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长成大姑娘了,父皇能不老吗?”裕明帝笑道。
长生蹲下身子,仰望着眼前泰山一般的父亲,“哪里是大姑娘,都还没及笄了。”
“快了。”
“父皇便是依了儿臣的了?”长生继续道。
裕明帝一手敲了过去,“哪里学来的坏毛病!”
“父皇……”长生俯在了裕明帝的膝上,撒娇道:“你便依了儿臣吧!你都不知道现在外边的人怎么说儿臣,说儿臣心狠手辣,连自己的亲兄长都不放过!”
“大周自有律法,你便是求也没用!”裕明帝板着脸。
长生笑眯了眼,“父皇还是最疼儿臣的!”
“哼!”裕明帝哼了哼,“起来,顾长远那边还有一大堆事了,他便是听话好用你也不能真的当甩手掌柜!案子如何结,犯人如何定罪,如何处理,都好好看着好好地学!大周的律法可不是写出来好看的!”
“是,陛下!”长生正色道,随后便起身,“那儿臣便告退了。”
“恩。”裕明帝颔首。
长生走了两步便又转身,“父皇,安夫人一事父皇打算如何处理?”
“杨氏微不足道,活着与死并无区别。”裕明帝道。
长生点头:“好。”想了想,又道:“不过安夫人想要保护的那个人,儿臣也便不查他到底是谁了,但是敢做不敢当的人没有资格为大周将士!”
“朕会将他撤职,之后如何,便是安夫人的事。”裕明帝道。
“那便好。”长生道,“不过仅此一次,我不知道皇家到底欠了安夫人多少,但是这般多年来皇家并未亏待她,今日她可以为了一个亡夫的儿子便将父皇至于险境,将来亦可以为了其他而伤害父皇,所以,仅此一次!”
杨婉儿若不只是要算计裕明帝,博得进宫为妃的机会,而是想要谋害裕明帝,那裕明帝是不是便早丢了性命了?
裕明帝眸色深沉,“嗯。”
长生听了他的回答才放心,“那儿臣告退了。”
……
军需一案抓了许多人,刑部几乎每日都开了公堂,将抓来的官员一一送上了公堂,没有做任何的遮掩,一切都在光明正大之下。
冤枉?
有人陷害?
一件件的证据摆出来,不得不闭嘴,不得不认罪。
审问、判决、执行,整整持续了两个多月,牵连之广、犯人的众多,怕只比当年四妃一案要轻些,不过这次军需一案虽然受处置的人不少,真正被送上断头台的也便是确定为林氏余孽的几个,抄家的不少,但祸及妻儿宗族的也不多,除了林氏余孽的家人被判了流放之外,其他的人最严重也不过是被抄家,没了钱财罢了,还可以返回宗族,甚至继续留在京城,而没上断头台的那些官员,最轻的便是被夺了官职贬为白身,严重的便是流放。
被贬为白身的,大多都选择返回祖籍,想来是担心留在京城会丢了性命,赶紧走了,而流放的,家人也都不得不返回祖籍,否则无法在京城生存。
这个秋天京城几乎被哀哀戚戚的气氛所笼罩。
但总会过去的。
入冬之前,空缺的官员几乎全都补齐全了,不管是情愿还是不情愿,新一批的进士都外放去了地方了,除了一个人留下。
三元及第的状元郎王驰王焕之。
这原本是没什么的,他的起点本就高,留下来是理所当然了,可问题就出在了他的出身上,他可是南方士族的头领,这些年来,王氏一族俨然成了士族之首,而这王家的少主在许多年前便已经在王氏一族当中有了话语权,如今又有了三元及第的名头在,他在王氏一族当中的地位便更高了!
朝堂防着士族,这是全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所以,谁都有可能留下,便只有王焕之不可能留下,朝堂能给他安排一个地方外放已经是皇恩浩荡了,他这辈子都注定只能在地方,永远也不可能爬上来!
朝堂不会让士族重回朝堂中枢的!
