呀。”
尾音拉长又转了个弯,听的一旁的沈汀年打了个哆嗦,她飞快的看了眼对面坐着的濮阳绪。
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为何会下意识的去关注太子的感受,可结果也是意料,濮阳绪勾着一抹冷笑,不愿多看的转开了目光。
冷面王爷抵不过卫初筠几句娇言软语就投降了,两人自顾自说了好些话,一场宴客的晚膳就这样开始了,男主人眼里只有女主人,宾客两人食不语,只相互为对方添了几次菜。
濮阳绪先为沈汀年夹了一道辣子肉丁。
沈汀年回了一筷子蒜泥虾仁。
礼尚往来到彼此都没了胃口,一抬眼,才发现琮王和卫初筠不知何时停了话,齐齐看着两人。
“来人,把这些菜都撤了,重新上几道菜,用南边的做法。”
琮王一声令下,满桌子菜盘瞬间撤走了。
卫初筠晚膳并不用饭菜,早早就喝了碗燕窝,所以迟钝到琮王开口撤菜,才觉得愧疚,“原是我招待不周……”
“与你无关。”琮王截断她的话,而后向濮阳绪道,“北地苦寒,菜蔬贫乏。”
简短八字,却涵盖了无穷话外音。
濮阳绪和沈汀年不约而同的想到了琮王与叶家往来的事情。
有些事情不须说,点到便知,琮王身为北境封地之王,天高皇帝远,若真有异心,扩张势力,敛财养兵,也不会留濮阳绪在府,任其追查,反之,若他毫无异心,疏通商道,开拓良田,为的不过是造福一方百姓。
沈汀年在这沉静中,真真正正的去看了一眼琮王。
只一眼,她便记住了这人摸样,比之年幼时的模糊记忆,这个年龄的琮王更显峻拔,身材修长,黑底绣金线条的锦袍,外松内紧十分衬贴,玉冠束发,分外威仪,鬓若刀裁,剑眉星目,比起濮阳绪的俊美精致,他更显男人的粗犷英伟……察觉到琮王敏锐的视线,沈汀年垂眸敛回神思。
她还记得这人名字,濮阳柏,松柏的柏。
为了避嫌,在濮阳绪眼皮底下,她一直没敢展露出她对琮王的好奇。
这个被沈家寄予重望之人,是什么原因让他做出以她取代沈燕荷入宫待选的决定……他究竟是如何看待自己的?
这个问题对沈汀年来说至关重要,这将影响着她回京之后还有没有生存余地。
连日来她已将濮阳绪与卫初筠的事情探知的十分清楚了,也在刚才极短的接触里察觉到濮阳绪对琮王毫无杀心。
这其实非常的不合常理。一个军功傍身的边境王爷,还是当今皇上的硕果仅存的皇弟,文韬武略,声望极好,又夺走了他心爱的姑娘……这样的人不杀了留着等他篡位?
沈汀年想不明白。
因着这份不明白,沈汀年对濮阳绪产生了皮相之外的极大兴趣。
稍顷,新上来的菜肴铺满桌,这一回还有几坛子酒。
“虽贫苦些,但有美酒。”
濮阳绪亲启一坛酒,揭盖之后,醇厚的烈酒倒入杯内,瞬间,屋内都飘逸着酒香。
琮王扫了一眼他手中杯盏,微微勾起了唇角,“这北地的酒,不是这样喝的。”
“知道你酒量好,今晚且一醉方休。”濮阳绪瞬间被激起挑衅之意。
沈汀年扶额,他是哪里来的自信?连她都胜不过的海量。
琮王饮酒不亚于牛喝水,不说量如海,就单说酒水的纯度,那也是饮惯了军中烈酒的。
“光饮酒单调无趣,不如填些彩头。”沈汀年挨过来替濮阳绪拿开白玉杯,直接换了大碗推过去,“殿下饮一碗,妾便压一两银子。”
濮阳绪掐住她的手,“你这是认定我赢不了?”
沈汀年垂眸敛目,那玉辔微动,熠熠闪光,眉目更添一分亮色,含笑道:“殿下若输了,妾便将这俩日所得都还予琮王妃。”
只想看热闹的卫初筠当即发出一声欢呼:“太好了,大哥,你快开始喝,把他喝倒了,我输的银子就全都回来了!”
琮王伸手将蹦跳的卫初筠压回座上,压低嗓子问了句:“你输了多少?嗯?”
卫初筠笑脸一僵,干巴巴的解释:“没……没多少,是沈汀年欺负我,她说玩投壶……呜呜,以前她十支箭也投不进两三支的,现在……”
哭是假哭,告状是真告。
“她这个大骗子,说睁着眼赢不了我,要和我比蒙着眼,看谁投的中,我就输惨了。”卫初筠一想起被沈汀年套路,被对方有备而来的赢光了私房钱,就好气哦。
琮王安抚的揉了揉她的头,随即转头看向沈汀年,眸光冷厉。
沈汀年还未作何反应,濮阳绪先动了,他将沈汀年扯到自己身后护住,又干脆利落的仰头灌了一碗酒,“皇叔,男人间的事情,就用男人的方式来解决。”
看着一碗酒下去,脖子根都开始泛红的濮阳绪,沈汀年无奈之余,却又想笑。
她当时觉得,对自己酒量盲目自信的男人有点蠢,他护着她的样子,更蠢……蠢的她一整晚都想笑。
###
五月初七这天,是太子的生辰。
“沈汀年!你到底在笑什么呢?”
濮阳绪第三回问这句话了,第一回是他昨天一早醉酒醒来,当时沈汀年就憋着笑伺候他更衣,第二回是昨晚吃饭,吃着吃着,突然发出一声怪笑,吓得他差点一筷子甩过去。
今天一大早也是,好端端画个眉,又笑的趴在妆台上。
“你还不说是不是?”濮阳绪甩开袖子,气势凛人的冲着她过来,正伺候穿衣的侍女全都飞快的转身出去,正替沈汀年上妆的枝芽也早已练就了闪人的功夫。
“你干什么……哎呦,我错了……唔!”
沈汀年的痛呼被濮阳绪一手捂住了,他另一手正毫不留情的拍到沈汀年臀上。
有比本来起个早要给他过生辰却受了一顿打更惨的吗?沈汀年简直有苦难言。
堂堂一国太子竟屡次三番用打屁股的手段惩治自己的女人,就是有人敢说出去,怕是世人都不敢相信。
更何况,没人敢说出去了。
太子本人一改日前醉酒的挫败,神清气爽的吩咐陈落去准备车马,他要带沈汀年出府。
天晴,大风。
马车行走半个时辰后,从城内逛到了城外的一处名胜,蓝宝湖。
蓝宝湖因在湖中挖出了蓝玉而闻名。
这地方常年有慕名来观赏的游客,人多了就热闹,哪怕景观看倦了,这份人气儿依旧不减。
濮阳绪带着沈汀年出来时,本是撑着伞遮阳的,但是沈汀年还在生挨打的气,不肯和他一起走,自顾自领先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