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见到太子的人,都会觉得一个词很适合他。
圆润。
圆润的太子和身姿颀长的太孙走在一起,两人在闲聊,太子步伐重走的要慢,太孙也放慢了脚步,时而点点头,开口很少。
太子对谁都和气亲切,说刻薄些,就是一个没性子的人,这也是皇爷对他极其不喜欢的原因,但是他占着嫡长子的身份,皇爷一直对他要求特别严厉,可自己站不直的人,你扶着也没用,手一放开,人就倒了,后来要求废黜太子的声音越来越多,而皇爷力压非议,将储君的希望寄托在了小太孙的身上,同样是倾注精力的教导,小太孙的天赋聪慧让皇爷喜不自胜,对他奉若珍宝。
“父皇那边今天如何安排?”太子问完,叹了口气。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但是太子伺疾并未偷懒,皇爷的病症越发的重了,他也每天都去乾清宫。只不过皇爷对他积威甚重,他从不敢像太孙一样同皇爷亲近,都是恭恭敬敬的。
濮阳绪望了望奉先殿的大门,神色渐而肃穆,“祭祀开始后,皇爷会在正殿内出现,所有人都在正殿外广场列队。”
隔着高阶,众人是能看见端坐的皇爷,却又因为距离,无法看清他的神态。
至少沈汀年是只看见些模糊的身形轮廓,若不是从未见过这位大周史上最为神勇好战的皇帝,她也不会努力瞪圆了眼睛去看。
今儿人到得齐,整齐划一的舞蹈礼开场之后,将近五百来号人要按各宫批次进奉先殿行祭祀跪拜礼。
沈汀年以为等她进去可以近距离看看这位皇爷,谁知她一进去抬头就对上了濮阳绪沉静无波的目光。
原是皇爷身体熬不住先行回宫了,由太孙代为主持接下来的一应事务。
“跪!”
中官拉长的高音回荡在整个大殿,赵婧仪领着太孙宫众人跪下,沈汀年敛神收目,也端端正正的跪下去。
“一拜”
“再拜”
“三拜”
起身的时候沈汀年没忍住又抬眸看了眼跪在供奉高案一侧的濮阳绪,这样不远不近的距离,她却闻到了他身上一股不属于他的气息。
按理说殿内香烛燃着,供列圣列后神牌前都点着香,她不该嗅到其他的味道。
除非……有人大量的使用了某样东西,以致于气味残留,因她常年侍弄花草,对花香对气味便十分的灵敏。
出来之后,沈汀年细细的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就只有香火味了。
“娘娘,你怎么了?从奉先殿出来就一直心神不宁?”
闵云扶着她的手在回东宫的宫道上走,进奉先殿祭祀只能是有品级的妃嫔,她之前就一直等在外头,所以也不知道沈汀年遇上什么看见什么了。
“闵云,茯神这种药材,量过多了会如何?”
“茯神宁心,安神,量多了会让人困顿。”
两人同时静了静,一个问的太自然,一个答的太准确,沈汀年搭在闵云掌心的手收紧握了一下,“原是这样啊。”
她没有追问一个普通的宫女怎么懂这些医理,沈汀年以己度人,谁没点过往和秘密呢。
倒是在奉先殿发现的问题让她格外上心,窥点见面,她似乎明白了,为何今年的祭祀所有人都在正殿外的高阶下一睹皇爷尊荣了。
之前所有不得而解的问题都有了答案,琮王离京并不是太孙暴怒沉痛的理由,是皇爷,而太孙入夏之后就鲜少踏足后宫的原因,也不单是因为琮王妃怀孕又流产。
他心情总不好的源头,也不是因为性情反复无常。
那不可一世矜傲的后脑勺……是他撑起的坚实屏障,看似坚强,内里不知道有多委屈柔软,呵,一个会相信女人编故事的男人,骨子里还是个少年,缺少现实的毒打呀。
沈汀年心情愉悦的翘着唇角,脑海里反复的构想着如何毒打一个少年。
有了想做的事情,连步伐都轻快了起来。
但这份轻快维持的有点短,就在拐回来太孙宫燕和殿的道上被人堵住了。
两个连闵云都未见过的生脸嬷嬷,领了几个宫女太监,先是问:“是太孙婕妤吗?”
沈汀年望了一眼燕和殿的大门,她上一次出太孙宫还是跟着赵婧仪去长春殿,单独在外头还是头一回。
“请问两位姑姑是?”闵云往沈汀年身前挡了挡。
两个嬷嬷互相交换了眼神,知道是等到人了,其中问话的就接着往前行了一步,“我们是宫仪司的典仪。太孙婕妤今日行止不端,我们是传你去听训的。”
宫仪司的是管内宫礼仪,纠察妃嫔过错,但是多数时候都是管那些宫女子,很少会真的去规束宫妃的言行举止,她们的权力也极其有限,但今日能管到太孙宫里来,显然是有人撑腰——别说沈汀年今天就没出格,就是真的举止不端,以她今时今日在太孙宫受宠的地位,她们也管不着。
“两位是不是误传了,我家娘娘今日并无举止不妥之处。”闵云试图拖延时间,她记得太孙妃她们出来之后也是取道了御花园绕回太孙宫,就是走得慢了也应该快回来了。
“我们是奉命行事,请太孙婕妤随我们走一趟吧,有没有错到了宫仪司自然会有人审问清楚。”那嬷嬷态度很强硬,说完就使了个眼色,随即她身后的宫女就过来要拉开闵云。
“住手。”沈汀年往后退了一步,她朝闵云摇了摇头,“我随你们走就是。”
本来还想在拉扯拖时间的闵云明白她的意思,若是有人要来早该来了,而沈汀年一年也就出来一两回太孙宫,显然对方就是等着她出来。
“还请两位姑姑告诉奴婢,是奉谁的命行事?”闵云到底是不能任她们就这样把人带走了。
“这……”一时间,两位嬷嬷又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点了点头,便低声说了句:“是太子嫔娘娘特地传了令,太孙婕妤今日竟对太子殿下举止暧昧,眼神传情……奴婢们也是不得不出面。”
沈汀年今天确实看了眼太子,但是隔着那多人,她能举止暧昧眼神传情?
这是要置同在场的太孙于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