可是,裕明帝的决定却是跌破了众人的眼镜了!
什么?!
不是皇帝陛下做的决定?
而是长生公主?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快说!
有人看见长生公主跟王焕之私底下见面,两个人看起来似乎认识了许久的样子……
啊?
长生公主再过几个月便及笄了。
陛下还让礼部拿出选驸马的章程!
难道……
难道公主殿下看上了王焕之了?!
可王焕之不是已经定亲了吗?未婚妻还是同为士族的卢家嫡女!
你没听说吗?
原本几个月前王焕之便要回乡成亲的,可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婚期延后了,现在都还没重新定下婚期了!
啊?
难道……
难道什么?
众人的脑海中浮想联翩,纷纷不怀好意地笑着,等着看好戏似得。
……
“我居然也有绯闻?”长生从脸色阴沉的可怕的凌光嘴里听到这些传闻的时候顿时觉得好笑,“真没想到。”
不过便是有绯闻也该是跟萧大人的吧?
怎么便扯上了王驰了?
“奴婢去杀了他!”凌光大怒。
长生笑道:“别,你要是去了可就杀错了无辜之人了。”
“除了他还有谁?!”凌光冷笑,“公主与他不过是见过一次,若不是他说出去的,谁会知道?而且,谁敢这般做?!”
“这绯闻除了给他惹一身麻烦之外并无任何好处。”长生摇头:“他还没笨到以为传出这样的谣言本公主便不得不为了名声嫁给他。”
“可是……”
“让人查查吧。”长生道:“我倒是想看看谁有这个本事坑了王大人一把!”
王驰进了礼部。
六部之中最不重要的礼部。
她自然不是因为看上了他而将他留下,除了想物尽其用之外,便是危险的人自然是要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才安心。
“是!”凌光应道,杀气腾腾的样子。
长生想若是真的查出了是王驰传出去的,她一定会杀了他,“王驰我还有用。”
凌光明白主子的意思,便是再恼火也不会坏了主子的事,“奴婢明白!”
……
经过了新一轮清洗的朝堂显得十分谨慎,便是没有受到波及的内阁也是如此,所以对于外边长生公主给王驰的绯闻满天飞一事都保持缄默。
也便是礼部尚书不得不尽职稍稍提了一下罢了。
御史那边这次也居然安静了,想来是还没从清洗之中缓过来,军需一案中受处置的,御史台也出了好几个,不是与林氏余孽来往密切便是手脚不干净,直接将御史台的脸都给撕了。
裕明帝倒是淡定,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宝贝女儿的名节被人如此污蔑似得,反而在礼部尚书呈上了公主殿下选驸马的章程之时,感慨说他的宝贝女儿长大了,都可以嫁人了。
这更加让这桩绯闻添了一份可信度。
王焕之除去了士族的出身之外,其余都是极为出色的,配公主殿下绝对配的上!哦,似乎比公主殿下大上了许多,不过男人大些没什么不好的。
可皇帝陛下为什么要这样做?
自然不是要放过士族,而是想直接毁了这王氏一族年青一代的翘楚吧?谁不知道大周的驸马都不会任要职的,王焕之尚了公主甚至连回江洲的机会都没有,直接被困死在京城一辈子!
可这是长生公主啊?
陛下舍得吗?
不是说了陛下是要用长生公主来给七皇子铺路吗?
为何舍不得?
这也是。
长生公主跟王焕之的绯闻承包了这个冬天茶余饭后的谈资,不过绯闻的当事人不管是公主殿下还是王驰,都保持着绝对的缄默。
不过身边的人却并非如此了,正如凌光无法冷静,良伯也惊了,他真的怕裕明帝会这样做!少爷若是尚了公主,皇帝便更有理由压制少爷,甚至将少爷一辈子困死在京城,锦衣玉食地当废物养!还有江洲那边,若是老爷知道了少爷被困,未必会为了帮少爷解困而与朝廷撕破脸!
澈少爷如今也长成了!
“少爷,这公主的手段未免太卑鄙了!”
