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后,大殿才响起声音。
而说话的不是旁人,正是方才与之作对的王大人:“皇上,既然摄政王如此诚意求娶。还望皇上成全。”
这次,还未等林恩瑞反击。
便又有人朝臣附和,“是啊,皇上,南苗摄政王一表人才气宇轩昂,与护国公主可谓天造地设郎才女貌。实属不可多得的良缘。”
眼看着形势就要一边倒,林恩瑞十分着急,频频将目光投向陆湛。
“皇上。旭王殿下。”就在这时老相国,忽然发声。
不同的是他不像其他朝臣那样,只顾进言而全然忽略陆湛。
反倒是先看了一眼陆湛,才道:“皇上,护国公主实乃不可多得的妙人。方才能引无数英雄尽折腰。”
南越皇帝,颔了颔首,“确如老相国所言,孤也十分喜爱护国公主。只是,如今这两难之事,相国怎么看?”
身为帝王,南越皇帝必须从大局出发。
如果单单只是南苗求娶,他可以为了陆湛断然拒绝。
即便是再加上十座城池也抵不上,陆湛对他的救命之恩。但成为南苗下一代继承人,这个诱惑可太大了。
自古帝王,送公主和亲的最终目标无外如是——让别国的皇室流淌,自己国家的血液。
可惜此等宏愿,实现的帝王却寥寥无几。
“皇上,老臣以为旭王殿下乃景王嫡子。必然明白先国后家的道理。”老相国,言辞恳切道:“何况让南越边境百姓免于战乱,也是每个王孙贵胄应尽之责。”
“相国所言极是。”王大人,率先拜首跟随。
而后大半朝臣也随之倒戈,就连其中武将都不乏赞同。
无他,于文臣而言或许还存了党派之争。但于武将而言他们太明白。国泰民安这四个字的重要性。
血流成河,百姓流离之苦他们可谓是切身体会。
如果用一个公主,就可以换来两国安邦。无疑这是最好的办法。
“旭王殿下,你意向如何?”一直沉默的龙非凌问道。
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故意。
当着南越皇帝的面,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如此大事他不问皇帝,反而问陆湛。
而此刻陆湛若是反对,只怕就不是破坏两国邦交那么简单了。
但若是不反对难不成,当真要将唐璎让予他人?
所以陆湛恍若未闻,只字不答。
只是陆湛不答,龙非凌等人也不会放过他?
当然不会。
林绾绾看准时机,妖媚一笑道:“旭王殿下,素来忧国忧民相信这次也不例外对吧?”
“南苗摄政王,圣女。尔等这是在逼迫旭王殿下吗?”不料想,坐在大殿最高位的人发言了,“孤还在此,尔等便如此欺我南越亲王。可将我南越,将孤放在眼中?”
龙非凌千算万算,没想到南越皇帝竟如此偏袒陆湛。
微微怔了怔,旋即复笑,“皇上,言重了。本王不过是希望旭王殿下可以成全。至于圣女嘛,也并无其他意思。当真是夸赞旭王殿下,毕竟殿下的功勋早已名扬四海。”
这话咋听之下,是在夸陆湛。
可宁王和皇后谋反一事并未公开,如此陆湛又何来功勋一说?
如此以退为进,让陆湛再度陷入了劣势。
就在众朝臣都伸出脖子等着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旭王殿下要如何力挽狂澜之时。
忽然地。
大殿之上,却响起一道惊呼声,“皇上,不好了,太后娘娘凤体违和,在太宸殿晕厥了!”
“什么!母后她……”南越皇帝,当即站立。而后面色一凝,“南苗摄政王,圣女,事出突然尔等今日所说之事容后再议。”
林绾绾似不太接受,刚想要说这昏倒的时机未免太巧了。
最终,被龙非凌拦了下来,伸手道:“太后凤体要紧,皇上,请。”
“多谢摄政王。”南越皇帝,自然看到林绾绾的神情,却直接无视。
帝王离开后,一众朝臣自是分相散去。
见此情况龙非凌也准备离开,不过在离开前。他却拦住了陆湛的去路,“旭王殿下,果真深得太后宠爱。”
不然,想必也不会有刚才这一幕。
“的确。”陆湛对此毫不避忌,“只是不知摄政王,是否也深得南苗皇帝喜爱?”
