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姜婉对大晋的意义,毋庸置疑。
归来的故事,更是令人神魂具震。
这一回,祁瑛没再让民间编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故事了。
江莠出面,解释了皇后‘死而复生’的缘故和事情经过。
这件事情能够这般顺利的圆出一个完整的故事,还是要感谢郭蓁蓁,为姜婉的归来提供了最佳的说辞。
如今臣民们都知道,皇后接连丧子,悲痛自尽的背后,全都是因为郭氏罪妇蛇蝎心肠,暗中谋害,郭氏一族甚至活祭生人,以血肉养鱼,种种行径,令人发指。
皇后的‘自尽’,正是因为发现了郭氏一族的蛛丝马迹,为了避开郭氏一族对中宫的诅咒毒害,特意想出来的一场计谋。
也是为了揭示郭氏一族的狠毒,为了让郭氏罪妇放松警惕,露出马脚而必然要走的一步。
如今,郭氏一族尽除,恶毒的诅咒不攻自破。
东曙公主的存在,更是为了麻痹东曙,让其露出狼子野心的真面目来。
环环相扣,有理有据。
皇后如今的归来,不仅带来了战胜东曙的希望,更带来了大晋未来的希望:在‘假死避祸’的这一年里,皇后果然平安顺利的产下了嫡皇子。
这个说法几乎毫无破绽,由丞相江莠口中予以佐证,更是令人格外信服。
臣民们对这些过程和缘故实际上并没有太过于想要深究什么。
他们在乎的,是皇后的回归,这对于大晋的所有人来说,无异于都是极为振奋人心的事情。
九仙的战神,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姜婉的‘死而复生’,无异于给自己原本就神圣的光环,镀上了新的圣光。
关于传奇皇后的一生,更多了几分被神化的故事基调。
皇后的回归,得到了臣民们一致的高度拥护和欢呼。
皇后仪仗从皇陵一路回到盛京皇城的这天,整个盛京的百姓将拦截出来的街道四周围得水泄不通。
皇帝亲自前去接回皇后,这份情深意重,更是令臣民们的热情达到了最顶峰。
江莠和祁道,率领文武百官于皇城前恭迎帝后的到来。
欢呼声如潮水高涨,高大华丽又彰显着贵重身份的八匹大马驾驶拉动的巨大车撵上,帝后比肩而立。
姜婉怀里,还抱着刚刚满月不久的祁炎。
四周这样轰动又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下,祁炎竟然也没有被吓哭,不仅不怕,圆溜溜的眼睛还四处张望。
对于刚诞生于这个世上的祁炎来说,一切都显得那么的令人好奇。
姜婉没有再以面纱蒙面。
隔着一些距离,加上妆容服饰的支撑,足以弥补齐全那一点点的细微差别。
车撵绕着盛京缓慢行驶,百姓们涌动着,追逐着帝后的车撵,像是要将这一对他们心中的天神壁人,供奉于九天仙都之上,人间胜景,不过如此。
这样的光景,当年在九仙看过。
刚于盛京宣告大晋王朝的诞生时也看过。
但现在看,依旧有不一样的震撼感悟,更有不一样的热血与心绪磅礴。
江莠端端正正站在文官之流前方,祁道原本是在对面的,他瞧着车撵就快要到了,突然往前蹿了一步,挤到了陆燃和江莠中间,还生怕谁不知道他小心思似的往江莠那里蹭了蹭。
被蹭得一个趔趄又被祁道扶稳的江莠:???
陆燃和祁道对视一眼,心下了然,当即便不动神色的往祁道刚才站的位置去了。
江莠皱眉,刚侧过身想训他,就看见祁道盯着自己笑,江莠立刻挪开视线,气势当即便弱了下去:“皇上和皇后娘娘马上就到跟前了,你这样跑来跑去的换位置像什么样?!那么多大臣都看着呢。”
祁道笑得眯起眼:“你很在意?”
