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蔚漳将江兰潜救上来,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江兰潜无力地靠在他怀中。
陆蔚漳行至陆丹若面前,语气凌厉地责难道,
“你怎么能将兰潜扔进湖中,这湖有多深你不知道吗!”
而江兰潜就虚弱苍白地靠在陆蔚漳怀里。
听见陆蔚漳沉稳有力的心跳,听见他质问的言语。
江兰潜忍不住鼻头一酸。
将头埋入陆蔚漳怀中。
陆丹若面上看着极慌乱,
“二哥…”
“我没有要故意扔她入水的…我,我…”
陆蔚漳面色阴沉,
“够了!”
“你如今是越来越荒唐了!”
“在这里,你所有人都可以欺辱,可以肆无忌惮嚣张跋扈,但唯独江兰潜,你不能有丝毫冒犯。”
“若再被我知道你有任何欺辱她的行径,往后这声二哥你也不必叫了。”
陆蔚漳抱着江兰潜大步离开。
而在江兰潜看不到的地方,陆丹若却露出了一丝笑意。
陆蔚漳亦然。
而江兰潜被陆蔚漳抱在怀里,竟是无由来地感到安心,隔着湿透的衣衫她能感觉到灼热的体温,和极有力沉稳的心跳,似乎就响在她耳畔,平稳安定地一直绵延下去,永远能这样被依靠。
江若弗看着陆蔚漳抱着江兰潜远去的背影。
平心而论,如果这湖真能淹死人,她是会不顾一切去救的。
但是,那湖边岸的地方并不深,站直了身子不过在胸口处而已。
江兰潜太慌乱,真心觉得陆丹若敢众目睽睽之下,在顾家花朝宴上杀人,以至于浅水惧溺。
她从前未曾想过,
原来二姐也对世子怀揣着这样的心思。
江若弗无由来地庆幸站在此处的不是世子,而是自己。
她已经让世子看见过太多不堪。
不想再让他看见更多。
而另一边。
新的一轮比试开始。
宫明鄢掂了掂方才江若弗拉过的弓,她抚了抚弓身,将之对准湖面。
足足八石的弓,她陡然拉圆。
看得旁边的贵女们都惊惧不已。
将门无虎子,这宫明鄢当真是坐实了这句话。
寻常男子都难拉开的八石弓,宫明鄢眉头都没皱一下就拉开了。
敢问放眼整个长安贵女圈子,哪还能找到第二个能拉开八石弓的女子?
今日若要比试,绝无女子能与之相较,大部分男子也未必有把握。
宫明鄢随手放了弓,穿过人群看向温孤齐,带着清爽的笑道,
“江小姐,要不要比试比试?”
众人齐刷刷看向温孤齐,
温孤齐淡淡应道,
“好。”
宫明鄢与温孤齐并肩而立,宫明鄢微眯起眼睛先射一箭,直接命中了最远的那一朵。
众人纷纷喝彩。
宫明鄢略挑眉,英气的眉眼带笑看着温孤齐,
“到你了。”
温孤齐依旧用方才的弓,毫无犹豫搭箭直射,命中了宫明鄢刚刚射中的那一朵花。就扎在宫明鄢的箭的旁边。
而荷花虽然被绑紧在直插入水底的棍子,仍在水面上被射得动了几动。
晃晃悠悠之间,却渐渐平稳,左右各一支箭使它能在湖面上仍平衡。
丝毫没有偏移。
温孤齐和宫明鄢的箭完全对称地穿过了荷花。
众人眸光复杂,
若说宫明鄢箭术出众的确不为过。
但是仔细想来,江若弗竟能与宫明鄢射中同一朵花,而且刻意做到左右平衡,使花不至于失衡倒下,这就需要极强大的控制力。
需要挽弓发箭时令箭有一样的力度和速度,能射中那荷花却又不至于射过头扎穿荷花。
这并不是练习一年两年就可以做到的。
要知道,宫明鄢用的可是八石的弓,江若弗用的仅仅是二石弓罢了。
到底什么样的人才能用二石弓射出力道速度等同于八石弓的箭来?
这是何等惊人的控制力!
只是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又见宫明鄢和温孤齐齐发二箭,宫明鄢命中一朵,而温孤齐那边亦是“簌”的一声响起,扎中了一朵不远处的荷花。
众人只以为这一箭已完,二人达成平局,却没想到正当众人等两人再挽弓之时,竟然又听见了一声箭刺破薄桃木所做的荷花的声音。
纷纷抬眸向不远处看去。
只见尾羽仍颤,那只温孤齐的黑尾羽箭稳稳立在荷花花瓣上。
众人再看向温孤齐,温孤齐却还没有再举起弓。
那这一箭是…
这是…
难不成这是两箭齐发?139中文
意思是在与宫明鄢同时发射之时,宫明鄢只发了一支箭,江若弗却发了两支!