“不过,一个十一二岁的孩童大抵也不懂什么叫喜爱。”陆湛停顿片刻,又补充了一句。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声音不大不小。
刚好让未离开的一众南越朝臣都听的一清二楚。
众朝臣虽未回头,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意思。却宛若倒刺刻在了他们的心上。
嘴上没讨到便宜龙非凌也不强留,只是说了句,“旭王殿下,我们来日再见。”便带着林绾绾,和一众南苗使团离去。
直至众人都离去后,内侍太监才悄声上前,“旭王殿下请留步,太后有情。”
太宸殿内。
原本该晕厥的太后,此刻正靠在贵妃椅上。不知同南越皇帝说些什么,竟时不时的发出一阵笑声。
那模样用红光满面来形容都不为过,半点不见发病之人的倦态。
“臣,见过皇上,太后。”陆湛,正欲行礼。
却被南越皇帝虚扶了一把,“此处并无外人,何须如此多礼。”
即便如此,陆湛还是说了句,“多谢皇上。”
而后才顺着指引落座。
落座后,陆湛并未率先说话可眼神中却写满疑惑。
他已猜到太后是故意装病。毕竟今早他前来请安的时候,瞧着太后都是一副精神矍铄的模样。
怎会说病倒就病倒。
但……
“旭王,也会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南越皇帝再度开口。
陆湛心下已有了答案,面上却还是恭敬道:“臣愚昧,还望皇上明示。”
“你哪是愚昧根本是太过谨慎。”南越皇帝,摇了摇头笑道:“太后的病,是孤授意的。”
陆湛一愣,旋即再度起身,行礼道:“臣,多谢皇上隆恩。”
在那样的时候让太后装病,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行啦,坐下吧。都是自家人说个话,为何要如此客套。”南越皇帝,有些不大高兴。
他这侄儿的一双狐狸眸,生得北堂家族嫡系遗传,可与他却半点不亲。
如何能让人不生气。
“小湛会如此还不是因为你。当初对小湛那般神色,瞧着都让人心生阴影,谁还敢与你亲近。”太后,这时看不过眼了,说着公道话。
的确,那时南越皇帝真是不喜陆湛。
可他也是有原因的啊。
“母后,这都多久的事情了。你怎么还拿来揶揄儿臣。再说了,儿臣得知真相后。不是已经还小湛公道了么。”南越皇帝,有些无奈道。
说到底,他当初不喜陆湛。无非也是因为陆湛,长得太神似自己已故的皇兄。
可偏生那时陆湛身份未明,又被唐家和宁王挑唆。这才闹出那场不愉快的往事。说起来南越皇帝觉得自个也不算全错吧。
“是臣思虑不周,未曾提前与皇上袒露真相。”陆湛,将错揽在了自己身上。
可惜陆湛不在意,太后却不许。只见气当即神色不虞道:“皇上,还真是越来越长进了,都会欺负起自己小侄儿来了。”
一副护犊子的模样,让南越皇帝抬头,不禁与陆湛对视片刻。
当明黄色的龙袍与月牙白软缎,在傍晚日落的光辉下交汇时。最终两人都笑了起来,一时间气氛才算是彻底活络了。
而笑过之后,南越皇帝终是问出了心中疑惑,“那南苗摄政王究竟是什么来头。为何会许下如此重诺,难道就为了迎娶唐丫头?”
在朝堂之人,帝王就瞧出不对。
可到底问题出在哪,帝王还是想要问问当事人。
“尚且不知。”陆湛如实的回应道:“只是知道,他或许跟初尘有关系。”
对于初尘帝王自然是知道的,曾经的少祭司。江湖人称千面郎君的易容高手。
可是……
“当初在大殿上,他的手筋和脸不都被你所伤吗。当真能恢复过来?”南越皇帝沉思片刻道:“不过若真是他也无甚可惧,大祭司毕竟还在我们手中。”
“皇上,勿要妄动。”陆湛,阻拦道:“如皇上所言。他当初手筋已被臣挑断。按理来说并无再生的可能。但臣昨晚与他交锋过一次,他的手并没有丝毫损伤。脸上也不似有伤。”
南越皇帝,也是聪明人。
听到这,立马就明白了过来,“所以,你的意思他不是初尘?”
若他不是初尘,那大祭司对他而言。便没什么用处了。
陆湛颔首,“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随后一帝一王,陷入沉默之中。
见此情况,太后不乐意,“皇上,你可是南越皇帝。难道连自个侄儿媳妇都护不住吗?如此传扬出去可是要被人笑话的。”
“我南越皇室的颜面,还要不要了?”
“母后。”南越皇帝,自是孝顺。
同时他也深知,自个母后的心思。索性直言道:“母后有所不知,非儿臣不愿帮小湛。而是那南苗摄政王给出的条件实在刁钻。若是私下商议儿臣可断然拒绝。可他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出此话。儿臣……”
他身为帝王,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
“小湛,这是真的?”听完皇帝的阐述,太后,似不相信自己的儿子,抬头看着陆湛问道。
陆湛闻言随即点头,“回太后的话,当真。臣亦未曾料到摄政王会如此做。说起来恐还是臣给了他提示。”
随后,陆湛将他们昨晚发生的一切。包括自己讽刺他是和亲公主一事都,一五一十的告知了南越皇帝和太后。
太后轻呵了一声,冷笑道:“他倒是挺会活学活用。”
陆湛闻言,俊眉微蹙,头也低垂了下去。
说到底也是他,给了龙非凌提醒却又无法善后,当真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
这回南越皇帝看不下去了,瞧着自个那宛若璞玉无瑕的侄儿这般神色。
不免心疼道:“母后,这奸佞小人自是无所不用其极。即便是小湛不说,也保不齐那摄政王还是会想到的。”
亦或者说他早就准备,也未可知呢。
“你倒是心疼了。”太后这等老狐狸,岂会看不出南越皇帝的心思,“不过哀家何时怪过小湛了。哀家是对你们叔侄俩怒其不争。”
南越皇帝和陆湛,闻言面面相窥。
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什么。
“太后可是有何妙计,还请明示。”最终还是陆湛,反应了过来。
要知道,当初这皇太后的手段,陆湛可是在唐璎那听过不少。而他们之所能将大祭司等人一网打尽,皇太后在其中也功不可没。
简而言之上一届的宫斗状元,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啊。”太后,轻戳了陆湛额头,“皇上,老了不如你们这些年轻人。小湛你正值当年这么也如此糊涂了?”