而且还不要脸!
她一个姑娘家,而且还是皇帝的公主,竟然不顾自己的名节传出这样的谣言来,她便不怕丢了他们秦家的脸?!
“你觉得是她传的?”王驰笑道。
良伯冷笑:“除了她自己,谁还有这个胆子?便是有胆子这样做也未必能将事情闹得这般大!”京城完全在皇帝的掌控之中,若不是默许了这谣言的传播,哪里能传的这般的厉害?!
分明是皇帝的阴谋,当然了,那长生公主也必定残余其中!
这对父女——
“卢家那边可有什么动静?”王驰问道。
良伯一愣。
“良伯。”王驰淡淡道,“你家主子我还没有这般大的脸面让公主殿下不顾名节。”她或许会不加以阻拦,但绝对不会是幕后主使,至于皇帝的态度……这的确是值得深思。
皇帝的女儿的确不需要太过在乎名节,但以皇帝陛下对长生公主的宠爱,岂会容忍别人这般侮辱她?
他为何要这样做?
“那少爷认为是谁做的?”良伯问道,随后便又道:“难道是卢家的人?”
王驰没有回答,“去查查吧。”
“是!”良伯应道,脸色阴沉的似乎可以滴出水来一般,他倒是要看看谁敢这般害他的主子!
……
绯闻时间对公主殿下的影响不大,她该做什么还是在做什么,军需一案随着最后一个案宗的归档而尘埃落定,但由这案子而牵扯出来的事情却还没完。
六皇子秦瑞还在牢里关着了。
“不止陛下的意思是……”
“大周律法如何判便如何判!”
顾长远为难了,以六皇子如今的情况,最严重的自然便是死罪了,必定他陷害的可是皇族中人,不过他也是皇族中人,这便难以定性了,说大是诬陷皇子,说小,便是整自己的弟弟,至于他贪了银子一事,从查抄出来的银子,可以判一个流放之刑,但若是流放,会不会又成了另一个秦恪?
长生没打算让裕明帝来下令处置,若是大周律法不成,以她的名义处置便是,但最后裕明帝还是下了一道圣旨。
贬秦瑞为庶民,圈禁于皇陵。
皇族最常见的处罚。
这对秦瑞来说也算是最好的归宿了,可是——
他终究还是替她背了这个污名。
长生心头一酸,“父皇,不是说好了大周律法如何便如何的吗?”
“朕的皇子,自然该有朕处理。”裕明帝道。
“父皇出尔反尔!”
裕明帝板着脸,“朕是皇帝,便是出尔反尔也是天恩浩荡!”
“父皇……”
“陛下!陛下!公主殿下!”这时候,崔公公急急忙忙地冲了进来了,满脸的喜色,“启禀陛下,公主,荣妃娘娘醒了!”
“真的?!”长生大喜。
裕明帝也笑了,“去看看吧。”
“好!”长生应道,随后便拉起了裕明帝,也不管他到底想不想去,直接拉着他走了,“父皇快走!”
终于醒了,在她就要放弃希望的时候,终于醒了!
“贵妃娘娘……”
便是一路上崔公公拿着脑袋保证荣贵妃真的醒了,长生还是悬着心的,如今亲眼看到了才真正地安心,“你醒了?”
声音有些沙哑。
荣贵妃的脸色不好,但是却是清醒的,在见到了裕明帝之后,甚至是挣扎着起身,“陛下……”
“你别起来!”长生忙阻止了她。
荣贵妃却是紧盯着裕明帝,“陛下……”
裕明帝皱眉。
长生也看出了些端倪,“娘娘有话要跟父皇说?”
荣贵妃这时候才将目光转向了她,“阿熹……”情绪方才稳定了下来,“阿熹。”
“我在。”长生应道。
荣贵妃凝视着她,慈爱而又似乎带着一丝悲伤,脸上却泛起了笑容:“我没事,别担心。”
“娘娘已经昏迷了好几个月了。”长生道,随后也笑了,“不过现在好了,醒了便没事了。”
“嗯。”荣贵妃点头:“没事了。”
长生本不该现在便开始问的,但好几个月过去了,她必须弄清楚,“娘娘,当日你为何会去冷宫?”