众人惊讶得下巴都合不上。
而宫明鄢也诧异地看向温孤齐,却是挑眉笑了,
“有意思。”
宫明鄢低声笑道,
“果然阿璟喜欢你是有原因的。”
宫明鄢放下弓,高声道,
“技不如人,我宫明鄢甘拜下风。
温孤齐淡淡道,
“陈璟与我萍水相逢。”
宫明鄢低声笑了起来,眼睛却直直看着温孤齐,
“我也喜欢你这样的姑娘,怨不得陈璟动心。”
而亭上压定的众人或喜出望外或长吁短叹。
本来觉得江若弗已经用过一次的狡猾手段定不会再用,且还遇上宫明鄢,没有了偷奸耍滑的机会,一定会输。
却没有想到,江若弗能赢世子确实胜之不武,但到底百发百中。
怎么又会是只靠计谋心机取胜的花拳绣腿?
现如今江若弗不就展现出了自己真正的实力了吗。
两箭齐发,而第一次射出去的箭也力可当八石。
这绝不是只靠玩弄小聪明就能做到的。
如果没有极强悍的实力,绝无可能做到这个程度。
众人心上说不出来是个什么感觉。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突然在花朝宴中文采惊人,且容貌绝艳。
就在才学令人拍案叫绝不久之后,同一个女子,在向来是男子独领风骚的射荷游戏之中亦是出类拔萃。
不得不让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将视线有意无意投向她。
顾云旗的视线也凝在了温孤齐身上,眸光中有探究之意。
宫明鄢与温孤齐对而行平礼。
但宫明鄢走出比试圈子,温孤齐依旧脚步未动。
他缓缓移动目光,对上了顾云旗的视线。
二人一高一矮,隔着数人对视。
少女的水眸眸仁极乌,却带着清凌凌的光,可是那本该柔情似水的细长水眸在面对顾云旗时,却是锋芒乍露,似刀剑出鞘,眸中清光也似刀尖寒光。
冰蓝色的裙袂被江面来的风吹得如飞扬,似高山峻岭之上茫茫白雪之上生着的一支雪莲,她眉目冷峻,眸光似刀剑出鞘,美貌亦然。
红亭不断临风,半卷起的竹帘被这风吹得一拍一拍,几度拍散了朦胧的湖烟。
顾云旗细长的眸全然抬起,瞳仁在长而浓的睫毛之下愈发显得他慵懒随意,漫不经心地握着桃花画扇,妖痣淡红,白衣懒散如画卷中妖孽脱卷而出。
温孤齐看着顾云旗,一字一句道,
“顾公子,可愿与我比试?”
人群之中起骚动。
江若弗与世子比过,和宫明鄢比过,如今还要与顾公子比?
世子已是在场男子之中身手最出众的,宫明鄢亦是女子之中最强的。
如今江若弗竟又主动邀请顾公子比试。
这是刻意的吗?
顾云旗轻笑,单手合扇,随手将扇子往后扔,小厮忙跑着接住了。
小厮将托盘奉上,托盘上是一枚白玉扳指,顾云旗随手拿起套在大拇指上。
“比吧。”
温孤齐却自袖中取出一块帕子,三叠而蒙眼,
“既然要和顾公子比试,那若弗想改改规则,蒙眼而射,每人各五十箭,全部射完后计数,多中者胜。”
“顾公子觉得如何?”
顾云旗摆摆手,小厮会意,忙递上帕子,穿过那些蠢蠢欲动欲递帕子给顾云旗的女子们。
顾云旗蒙起眼,不见那双妖目,愈见其容貌堂正出众,鼻梁极高挺笔直,唇薄而天生带笑上扬,轮廓分明,线条干净流畅,剑眉上挑,浓郁锋利。
他轻笑一声,
“江小姐,开始吧。”
都未曾等他话音落下,就已经听见旁边有箭扎穿桃木荷花的声音,那箭像是带着火,像旋转着猛扎出去的一般,生生射透五十层木片花瓣飞出去。
整个荷花都被射穿,唯留一个大洞证明曾被射过。
温孤齐紧紧地握着弓,手腕上的青筋暴起。
后面围观的人看着那朵被射穿的荷花,俱是瞠目结舌。
一时亭中寂寥无声,只余亭角风铃作响。
计数的小厮拿着笔,有些忐忑,
“江小姐,这箭得留在荷花上,否则是不算的。”
温孤齐压住胸膛之中就要喷薄而出的翻涌,自唇齿间重重落下一字,
“善。”
见温孤齐同意不算数了,计数的小厮松了一口气。
顾云旗本是不知道那一瞬间众人为何突然安静下来,但听了计数小厮的话,他慢慢皱起了眉头。
射穿了桃木荷花?
顾家为保证花朝宴上游戏之时不出错,防止荷花太脆,应击而碎或被箭带离原位,故而用的荷花花瓣五十层,尤其是花心还是实心,绝不是那么容易射穿的。
这个女子竟射穿了五十层花瓣的桃木荷花?
温孤齐表情平静,但握着弓的手却间不容发,死死紧握住弓身。
身后的衣衫皆汗湿,被风吹得背后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