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月熹的唇角缓缓扬了上去,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目光却是森然的寒冷,她喃喃低语了句:“这要让人如何相信不是他做的啊……”
慕云轻愕然问道:“你知道是谁?”
萧月熹点头:“那日你走后不久,我便有些困了,正要睡觉却察觉到危险,一个人扬了特制的迷|药,沾身即可中招,昏迷前,我听到了一个人的声音。”
说到这里,萧月熹停顿下来,似乎不是很想说出那个名字。慕云轻浑然未觉,脱口问道:“是谁?”
“凌岁寒。”萧月熹淡然地说出这个名字,分析道:“若真是他,这一切都说得过去,他本就有嫌疑,虽然我们尚且还不清楚他这么做的用意。也只有他,能对平南侯府的一干琐事都了解得这么透彻了,可是……”萧月熹蹙眉顿了顿,才疑惑道:“我不明白,这个节骨眼上他为何要多此一举现这么大的眼?又为何会让我觉察出来?”
慕云轻瞥她一眼,吃味道:“觉得你会相信他呗!”
萧月熹一怔,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揶揄道:“皇上……好酸啊!”萧月熹正了正神色才继续道:“不管他是自信也好,故意误导我们也好,既然他送了我们这个线索,我们总是要顺着往下查一查的。”
慕云轻问:“之后呢?你失踪了整整五日,这期间你都没有意识吗?”
“这么久了?”萧月熹先是有些意外人,然后才道:“迷|药的后劲儿很大,我醒了以后很长时间都没有什么力气。依稀能分辨出我被关在一个很小的房间里,隔一段时间会有人来给我送饭,他们许是怕我估算出时间,所以送饭的人来得也不规律……送饭的是个年岁不小的妇人,我从未见过,看穿戴与寻常粗使老仆无异。还有就是,嗯……这几日的饮食里都掺了软骨散,我闻得出来,对方好像打定了注意,要么乖乖吃下去中毒动弹不得,要么就被饿得动弹不得。我被抓走前中的那迷|药也不知是怎么研制的,好长一段时间才散,人也没什么力气折腾了……”
说着说着,萧月熹发觉慕云轻的神色有些不对,忙道:“听着是苦了点哈,但好歹还是回来了是吧?”
这句话说完,萧月熹自己都觉得没什么效用,只好岔开话题继续道:“这也是我这些天一直没能逃出来的原因,但是除了送饭的妇人,我再没见过其他人了,屋子里很黑也不怎么通风,这几天可憋死我了。”
她说得越是轻松,慕云轻的脸色反而越是难看,好一会儿才开口:“后来呢?你被送回来前有何征兆?”
提起这一点,萧月熹的神色也不好看了,她咬牙道:“那屋子本就不通风,他们放点迷|烟进来,我防都防不住,再醒来就在这里了。”
慕云轻起身,重又给她倒了杯热水,让她捧着暖手,这才接口道:“李然诊脉也诊出你身上有中过迷|药的痕迹,却没提你的旧疾,你现在有没有哪里不适的?”
“没有……”萧月熹无奈道。“眼下就别操心我了,这件事实在太离奇了,我们得预防他们接下来的动作啊!”
慕云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良久才开口:“好吧,我们快速交换信息,然后带你回宫休养。”
萧月熹随口应了声“嗯”,才反应过来慕云轻说了什么,奇道:“你有什么发现么?”
慕云轻道:“你以为我这五日真的只是像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转吗?”
原来,慕云轻这几天也并不是全无收获,他的腿自然不可能是夜深露重从马上摔下来摔伤的,而是跟人打过一场。
那晚他刚出城,就遭遇一波截杀,幸而随行的御林军都是琼楼亲自挑选出来的,虽受伤不小,却也将慕云轻护住了。之后慕云轻封锁了消息回宫休养,暗地里启用藏锋阁追着那伙此刻的行踪,意外发现这批人跟之前几次暗杀萧月熹的人有关联,对方故意放出这么多线索,再就没有了动静。
慕云轻休养两天,暗地里让人将大致情况摸了个遍,紧接着继续出城寻找,却再没遭遇过截杀,却发现了其他有意思的事——原本该软禁在凌府凌岁寒,在京郊露了踪迹。
萧月熹:“……就是说这人的确出过门对吧?”
慕云轻点头:“嗯,而且行踪露得也很巧妙,‘无意间’遇上远处疾行而来的我们的马队,又‘无意间’躲闪不及让一个侍卫发现,待我们寻踪去追时,他又躲得无影无踪……”
萧月熹冷笑道:“我可不相信世上有那么多‘无意间’,云轻,要查他吗?”