荣贵妃没有回答。
“是不是丽妃……”
“阿熹。”荣贵妃打断了她的话,“你先出去好吗?”
长生一愣。
“我有话要跟你父皇说。”荣贵妃微笑道,“你先出去吧。”
“我不能听吗?”长生问道。
荣贵妃笑道:“以后我再告诉你,可好?”
自然不好。
不过看着荣贵妃的笑容,这话最终还是咽了回去了,她看向裕明帝,“父皇也让儿臣出去?”
“你先出去吧。”裕明帝道。
长生吸了口气,“好。”说完,便起步离开。
而在她走了之后,殿内的其他人也一一退了出来了,她倒是还好,能站在门口,其他人便是崔公公也得远远地候着。
长生无法听到里面的两人到底在说什么,也想不通到底有什么事情她听不得,便是当年许皇后的死亡真相她都知道了,还有什么是不能告诉她……
对了!
许皇后!
能让荣贵妃做出不合常理的事情的也便只有许皇后了!
难道又是许皇后的事?
但为什么要她回避?
还有其他比许皇后的死亡真相更可怕的事情吗?
当年许皇后自愿用自己所剩不多的姓名来换取裕明帝帝位稳固一事,她相信裕明帝没有说谎,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可隐瞒的?
便在她心因为脑海中有些混乱的想法而越发不安的时候,殿内传来了一震刺耳的脆响,长生转身冲了进去,便见裕明帝站在窗户之前,双手撑着窗前的长案,而长案之上原本用来装饰的瓷器此时已经化为了地上的碎片。
 满地狼藉。
而裕明帝满脸狰狞。
荣贵妃流泪满面。
长生瞳孔一缩,“父皇……”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见裕明帝猛然转身往外走去,威严的帝王此时戾气环身,杀意凛然。
“阿熹,快去……”荣贵妃喝道,明显是中气不足。
长生看了她一眼,便转身追了出去。
裕明帝疾步往前,沿路所有人都被吓的跪倒在地瑟瑟发抖,长生紧跟其后,却没有丝毫让他停下来问清楚的机会。
便是她也惧于他此时的戾气。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荣贵妃到底说了什么?
长生都不知道,她唯一可以知道的便是裕明帝正往丽妃的宫里走去!或许裕明帝心里自己也是有多怀疑的,所以这几个月便是所有证据都指向了丽妃,却也只是将她给禁足在了寝宫之中,不允许任何人接近,并未真正地处置。
便是荣贵妃证实了将她引起冷宫,对她下毒手,以构陷余婕妤然后陷害秦靖的,裕明帝也不至于这般暴怒!
丽妃到底做了什么?!
“杀人了——”
这才到了门口,便听到里面传出了尖叫声。
长生目光一凝。
裕明帝大步走了进去,差点与正往外冲的宫女给撞上了。
“陛……陛下……啊!”
裕明帝没给她请罪的机会,直接一脚便踢飞了,随后往前。
长生紧跟其后,此时此刻除了她之外,谁也没敢靠近裕明帝,便是她也离了他三步远,便是有机会说话了也抿紧了唇说不出来,而接下来见到的一幕更是让她瞠目结舌。
寝宫之中,丽妃倒在血泊里,而秦阳站在旁边,手里拿着一把染血的剑,他的身上脸上都是斑斑血迹,狰狞地笑着。
裕明帝脚步终于停下了。
秦阳仿佛没发觉有人进来一般,举起了剑便又要刺下去。
“住手!”长生喝道。
裕明帝却更快,他没开口,而是直接冲上前去阻止。
“父皇!”长生面色发白,秦阳这时候必定是疯了,父皇这样冲上前去……“父皇小心!”随后也冲了上去。
秦阳的那一剑最终没有刺下去,被裕明帝的手给阻止了,徒手握住了剑刃。
“父皇!”
