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池和许霜降的两人世界,美美地过到将将第九天,公公婆婆来了。
这九天,犹如一个小蜜月。
她和陈池搬出家的第一天,换了房东的床垫,购置了米面油,陈池做了西红柿炒鸡蛋,拉开了小蜜月的帷幕。
第二天,许霜降听妈妈的话,大早上情意绵绵地送走陈池上班,她就直奔菜场,徜徉在菜场的里里外外,挑选时鲜菜蔬,为晚饭做准备。
宣春花左等右等,上半晌悄无声息地,闺女没一个电话过来。她按捺不住,打电话问。那时候,许霜降已经将冰箱全部塞满,挽着袖子正热火朝天地开起洗衣机,下水清洗昨天给公婆买回来的床单被套。
“霜霜,你买的那些菜,都什么价格,说给妈妈听听。”
许霜降瞧着洗衣机显示的剩余时间,眨眨眼睛:“不知道啊。”
“你怎么不知道呢?买菜不问价格的?”宣春花一粒瓜子放在唇边,磕不下去。
“我说称半斤,人家就给我称了,称完给我说个数字,我就给钱。”许霜降明白妈妈的想法,撇撇嘴道,“妈,买菜人那么多,我跟在别人后面买,买完还有另外的人等着买,他特地给我一个人提价,这不自找麻烦吗?如果菜摊上冷冷清清没人,我一般不去买。”
宣春花噎半天,没说出话来。说许霜降笨,还真笨,买完菜连价钱都糊里糊涂,说她不笨,也确实有点小聪明,自己不会挑不会谈价,知道比着人气随大流。
许霜降可不就是这么想的吗,她没经验,但菜场上提着小布袋推着小车子来溜达买菜的大爷大娘一大堆,这么多火眼金睛替她在甄别良莠,她只需在人堆边静静听上两句,就可以决定买不买。
这也是没办法逼出来的急办法。话说,一早上勤快地在菜场上兜圈的人,除了可以享受慢生活的大爷大娘,就只有推着婴儿车出来散步的全职妈妈,大部分她这个岁数的人都是在菜场边上的小吃摊买块煎饼拿袋豆浆,就急匆匆赶去上班。他们这拨年轻人,即便自己做饭,也要等下班后到晚市上买。
这是卖菜小妹说给她的,人家瞅瞅她穿得三清四秀地,状态悠闲,又没个娃带在身边,可能感觉新奇吧,正好小妹子性情开朗,就搭话道:“姐,你今天休息啊。”
许霜降当了一声姐,遂笑语道:“嗯,我来买菜。”
小妹子动作麻利,一边称份量,一边唠嗑给自家摊位拉生意:“姐,你自己做饭啊,你们平时上班忙,常吃外面的盒饭吧?那又贵又不好吃,还不如辛苦点,自己做饭呢。姐,以后你下班,也到我家摊位来,我家一直要到七点半以后才收摊,你放心,我爸下午还会进一拨菜,保证你晚上来买也新鲜,你买过一次就知道。”
许霜降笑着连连点头,小妹子还大气地扯了一把葱,塞到塑料袋里,热情道:“姐,常来啊。”
许霜降走出几步,听到一声:“
你要乖嘛。”她回头瞧,那年纪不过十五六岁的小妹子,趁着顾客稀少的空档,捞出一张面巾纸,正摁在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鼻子上,给他拧鼻涕,小男孩手里抓着一段甘蔗,猛甩着头,很不情愿。
许霜降低头瞅瞅塑料袋里的绿豆芽,心忖这是小妹子在拧鼻涕之前给她捞的,有些庆幸。她再瞅瞅新聚上去的几个顾客,小妹子已然不管她弟弟,调子欢快地和顾客招呼着,那弟弟穿得鼓鼓囊囊地,前头还在犟,这会子倒踏实坐在一旁的高凳上,圆圆脸蛋上顶着冬天里被冻出来的两块红,一声不吭地啃着甘蔗,看样子牙口非常好。
许霜降暗地吐吐舌头,继续在闹哄哄的菜场内外晃荡。
她一向蛮喜欢这种吆五喝六中蓬蓬勃勃的生活气息,尽管提着的几个塑料袋勒红了她的手,清早冷冽的空气盘旋在她口鼻,她仍兴致盎然地兜遍了全场。
虽然像她这把年纪的女子大清早在菜场上转悠的不多,她那生涩模样也轻易泄露了她的经验欠缺,但许霜降的小门槛真不错,混在大爷大娘间,买来的菜和大爷大娘篮子里的菜,性价比是一样一样的。
只有一件事她适应得不好。
老早以前陪妈妈去菜场,许霜降一般被当做隐形人,菜贩们精明,一眼就知道哪个是有话语权的主顾,全都只向她妈妈打招呼。这天她独自一圈下来,一路走,一路揽了多少奇怪的称呼。
“小姑娘”被叫了十来次,这个令她欢喜。
“妹妹”被叫了七八次,这个算是正常的。
“姐”被一家摊位叫过,这也是合理的。
但有一点让她绝对想象不到,“阿姨”被叫了十七八次,而且叫她阿姨的人不是摊主家里几岁的小豆丁,是绝对上了六十有余的卖菜大爷大娘。
老人家们有多么地客气和淳朴,才能对着她这张二十几岁的脸尊一声阿姨。她其实是理解的,现在各式各样人多,老人家憨厚,可能顾不上细分,就囫囵着给个称呼,目的还是想对顾客热情点。
但许霜降仍然纠结了一整天,等陈池一回来,做好的四菜一汤热气腾腾摆上桌,就开始迫不及待向陈池倾诉,不过,许氏叙事法的逻辑链向来有点长:“今天我去菜场,边上有家水果店,我买了一个柚子,里面的男店主,大概二三十岁吧,他叫我美女。”
陈池回家来,脸上挂着轻松的笑容,正往嘴里送一口汤,闻言眉头一抬,这口汤就热乎乎滚下肚,都没机会在舌根好好逗留。他细瞅,见许霜降是一副说故事的模样,并无任何气愤填膺的神色,“嗯?”他先不表态,鼓励她说下去。
“后来,我经过了一家专磨五谷杂粮的店,我想给你买一点,以后当营养早餐,泡在牛奶里,就着面包吃。那店主也是一个男青年,他开口也叫我美女。”
陈池这回倒没有初听时那么不虞,反而有些想笑,他吃不透许霜降想要表达什么,硬是忍住了笑意,听她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