“这个你就不必管了。”慕云轻道。“你感觉怎么样?若好些了就去见见你大嫂,之后我们便回宫。你倒在侯府后门外,她怕是受惊不小,要不是我和李然极力相劝,她恐怕要在这里守到你醒来不可!”
虽然知道萧月熹听完这番话一定会恨不得一蹦三尺高来证明自己很好,可慕云轻还是忍不住说了,果然,萧月熹眼底闪过忧色,翻身下榻披上架子上的斗篷便往外冲。
走到季冰心的房门前时,正赶上李然煎好药送来,见到萧月熹,他也是一怔。继而平静道:“人正醒着,你进去吧。”
说着,他还把药碗递给了萧月熹,意思在明显不过。
慕云轻也道:“慢慢聊,我就在外头守着。”
萧月熹缓缓点头,红着眼眶小心翼翼地端着药碗走了进去。
季冰心正靠在床头,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人却还是那样消瘦,真不知道她这样柔弱的身躯,是怎样负担起腹中的孩子的。饶是这样,她见到萧月熹时,依旧恪守着礼法要下地行礼。
萧月熹忙放下药碗去按她,语调也有些着急道:“大嫂快别动了,又没外人,你跟我还拘这些虚礼做什么!”
季冰心固执道:“尊卑有别,自古如是……”
“不许乱动!这是命令。”萧月熹无可奈何地用身份压制她,又道:“大嫂你今天要拜,那我就只有长跪不起了!”她说着,真的在榻前跪得笔直,吓得季冰心越发慌乱,却终究没敢拜下去。
萧月熹扶着她靠回软垫上,将药递给她道:“快喝吧,一会儿就凉了。”
“嗯。”季冰心喝药照萧月熹省力很多,一口喝干后,结果萧月熹递给她的清水漱了漱口,这才忍不住又道:“您已被皇上封为夫人,行事不该再这般不守规矩,前些日子您与大理寺一道前往滨州,这种事臣妇简直闻所未闻,往后莫要这般肆意妄为了,让人抓住了什么把柄,对您自己也没有益处。”
若是以往,萧月熹是没有耐心听自家大嫂一口气说这么多的,可这会儿萧月熹出奇地一声也不反驳,眼角眉梢尽是笑意,丝毫没有不耐之态。
季冰心不甚习惯地又道:“臣妇僭越了,望夫人不要在意。”
萧月熹定定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倏地开口道了句:“大嫂……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她垂下目光看着季冰心圆滚滚的肚子,小心翼翼地将手覆了上去,里面的小家伙很是配合地蹬了一脚,萧月熹的眼眶立时就红了。“谢谢……大嫂,谢谢你……”
季冰心慌道:“夫人,您别哭啊……”
哪知因为这一声称谓,萧月熹的眼泪一时没收住,流得更汹涌了,好一会儿,她才抽抽噎噎问道:“我大哥知道了吗?”
“南境眼下虽无战事,却也暗藏汹涌,臣妇不想让侯爷分心,所以还未告知。”季冰心平和道。
萧月熹也猜到以大嫂的性格必然是这个结果。季冰心本就是这样不温不火的性子,行事低调,为人谨小慎微没什么存在感,口风又严得很,宫里都是七个月了才知道,更何况南境呢。
萧月熹吸了吸鼻子道:“不行,还是该让大哥知道,回头我去求皇上,让大哥回京一趟吧。”
“莫要胡闹!”季冰心连忙道。“侯爷身兼要职,岂能擅离职守?夫人不要向皇上开这个口,以免落人口实。”
萧月熹强忍下来的眼泪又差点忍不住,她就是这样,为这个想为那个想,却从来不肯为自己想一想。
萧月熹坚决道:“产子这样的大事他没有陪在你身边,将来他自己都会后悔一辈子,大嫂,这件事你就听我的吧。”
季冰心勾起嘴角,露出一抹极为温暖的笑意,柔声道一句:“夫人……真是同以前不一样了啊!”
萧月熹奇道:“哪里不一样?”不还是一样不让你省心?
季冰心却道:“久未相见,臣妇竟觉夫人长大了不少,细想还有些不是滋味。臣妇一直期盼着您能懂事,能长大,可人真的长大了,又有些心疼……”
“大嫂,你今天是诚心想看我哭是吧!”萧月熹哽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