“站住!”裕明帝喝道。
“陛下!?”
“公主!”
外边的人也冲进来了,见了这一场面顿时也被吓了一跳。
秦阳阴森恐怖如鬼,一丝害怕的神色也没有,“父皇,你来的正好,儿臣在为母妃报仇了!”
“秦阳,松手!”长生看着裕明帝那一滴一滴往下流血的手掌,着急喝道:“贵妃娘娘已经醒了,她现在已经醒了!”
秦阳怎么会信?甚至连一眼也不给长生,“父皇舍不得下手,儿臣代劳便是,儿臣……”他的话没有说完。
裕明帝夺了他手中的剑,扔到了一旁,另一个完好的手狠狠地甩出了一个耳光,力度大的差点没将他的头给打歪了,“来人,拿下!”
凌光第一个冲上前去制住了他了。
“哈哈……哈哈——”秦阳却是大笑,染了血的脸,浸了艳红的牙齿,狰狞如恶鬼,“父皇,太晚了!太晚了,她的血都差不多流光了,她死定了——”
“押下去!”长生怒喝。
“哈哈——哈哈——”
凌光将疯子一般的秦阳押了下去。
裕明帝弯腰一把将丽妃从地上揪起,没有丝毫的怜惜,更没有先叫人救治,“说!是不是你?!”
秦阳的几剑都捡了要害刺,裕明帝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奄奄一息了,不过便在裕明帝将她提起的时候,她的精神却似乎好了许多。
回光返照。
“陛……陛下……你来了……”
“说!”裕明帝厉吼道。
丽妃却笑了,脸上的血色随着身上的血液流失而消失的很快,“说……什么?陛下您……想听什么……好多了年了……陛下早已经……不想听臣妾说话了……”
“你对皇后做了什么?!”
长生睁大了眼睛。
丽妃咳出了一口血,眼睛开始涣散,“皇后……皇后……是啊……皇后……陛下的心里只有一个许皇后……只有那个贱婢出身……”
便是已经奄奄一息再也承受不住攻击了,裕明帝还是一巴掌打了过去。
“呵呵……呵呵……”
“你对皇后做了什么?!”他一字一字地继续问道,每个字都带着极重的煞气。
丽妃看着他,笑着,笑的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你……永……永远……也别想知道……你永远也别想知道——”她抬起了手,狠狠地抓着他的手臂,五指如铁柱一般,仿佛要在他的手臂上抠出了几个洞一般,“你永远也别想知道——”
“贱人——”裕明帝勃然大怒。
丽妃被甩回了地上,如同濒死的鱼儿一般,不过是本能地颤了几下身子罢了,眼睛始终睁大着,光彩一点一点地消失,报复的笑容挂在嘴边显得诡异可怕。
她死了。
曾经意气风发野心勃勃的丽妃去了,带着无尽的恨意去了,临终之时还她曾经最为仰慕的枕边人一刀,直直插在了心脏之上!
长生没想到丽妃会这般死去,便是有预计过她活不了,可是却没想到会是这样!
秦阳杀了她?
居然是秦阳!
