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氏终于等来了儿子了,可是看着儿子面无表情的脸,原本高兴的心顿时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似得,身子也不禁开始哆嗦。
“靖儿……”
她叫着儿子的名字,声音发颤。
秦靖神色没有波动:“母亲找儿子有何吩咐?”
“靖儿……”余氏更慌了,“你……你不问问母亲……”
“不需要了。”秦靖道,“已经过去了。”
“靖儿……”余氏慌忙地想要抓住他的手,可是伸出了手之后才发现他离自己太远了,她根本便够不着,“靖儿,我是为了你……我都是为了你……他们说只要我按照他们……”
“都过去了。”秦靖没有给她说完的机会。
“靖儿,是真的,母亲都是为了你好,母亲都是……”
“若是母亲没有其他吩咐,孩儿便告退了。”秦靖还是没有给她说完话的机会,“母亲安心养伤就是,当日的事情不会再有人追究。”说完,便转身离开。
“靖儿——”余氏不敢置信,他就这样走了,就这样走了……他怎么可以就这样走了?“靖儿,你给我回来——你给我回来——靖儿——”
秦靖站在门口,身体僵硬,没有离开也没有回去。
屋内,余氏凄厉恐慌的叫声继续着。
钱玉熙缓步上前,“王爷若是有事便先去处理,这里交给妾身就是了,王爷放心,妾身会好生照顾老夫人的。”
秦靖僵硬的身子方才有了反应,低头看向她,“有劳了。”说完,便起步离开。
钱玉熙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静默了半晌,方才转身进了屋子。
余氏趴在了床沿上,满脸泪痕,凄厉悲伤,“靖儿……”
钱玉熙站在了她的面前,却也没有开口安慰。
余氏发现了她,愣了一下,“你去……你去把靖儿叫回来!你去——”
“王爷有事忙去了,老夫人吩咐我便是了。”钱玉熙道。
“我让你去把我儿子叫来——”余氏大怒。
钱玉熙不为所动,“王爷已经来过了,结果如何老夫人也很清楚,何苦再为难老夫人?”
“他是我的儿子——”
“老夫人若是真的这般认为的话,便好生安养,而不是这般给王爷添堵。”钱玉熙继续道,话也没有先前那般的客气了,“王爷说当日的事情不会有人再追究,可老夫人心里清楚,要做到这个不会有人再追究,王爷付出了多少。”
余氏看着她的目光多了憎恨。
“王爷在宫门前跪了五天五夜,这还只是明面上的。”钱玉熙继续道,“我们不知道的暗地里王爷究竟付出了什么?老夫人,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王爷,可如何为了王爷?你刺杀长生公主,能为王爷得到什么?长生公主死在了燕王府,还是死在了王爷的母亲您手上,你觉得王爷能有什么好?陛下会因为长生公主死了,便觉得没有人再阻拦他将王爷过继给先皇后,没有阻止他立王爷为太子吗?老夫人,先前陛下任由长生公主羞辱王爷,便可看出来在陛下的心中,长生公主比王爷重要许多,你怎么会轻信……”
“你知道什么?!”余氏叱喝道,歇斯底里,“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钱玉熙并未因为她的激动而变了神色,“的确,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更不明白为何老夫人便不能安安心心地荣养,而要闹出这般多的事情来,即便无法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人前,可在这燕王府当中,你便是老太君,谁也不敢待你不好谁也不敢不敬重你,至少比冷宫好多了!”
“他们要杀我的儿子——”余氏狰狞地喝道。
钱玉熙不以为意,“身在皇家,本就没有高枕无忧的日子。”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余氏抓起了手边的枕头便砸了出去,攒金丝的软枕狠狠地砸了钱玉熙的身上,虽然不痛,但这羞辱却是钱家大小姐从未受过的,“什么过继——什么要立我儿子当太子——什么宠信我的靖儿——都是假的!都是假的!陛下早就受了许氏那个贱人的蛊惑,还有她那个下贱的女儿蒙蔽,他要立那个小贱人当太子,他要立秦长生这个贱人当皇帝——”
钱玉熙眸子猛然一缩,其实在太极殿的及笄礼后她便隐隐有了这个想法,只是这太过惊人了,又经过了燕王的警告,她一直不敢再往下想,怕想多了,怕被人发觉了会连累钱家,可是现在……“老夫人这是非得要害死王爷才肯罢休吗?”
