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被我在街上发现有一家窗帘布艺店,我们不是要换窗帘吗,我进去瞧了瞧……”
听到这里,陈池连忙打断道:“妈让你过了冬天再换窗帘。”
“马上就要过了,再说,定制窗帘又不是你今天下单,明天就能拿到的,要等一段时间呢。”许霜降说着就扯了开去,“我看了看,他那里的棉花布很少,我喜欢棉布窗帘,想想还是在网上买算了。”
“嗯。”陈池对此毫无异议,一切随老婆定夺,他思路紧凑,提醒道,“窗帘店就这一件事?”
许霜降提起窗帘店当然不是讲这个,她要点出的是和称呼有关的事:“窗帘店的伙计大概有二十几岁……”
“叫你美女?”
“是啊。吃这个。”许霜降给陈池夹了一截有骨髓的筒骨,接着说,“哎,你有没有发现,现在满大街都流行叫美女?”
陈池点点头,煞有介事地附和道:“有这种风潮。”
“但是,但是,年纪大的人不是这样的。”许霜降千辛万苦地终于讲到重点,鼓出眼睛很不可思议地告诉陈池,“他们看见像我这样的人,居然叫阿姨。”
陈池噗地笑起来,终于听明白许霜降絮絮叨叨这一长篇要表达啥了。
“你说,这是谁第一个想出来的?太让人想不通了,我都不好意思接话。”许霜降想想还是委屈,“现在的称呼真的有点乱,他们叫四五十岁的妇女,也叫阿姨,没区别的。”
陈池特地从汤碗里选了一块带纯瘦肉的骨头,夹到许霜降碗中,以示安抚。“年纪大的人,碰到真美女,一般也不会很直白,谅解一下。”
许霜降舔着骨头,连瞅了陈池两眼,总觉得这话恭维得不够有水平,好像哪里有点怪,他的意思是,老人家遇见真美女都不会咋呼,遇见假美女就更不好意思瞎说了?
陈池没给许霜降揪小辫子的时间,他含笑催道:“快吃,这种天气,饭冷得快。”
许霜降依言刨了两口饭,她一个主题结束,又起一个主题。这回说电梯里的纸条:“你回来看到了吗?楼下在控诉有人高空抛物,好像是一袋垃圾。”
“看到了。”
“竟然有这样的人。”许霜降叹道。
“以后你在楼下走,不要钻绿化带底下,贴着别人家墙根看花。”陈池趁势叮嘱道。
“我没有钻过绿化带。”许霜降反驳道。
陈池笑着在宫保鸡丁里夹了一块鸡丁给她,点道:“你以前在爸妈家里,隔壁单元一楼窗户底下种的月月红开了后,你不是喜欢过去蹲着看吗?他们还叫你想采就剪一支回去。”
许霜降只好低头,啊呜把鸡丁嚼了,不吭声了。没有陈池这番提醒,她真有可能等春暖花开日,被楼下墙根处种的一排花吸引过去,闻闻花香。这两天她就已经远远瞅了好几眼了,暂时吃不准是玫瑰还是月季,对那排小花树早存了窥探欲。
两人一餐饭,又吃又说。
以前许霜降在家做姑娘时,宣春花每次在饭桌上向她和许满庭搬弄一些附近的家长里短事,他们父女俩嗯嗯啊啊听,宣春花热热络络地说,许霜降有时会暗地腹诽,妈妈怎么有那么多的话,从别人家一直讲到自己家。
其实,许霜降自己都没有发觉,她和陈池两个人吃饭,她也有此话唠的
倾向。留学时,两人相聚的时间不多,但在一起吃饭,就已经有这样的征兆了,只不过那时候互相关心,尽顾着自己两人柔情蜜意,不太多扯旁的人或事。现如今他们熬过异地工作这段苦日子,才搬出来正式过起小家庭的生活,她就承了她妈妈的衣钵,在饭桌上,利用一顿饭的功夫,将邻里见闻都尽量说给陈池听一听。
陈池的表现可比她当初强,互动得挺好,没让她唱独角戏。想当初,她妈妈在饭桌上得到的应和,比她现如今要少点。
事实上,许霜降是啰嗦的,但陈池不这么形容,他说许霜降像春天的布谷鸟。许霜降听了,又喜又忧,布谷鸟确实是动听的,可她怕自己成多嘴婆了,于是会主动微微敛一敛,但默不了多久,她就忍不住继续向陈池汇报邻里动态。
小蜜月的日子全是他们两个人的。
晚饭过后,不知是谁提起,去不去逛街,于是便去逛街了。
许霜降很少和陈池这么闲适地逛过夜街,在国外就别提,没有夜里逛街这回事,回国后,陈池半月或者半月多回来一天,人得多疲累,夜里有点时间就和许霜降在房里说说话,跑出去干嘛呢。现在终于有条件了,她开心得很,她挽着陈池的胳膊,还要将头靠在陈池肩膀,这身姿架势,陈池走路得担起她一半体重。不过他没嫌,慢慢陪着许霜降走。新搬一处,熟悉周边环境是必要的。
这会子,恰恰合了月上柳梢头的意境,今晚,真是有弯比新月圆润一些的月亮,像小船儿,两人一下楼,穿过社区花园,在高层建筑的间隙里,瞅见了它。
比起街上人来人往的热闹,那月亮犹如亮纸片裁出的,孤零零贴在西边天上,人间烟火都顾不上它。
它真适合凭栏望,惜古叹今,生发一些缱缱绻绻情丝。
可惜,许霜降压根儿没点诗情画意的念头,瞅见这弯清丽出尘的月亮,也只是平淡地掠了两眼。今晚她表现大俗,喜欢轧闹猛,什么都想看,但要求又高,对着灯火通明店门大开的服装店首饰店全都只是略略侧个头,并不爱进去,嘴里还要欢快地评论,那些店一眼就能望到里头,没啥稀奇的。她最爱往人多灯不亮的地方钻,好奇心满满。
陈池也随她,她要这样无目的闲逛,那就闲逛。反正有他陪着,这时候去昏暗的地方瞅两眼,安全无虞,那就瞅两眼。
许霜降的鼻子灵:“咦,那边应该是卖吃的,我闻到有香味,我们去看看。”两人跟着一些人往一条小支巷去,她哇地一声,好像发现了多大一个宝藏。
巷子短,缩在路边,但开了好几家小吃店,不少年轻人站在麻辣烫店里的冷藏玻璃柜前,拿了一个塑料小扁篮挑菜。旁边一家夫妻店,专门炒菜,老公在店口大铁锅里嗤啦嗤啦地抡起大铲子炒青椒土豆丝,门外拼起了两张桌子,一份份炒好的大锅菜用不锈钢托盘盛着,围着的人更多。
令陈池极度无奈的是,许霜降明明已经吃得饱饱的,这阵子应该算作散步消食,她还要扯着他挤到人堆里看。那些围着的人,看样子都是下班族,年轻人居多,要一份十块二十块的盒饭打包带走。
许霜降有陈池伴着,不怕做难为情的事,她不买,但挤在前排把所有托盘里的菜都瞅一遍,店主老婆一边快速地舀菜打包,一边按顺序问下一位:“要什么菜?”
下一位可不就是许霜降,这好位置是一个斯文的小伙子退让给她的。“我看看。”她讪笑道,店主老婆沉默地瞥过来一眼,许霜降忙添道,“下回来买。”
陈池站在她身后,赶紧把她给拖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