江莠抿紧嘴唇,对他翻了个白眼,稍微背过一些身子,但还是回了话:“我是怕王爷在意。”
祁道看上去因为江莠的这句话心情变得很好,他没再说什么,因为车撵已经到了近前,祁道稍稍正色,跟着江莠一起往前走去,行至帝后跟前,高呼万岁千岁。
属于大晋帝后的时代还在继续。
姜婉对着江莠他们颔首,她看见江莠的眼底有泪光,原本想要伸出手上前给一个温暖的拥抱,手触到扶手才想起来自己被车撵拦住,和江莠隔着极远的距离。
姜婉转动视线,和祁瑛一起,与陆燃对望。
陆燃先是跟祁瑛触碰了目光,随后才看向姜婉,极浅的勾起了唇角。
他的视线是如此温柔与坚定。
一次又一次,凝望她攀向最巅峰的身影。
这只要是她的选择,陆燃就会无条件的支持。
然后再次看着她,走向属于她的那个位置。
不求回报,也无怨无悔。
到了皇城脚下,百姓们已经在被拦截的安全线外,守卫们不得不排成两排,才能抵挡住已经热情得红了眼的百姓们。
而游城结束,帝后与臣民们的相见,才刚刚开始。
祁瑛握住姜婉的手,朝着城墙之上缓缓而去。
帝后重新居高临下站在皇城墙边时候,姜婉怀里的祁炎,已经被人抱走了。
祁瑛和姜婉和气的挥手与臣民们示意,欢呼声一波一波的高涨,两人的视线却如鹰一般在人群里面寻找某一些人的身影。
没有找到,姜婉也并不着急。
她知道玄瑾给宋玉娇留了一泼人在盛京,但她没有准备清查,因为这些人会自己跳出来,而现在就是最好的时候。
计划失败,他们已经不可能回到东曙见到自己的亲人了。
焦急失控的心态以及失去了被领导的人们,总是会把自己的愤怒汇聚在某一个点,然后一次性爆发。
而‘死而复生’的姜婉,更像是整个计划背后藏得最深的罪魁祸首。
这批人会如同飞蛾扑火一般的冲上前来。
玄瑾离开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不同发兵的理由。
东曙也好,大晋也罢,都不过是寻一个名正言顺的由头罢了,谁得了都一样。
无论如何,战争不可避免。
江莠此时也已经上了城楼,她站在稍微远一点的地方,祁道和陆燃负责沟通交接下面的守卫和四周的安全巡逻。
姜婉和祁瑛与臣民的相见已经接近了尾声,就在祁瑛带着姜婉要离开城墙回宫的时候,人群里突然射出来了一支长箭,像是什么信号危险的发出,朝着至高无上的权威发难而来。
可惜,这支剑连帝后的身都没能靠近,姜婉回眸往下方瞬间混乱的人群里看了一眼,目光凌厉,仿佛在这一瞬间,一眼就望进了所有图谋不轨之人的心底里。
随后姜婉收回视线,和祁瑛继续坦然信步的离开了城墙。
江莠站在旁边,手心里都被刚刚那支箭惊出汗水来了,虽然早就知道可能会有这一出,也提前做好了万全准备,但江莠还是免不得心悸,姜婉这样面不改色的朝她走来,江莠反倒是觉得会不会是自己大题小作了。
可转念一想,也不是人人都有姜婉那般的强大自信,她现在虽然还没有彻底回到巅峰时刻,但仅仅是战神的一个眼神,就足够让听闻过这个传奇皇后名字的人颤抖了。
回宫的路上更加顺利。
宫里面早已经清除得干干净净了,后宫如今也仅剩了三位嫔妃。
庆妃,豫嫔以及茹嫔。
存在感太低,像是没有一般
庆妃不足以成事,她没有那个脑子和魄力。
豫嫔和茹嫔一样,只求一个安分顺遂,更不会主动挑起任何的风雨。
如今的后宫,早就已经风平浪静极了。
祁瑛与姜婉比肩而行,后宫之处就不是祁道和陆燃能够随便踏进来的了,更何况,祁瑛和姜婉一走了之,抓捕那些‘贼子’的事情就都落在了祁道和陆燃的身上。
今日之内必有结果,然后消息便会全方面的传开。
东曙竟然有刺杀帝后之心。
臣民们的愤怒和心里腾烧起来对帝后家国的归属荣誉之火,才是大晋名正言顺出兵的最好理由。
现在她和祁瑛,只需要等待这个理由送到自己手上来即可。