“你说!你对皇后做了什么?!你说——你给朕说清楚了才死!你这个贱人——你给朕说清楚!说清楚——”
失控似乎不仅仅是丽妃。
还有裕明帝。
“你给朕说清楚——”
他又动了个手,可便是再动手她也醒不来了。
“父皇!”长生上前拉住了他的手,“父皇……”
“滚开——”裕明帝仿佛完全陷入了癫狂之中一般,只是不断地摇着丽妃已经毫无气息的身体,似乎只要不断这样下去便可以得到想要的答案似得。
长生只得再次上前,“父皇,她死了!父皇……”话没能说下去,裕明帝松开了丽妃了,却是转身伸手掐住了身后人的脖子,猩红的眼眸俨然已经失去了理智,“父……父皇……”
“陛下……陛下……”崔公公吓的面色发白,却只能跪在地上不知所措。
长生手本能地去掰他的手,但是没有成功,脖子上的手越来越紧,眼前的脸也越来越狰狞,稀薄的空气已经无法支撑呼吸,“父……”
她便是想再叫醒他都做不到了。
脸转了苍白。
“公主!”凌光将秦阳给绑好了扔到了一旁回来,见到的便是这般一幕,惊吓的同时也没忘记先救主子,便是那个人是皇帝也不能伤害她的主子!她上前,没求情,也没尝试去掰裕明帝的手,而是直接挥手击了下去。
裕明帝根本没注意到别人,一记手刀落下,也便倒下了。
“咳咳咳……”长生终于重新呼吸到了空气了。
“公主!”凌光赶紧上前抚着主子。
崔公公爬了过去,“陛下?陛下?!”惊骇之下也没忘记处置那胆大妄为竟然对陛下下手的人,“你这个贱婢……”
“闭嘴!”长生吼了回去。
崔公公一惊,“公……公主……”
“送父皇回太极殿!”长生喝道,“快——”
“是!是!”崔公公忙应道,一边抚着主子一边喝道:“来人!来人——”
丽妃宫中一片混乱。
便在众人急忙忙地将裕明帝抬回太极殿的时候,就在丽妃的宫门前方的甬道入口,一个人静静地站着,那常年瘦弱的身躯此时在冬日的寒风之中更显脆弱,仿佛这风只需更猛烈一下,便可以将他给击垮一般。
他一动不动的,直到裕明帝一行人已经走远,直到丽妃的宫殿已经恢复了平静,仍是没有动。
“四皇子殿下!四皇子殿下……”一个内侍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才让寒风中的人转了身。
秦烁转身,脸上常年缺少血色。
“奴才终于找到您了!”那内侍一边喘气一边说道,满脸的笑容:“方才府中传来消息,说太医确诊,皇子妃有喜了!”
秦烁双眸一睁。
……
从医理上来说,裕明帝并无大碍,就是被打晕了罢了,至于手掌上的伤也不重,上了药好好养几日便会好的,至于情绪上……
长生知道能够解答这个问题的只有荣贵妃。
可眼下还不是去问她的时候,秦阳怎么跑到丽妃宫中,还持剑行凶?显然他是知道了荣贵妃一事了,但在知道之后不是第一时间去看望荣贵妃而是持剑去丽妃宫中报仇,这分明便不对!还有,谁告诉他的?
不过第一要务还不是弄清楚这个,而是封锁消息!
不管丽妃是不是有罪,秦阳都不能对丽妃下手!她是他的庶母,是裕明帝的人,就算要死也只能由裕明帝下旨赐死,他秦阳碰了一个头发便是藐视皇威,便是他持剑进宫一事就可以治他死罪!
长生不能让荣贵妃醒了便要没了儿子!
宫里面要封住一件事说容易不容易,可说难也不难,擅传者死,便可以让所有人闭嘴,而且原本目睹寝宫内事情的人本就不多。
崔公公便可以处理了。
至于裕明帝被抬着回了太极殿,只要裕明帝好好地出现在朝堂上,一切流言也便会消失。
长生将一切都处理好了之后,便打算去找荣贵妃,却不想她亲自来了。
长生没让她去见裕明帝。
“陛下如何了?”
长生道:“睡着。”
荣贵妃如何感觉不到她的冷漠,“你……你有话想问我?”
“娘娘不应该来这里的。”长生道,“便是娘娘外伤已经痊愈,但是毕竟昏迷多月,该继续卧床静养。”
“阿熹。”荣贵妃苦笑:“我对不起你母后。”
长生看着她,“丽妃与当年我母后的死有关系?”
“我之所以去冷宫是因为有人留了密信给我,说当年你母后病重一事另有内情,若是我想知道,便去冷宫等候。”荣贵妃道。
长生浑身一震:“病重一事另有内情?!”