“你——”
“先不说陛下到底是不是真的有这个心思,但只要陛下一日没说,便不过是老夫人自个儿的揣测罢了,擅自揣测圣意便是死罪!若是真的,老夫人这般大声嚷嚷出来闹得人尽皆知的,是要让燕王府万劫不复吗?”钱玉熙神色厉了起来,“老夫人口口声声是为了王爷,可你扪心自问你所做的一切哪一件是让王爷得利的?”
“他们要杀靖儿——”
“陛下到底会不会杀王爷妾身不知道,但以老夫人如今的行事,便是陛下不想杀王爷也不得不下杀手!”钱玉熙冷笑道:“老夫人不是再救王爷,而是将王爷往死里逼!”
余氏浑身颤抖的厉害,像是要痉挛一般。
“老夫人。”钱玉熙声音缓了下来,严肃道:“您若是真的为了王爷好,便什么也不要做什么也不要说!这般多年来您从未为王爷做过任何事情他尚且能走到这一步,往后没有了,他也一样可以走下去!”
“那是死路那是死路——”余氏锤着床头。
钱玉熙眼底闪过了一抹怜悯,怜悯眼前无知的妇人,更怜悯那个背负了这般多的男人,“便是死路,王爷也没得选择,况且,谁能断定那一定是死路?王爷尚且努力地往前走,老夫人便定了他的生死了?还有,王爷为何明明知道是死路还选择走下去?老夫人,其他人或许不明白,可您不会不明白。”
余氏浑身一震。
“是因为老夫人您。”钱玉熙继续道,“可老夫人便是连隐藏身份荣养都做不到,其实老夫人也不必担心那般长远的事情,只要老夫人的身份一泄露,王爷也是一个死,当年陛下可是明诏天下,冷宫诸人,永不赦免!”
“你滚——滚出去——”余氏趴在床边,歇斯底里地喝道。
钱玉熙垂眸福了福,“请老夫人垂怜王爷
。”说完,方才退了下去。
“啊——啊——”屋子里面,余氏疯狂的叫喊继续。
钱玉熙突然间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交代了下人好生看顾了之后便走了,她并不担心余氏会受不了做什么傻事,一般而言一个母亲若是知道自己方才是造成儿子走向死路的,都不会愿意用儿子的命来换自己苟延残喘,可里面的那位老夫人明显不是,她不会做傻事,便是痛苦的不行也不会做傻事,她比所有人呢都自私!
“那老夫人为难王妃了?”出了上院,贴身的侍女春萤便迎了上来,虽然不知道自家小姐为何不让她们这些陪嫁过来的下人跟着进这院子,不过也从未质疑过,“便是王爷救命恩人的母亲也不过是一个庶民罢了,王妃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何必日日过去受这等委屈?”
“以后这话别说了。”钱玉熙沉声道。
春萤忙告罪,“奴婢知错了。”
“既然入了这燕王府,便要事事以王爷为重。”钱玉熙继续道,“王爷敬重之人,便是本妃敬重之人。”
“是。”
“走吧。”钱玉熙道,将这事揭了过去。
……
太极殿这几日因为春耕一事而忙碌非常,裕明帝一连好几天都入了夜了都还在召见朝臣,应对的方案一个一个地出来,经过讨论研究,最后决断推出去执行,即便一切都有条不紊,各类资源跟人员也都第一时间调配到位,但面对天灾,人只能尽力而为,结果如何,还是要看老天。
“若是补种的成活率仍是不好,今年的赋税将会大受影响。”裕明帝将最新的折子递给了女儿。
长生接了过来一边看着一边道:“这几年大周风调雨顺,一年的赋税受到影响并无大碍,虽然去年起了战事,但国库充盈,只要这两年不再出大的战事,国库还算是充盈,不过还是需要做好赈灾的准备。”
“朕打算派人去巡视灾情。”裕明帝道,“你觉得谁最为合适?”