虽然陆燃和祁道不能跟来,但江莠是女儿身,并不必忌讳这个,所以到了止步六宫的大门外,随行的大臣们都纷纷作揖恭送帝后,只有江莠,跟上了姜婉的步伐。
宫女太监们也从大臣后面浩荡的跟上来。
皇后回宫的热闹,从城墙之外,一直到这深深宫墙的最里面。
一路上,都跪满了宫人,三呼万岁和三呼千岁的声音,就一直都没有间断过。
长忠跟着祁瑛,静月扶着姜婉,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热泪与无法言语的激动。
前面不远,便是琼林宫了。
这处自皇后离世起就紧紧关闭的宫门。
终于迎来了重开之日,也终于等到了它的主人。
进宝领着一众宫人,跪于琼林宫门前迎接帝后,姜婉和祁瑛站到宫门前的匾额下时,静月和长忠也跪到进宝身边。
“恭迎皇后娘娘回宫。”
“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震耳欲聋的请安声,让姜婉觉得恍惚,她抬起眼帘,终于再次要踏进这熟悉的宫宇,姜婉说不清楚自己心里面翻腾着的复杂感觉究竟是什么样的情绪更多一点。
祁瑛看着她,然后伸出手,将她的手握紧:“走吧。”
简短有力的两个字,让姜婉瞬间就有了真实的感觉。
他说的理所当然。
走吧。
好像他们只是去御花园散了散步,然后回到了家里而已。
一切都没有变。
琼林宫的陈设,摆件,一尘不染的内寝,金盏里熟悉的香薰。
一切的一切,都和记忆里的琼林宫完全重合。
她好像就真的是做了一个梦,被梦里面的幻兽,抽走了一年的时间而已。
然后它又把该是她的东西,一点不少的还了回来。
瑛郎。
孩子。
还有,更加坚强的自己。
祁瑛的手很暖,他牵着姜婉一路到她的皇后宝座上坐下,不许她动,然后自己退到正殿中央的位置,望向座位上的姜婉。
这场景在他的记忆里已经刻画成了永远不可能消除磨灭的一幕。
但重现在眼前时,祁瑛还是不争气的鼻酸了。
如果不是她回来了。
这辈子。。他都不可能有勇气再回到这个地方来。
江莠站在门边,也望着上方的姜婉。
她变了很多。
可看过来的眼神清澄,又像是什么都没有改变。
祁瑛看了会儿,快步走上前去,伸出手在那么多人面前紧紧的抱了抱姜婉,姜婉欣然受之,抬手拍了拍祁瑛的背。
“我晚些时候过来。”祁瑛的声音很轻,听上去就有一种安心的感觉,“呆在这里,她们都不敢来给你请安了。”
他说的是刚才就跪在外面等待传召的嫔妃们。
祁瑛倒是不太在乎她们等得辛不辛苦,他主要是喜欢姜婉受万人朝拜的感觉。
他终于学会了拥抱姜婉的固执和骄傲。
姜婉轻声应下,祁瑛又用力的把她往怀里抱紧后,才缓缓的松开手。
转身离开的时候,祁瑛走得很果断,大概是怕自己稍微停顿,就又不想走了。
路过江莠身边的时候,祁瑛终于轻松的笑了起来:“你陪她好好说会儿话,晚些时候祁道也要进宫来,留下一起用了晚膳再回去。”
江莠怔住,下意识的开口:“皇上。。”
祁瑛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说,自己心意已决,是以根本不给江莠开口的机会,脚下生风,像是有谁推着他走,片刻便消失在了琼林宫外。
江莠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她整理好心情再看向姜婉,姜婉已经吩咐人端来了凳子在自己身边,让江莠到近前说话。
江莠心下松动,快步上前。
这一年多,碍着姜婉身份的不便,两人之间就连信件都传得少了,好一番叙旧后,江莠才渐渐展露了笑颜,一直以来紧绷着的内心,终于得到了释放。
姜婉握着她的手,冷不丁的道:“你心里是有祁道的。”
江莠抬眸,半响后答非所问:“就要开战了,咱们都要准备起来,你心里有想法了么?”