当年许皇后牺牲自己一事,裕明帝忍痛接受了,但是这也成了他的心魔,唯一可以安抚这个心魔的便是许皇后当时已然病重,她活不了多久了,这是上天注定了的,可是现在……现在却有人告诉他,许皇后病重不是天注定而是人为!
人为——
已经淹没在了记忆深处的梦境,许皇后暴毙之时的惨像涌了出来,而这对于她来说是梦境,对裕明帝来说却是痛彻心扉的记忆!
他如何能不发疯?!
“是。”荣贵妃道。
“谁给你的消息?”长生继续喝道,“丽妃吗?”
“虽然信上的字迹可以做了掩饰,但信上留下了她平日常用的香粉味道。”荣贵妃道,“我不能百分百确认,但是……十九不离十。”
长生死死地盯着她,双手握成了拳头,“为何避开我?!”
“阿熹,若你母后没有病重,她便不会那般做……”
“你错了!”长生打断了她的话,“即便她没有病重她也会那般做!若真是丽妃做的,父皇该感激才是,至少他不必……”
“阿熹!”荣贵妃喝止了她的话,身子在颤抖。
长生笑了,却没有一丝的笑意,“其实你都明白,所以,你更恨父皇,之所以避开我并不是因为担心我接受不了,而是想诛了他的心!”
若是她在场,便是无法减轻他的痛苦,至少可以给他一丝安慰,至少可以告诉他,他当年的决定至少保住了他们的女儿恣意地活着,他没保护好他的妻子至少护住了女儿!
可她却连这个机会都没给!
荣贵妃面色煞白如雪。
“秦阳杀了丽妃。”长生突然换了话题,脸色更加的冷厉。
荣贵妃一僵。
“所以贵妃娘娘。”长生一字一字地道:“你好好养身子便是,不管是丽妃当年有没有害皇后,还是现在秦阳为什么跑去杀了丽妃,你都不要管了,好好养你的身子就行了!”
“阿熹……”
“来人!送贵妃娘娘回去!”长生没有给她说下去的机会,便是相信她的话,可并不代表便可以无视她造成的后果!
许皇后是否病重,裕明帝是否会做出相同的决定,如今都已经没有意义了!更不能以此来诛人心!
她没资格。
荣贵妃更加没资格!
……
裕明帝并未昏迷多久,当天傍晚便醒了过来了。
“父皇醒了?”
裕明帝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长生笑道:“可要喝水?”
裕明帝还是沉默。
“生气了?”长生吐了吐舌头,“不过就算再生气的话也不能砍了凌光的脑袋,不然儿臣连给使唤的人都……”
“疼吗?”裕明帝打断了她的话。
长生摇头,“不疼。”伸手轻轻地握住了他伤了的手,“父皇才疼的。”
“阿熹……”裕明帝眼眶发红,“父皇对不起你……”
“不。”长生摇头,“父皇没有对不起儿臣,更没有对不起母后,父皇是天底下最好的父亲,更是天底下最好的丈夫。”
“父皇没有保护好你母后……”
“所以父皇现在要好好保护我啊。”长生笑道,眼眶湿润了起来,“儿臣现在还嫩的厉害,一不下心便会给人算计了去,父皇你可要好好地看着儿臣。”
“阿熹……”裕明帝哭了,这个天底下最不可能哭的人竟然哭了,“朕想你母后……朕想你母后……”
“我也想啊。”长生也落了泪,却还是坚持笑着,“下个月便是父皇的生辰了,我陪父皇去看看母后好不好?父皇都没带我去拜祭过母后了,到现在为止我还不知道母后到底葬哪里了,我虽然还没什么长进,也老是惹父皇生气,可还算是孝顺的,父皇带儿臣去给母后扫墓好不好?我跟母后陪你过生辰!”
“好。”
……
秦阳被关押在了太极殿北边的一个小屋子里,由崔公公亲自派的人看守着,确保万无一失,不管秦阳到底为什么那样做,在陛下下令之前,他都不能出事,甚至没有人知道他被关在了这里。
“见过贵妃娘娘。”
荣贵妃看着眼前的小屋,身子在寒风中微微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