长生抬起头:“儿臣去?”
“你该出去走走。”裕明帝道。
长生明白他的意思,既要为储君,便什么事情都要涉猎,“入秋若是出现灾荒,赈灾便也由你去。”
“好。”长生点头。
裕明帝道:“离开之前,将该处理的都处理了吧。”
“是。”长生点头,“其实该处理的也处理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不过是冷宫里面的张氏罢了,她若是愿意交代一切,儿臣便好生送她上路,若是不愿意,那也无所谓,反正想要儿臣命的人也不少,不多他们几个。”
“既然如此,你还犹豫什么?”裕明帝道。
长生垂了垂眼眸,“或许宁王还有什么想说。”
“阿熹……”
“便当儿臣欠了他的吧。”长生没让裕明帝说下去,“欠了的总是要还的,父皇便给儿臣几日时间。”
裕明帝沉默半晌,“随你。”
“谢父皇。”
“听说你给那小子去信了?”裕明帝又转移了话题。
长生讪讪,“也没什么,不过是想着太久没写信了,就给他写一封,免得他将儿臣给忘了,当然了,他定然是不敢忘了的,不过父皇你也知道他的那模样,要是不时不时地敲打一下的话,儿臣哪里放心!”
“哼!”裕明帝哪里会信她这些话。
长生只得上前,“要是父皇不喜欢,往后儿臣不写就是了。”
“前两日礼部尚书跟朕提了择选驸马一事。”裕明帝道。
长生挑眉:“他很闲吗?”
“如此忠心之臣,朕该好好嘉奖。”裕明帝道。
长生忙道:“是是是!是要好好嘉奖一番,不过父皇,眼下这时候哪里还能选什么驸马?儿臣本就够让人非议了,现在宁王新丧,又逢天灾,儿臣在这时候大张旗鼓地选驸马岂不是让别人戳脊梁骨吗?父皇,儿臣保证以后不开心了第一个找您,绝对不去找那小白脸!”
“哼!”皇帝陛下冷哼,不过明显比先前那句缓和许多了,便是不去查她那封信的内容,可在那个时候写出去的信是什么内容,他还不明白?当年他最艰难的事情唯一想说话的便是阿榛,“朕先听听吧。”
皇帝陛下吃醋了。
长生保证道:“儿臣保证儿臣保证,要不儿臣发誓?”
“后天晚上的琼林宴,你随朕出席。”裕明帝道。
长生挑眉,“感情父皇想找这琼林宴上给儿臣找一个才貌双全的驸马了,不过儿臣可听说了那探花郎模样虽然不错,可人家早就有了未婚妻了,父皇你可别拆人姻缘!”
“朕的女儿有需要拆人姻缘吗?”裕明帝睨了她一眼。
长生笑道:“这当然不需要。”回去后让凌光好生查查这次新科到底有那些会成为皇帝陛下目标的才行!便是应了她了,皇帝陛下不再努力一番是绝对不会轻易作罢的。
“总之来便是!”
“遵命,父皇陛下。”
……
“娇娇,再多喝一些。”方夫人看着女儿恢复了一些血色的脸,恨不得将所有好东西都送进女儿的口里,让女儿好的更快一些。
宁王妃摇着头:“女儿不想喝了。”
“娇娇……”
“母亲放心……”宁王妃打断了她的话,虽然话说的有气无力的,但却是认真坚定的,“女儿不会让自己有事的……便是为了王爷……为了圆哥儿……女儿也不会有事的……”
“娇娇……”方夫人眼眶湿润,既高兴于女儿的坚强,更担心女儿的未来,她真的不知道宁王这遗腹子平安生下来到底是不是好事,女儿将来有依靠了,这是好事,可是……可是宁王死的不明不白的,便是长生公主为宁王正名了,但真的是那样吗?宁王什么时候跟长生公主那般好了?好到可以为了救她没了性命?这孩子……这孩子……
“母亲……”宁王妃似乎看出了母亲的担心,“你别担心……他们……不会再害我们的……不会的……王爷……王爷他会保护我们的……”
“娇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