姜婉也不理她的话:“祁道心里,也是有你的。”
江莠又沉默了,她还是很难坦诚地谈起她和祁道之间的事情。
回来以后,他们的确关系有所缓和,祁道的举动。。也的确让她动摇过。
但这些都还不足以突破江莠自己的心防。
可能是时机还没到,可能是有什么东西还不够,总之,江莠还是摇了摇头,不太想谈这件事情。
姜婉并没有逼迫她,只是了然的颔首:“等你自己想清楚。”
皇后和丞相在里面,没等到传召的三人依旧跪在外面,各有心思。
茹嫔表面上看着最是沉稳,没有什么表情,但实际上内心汹涌,绞紧了手指,把所有的情绪都藏了起来。
豫嫔比较正常,有紧张也有兴奋,更多的是觉得惊喜和不可思议。
相比起来,庆妃便是肉眼可见的慌张。
从郭蓁蓁死了开始,庆妃便时时紧张。
后来东曙使臣进京,送了没了到她宫里面,她好不容易因为这事儿稍微缓解过来一点,结果紧跟着孙美人就死了。
再后来,宫里面混乱了好些天,敬妃也没了孩子,妄图弑君,剩下的几个美人被敬妃牵连,宫里面一下就又彻底的安静下来,庆妃便又开始心慌。
她知道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却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是皇后归来。
如果真如传言所说姜婉没死,那么郭蓁蓁的死,背后真正的推手,是不是就是皇后呢?
这事儿庆妃都能想到,茹嫔自然也早就已经心中有数,这一年来宫里面大大小小的事情不断,好多细节她跪在这里都能够清晰的想起来,反倒是觉得哪儿都不对,也不知道自己猜测的到底对不对。
庆妃跪了会儿,突然回过头来对茹嫔道:“皇后娘娘当真是太有魄力了。。这世上能有几个人敢做出这样的事来?”
庆妃话中似在感慨,但实际上声音发抖得厉害。
茹嫔抬头看了她一眼,知道庆妃想在自己这里得到一些宽慰的话,好觉得安心一点,但茹嫔自己心里都乱糟糟的发毛,不知道待会儿进去看见皇后究竟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哪里还顾得上照顾庆妃的情绪,是以只是敷衍的应了声。
她心里有个疑惑。
但这个疑惑注定了只能埋在自己心里,不敢说出口来。
皇后自尽的那一晚,只有皇上进了琼林宫,并亲眼确定,亲口宣告了皇后的死亡。
臣民们没有亲眼所见,嫔妃们没有亲眼所见,但当时为姜婉操持丧仪的郭蓁蓁,肯定是看过姜婉尸身的。
以郭蓁蓁的心性,她必然会确认姜婉的死亡。
那时殷正山和江莠都还没赶到盛京。
皇后真的如此通天,能够做到如此逼真的假死么?
茹嫔觉得身后起了一层细密的汗,汗毛都一根一根的竖起来了。
她好像有些明白,刚刚祁瑛离开这里的时候,看自己那一眼的深意了。
少思。
少言。
得以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