啊?
陆湛一愣,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须臾,却又不确定道:“太后娘娘,如此做不大好吧。”
这若是闹大了,那可就是捅破天了。
不曾想太后,却依旧不改初衷。反倒是气势足了些,“怕甚,皇上可你的亲叔父,再说了还有哀家给你撑腰。难道小湛你还真比不过一个异姓王爷?”
“皇上,这……”陆湛已了然太后所说的计划。
但此事关系重大,弄不好则会出大问题。
所以,陆湛不得不像南越皇帝求证。
“你放手去做便是。”南越皇帝,自是明白他的心思。索性把话挑明,“不然,此等狼之野心之人,当真掌控了南苗。只怕我南越的边境安宁,也算是到头了。”
听言陆湛这才放了心,领命道:“是,皇上。臣,定然不负圣望。”
“嗯。”南越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同时也说了句,“私下的时候,孤跟喜欢听你叫孤叔父。”
陆湛抬头,抿了一下唇,目光深暗,却最终一字未发。
太后瞧见这一幕,笑着说道:“好啦,来日方长皇上何必急于一时。不过唐丫头,哀家倒是想得紧,小湛回去后记得让那丫头入宫来陪陪哀家。”
一个要求拒绝了,再拒绝一个。
那就显得陆湛不懂规矩了,故而他只是点了点头,“是,太后,臣回去定和唐璎说。”
至于来与不来,陆湛会全权尊重唐璎的意愿。
“天色不早了。哀家就不留你用膳,去陪该陪的人吧。”太后挥了挥手。
陆湛起身又跟南越皇帝行了一礼,这才转身告退。
只是他走后,殿内说话的声音却再度响起。
“皇上,你又想打什么主意?”太后,老人精一般的瞥了一眼自个儿子。
有些事情当这陆湛的面她不好说,但并非当真被糊弄过去了。
“母后明鉴,儿臣,的确有办法可以化解此事。”南越皇帝,不再遮掩。只是眸色沉了沉,“可儿臣还是想要考验他一二。毕竟这锦绣河山,日后终归是要交付给他。”
意料之中,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故而太后没多说什么,只是幽幽的说了句,“既是如此皇儿可得掌握好分寸,切莫生了间隙日后无法扭转。”
“母后?”南越皇帝,似没想到自个母后,会说出这话。
何况因为一个女子,如何能与万里江山相提并论?
南越皇帝着实有些不信。
“万事皆有可能,皇儿不染情爱。并不代表小湛亦是如此。”说完,太后未在多言。
而是以手扶额,似真的困乏了。
见此,南越皇帝起身行礼,“母后好生歇息,儿臣,告退。”
话音落,这才缓步退出了太宸殿。
……
旭王府前,此刻正站在一雪白黛青的倩影。
正值深秋夜风也不似白日那般温和,反倒凉飕飕的刮的人生疼。
一来二去,小慧虽已拿出了一件厚氅衣,为唐璎披上,却还是忍不住念叨:“王妃,外面冷,要不咱们回屋里等吧。”
“王妃,何君已派人送了消息,说王爷稍后便回。不如咱们先去院内如何?”明珠退了一步道。
宫中自然有旭王的人,今日大殿上发生的事情。
唐璎也略知一二,但正是因为宫廷深深顾及太多。所以即便有暗桩知道的也不全面,这才有了唐璎在此来回踱步。
“既是稍后就回,我在这等等也无妨。”唐璎,一口回绝。
一双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门前官道的方向,似要隔着那层层楼台将南越皇宫给望穿。
“吁!”
终于远远的传来一声马儿的嘶鸣声。
驾马的何君,瞧见唐璎的身影立马停了车。神色一凝,唐璎却全然没管这些,反倒是笑容绽放。
看着陆湛下了车,当即上前道:“王爷,你回来了?皇上可有为难你?”
陆湛不语,看着她矗立在霜寒中,面色明显难看了几分。冷森森的看了小慧和明珠一眼,让她俩身子明显一颤。
唐璎只以他受了责罚,更急不免直接上了手,“王爷,你倒是说话啊。”唐璎的手就如一块冰,寒凉在瞬间扎入陆湛的肌骨。
唐璎,本还没觉得冷的,当陆湛将她的手完全裹入掌间,温热如河一般流入她的皮囊之下,才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我无事,先回屋。”话音落,陆湛直接打横将唐璎抱走。
一双狐狸眸暗了,不止一星半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