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婉坐下来以后,并没有看庆妃,任凭庆妃在那边气炸了肺,也只管喝自己手里端着的这杯热茶。
茹嫔撑着脑袋,盯着姜婉看了好一会儿,轻声道:“你这样得罪庆妃,她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姜婉轻笑,看一眼茹嫔:“你这般提醒我,得罪了庆妃,她会不会放过你?”
茹嫔因为姜婉的话笑得眯起眼睛来:“我不怕她,她也不敢惹我。”
姜婉将茶盏轻轻放下,也保持着笑意道:“我也不怕她,我会让她不敢惹我。”
茹嫔眼里放了光,这宫里边自皇后娘娘去世后,便算是彻底乱了套了,如今又来个有意思的曙国公主,口气狂得很,就是不知道本事有没有嘴巴那般硬,她好奇得很。
不过两人的对话到这里也结束了,太后和皇上的仪仗远远便声势浩大的过来,太监朗声通传的声音越来越近,所有人都收敛了目光站起身来,待到皇上搀扶着太后进到庭院来的时候,都福低身子行礼问安。
祁瑛一眼就瞧见了坐在左首位置的姜婉,她低着头,看不清楚神情。
看来不仅仅是在他面前放肆猖狂,放到这一群的嫔妃里,她照样是最猖狂的那一个。
新进宫封妃,便敢坐到庆妃和贤妃的前头去,就连太后都多看了她一眼,随后才和祁瑛一并到上座坐下。
太后和皇上落座,嫔妃们自然也可以跟着坐下,偏这个时候太后突然往姜婉这边看了一眼,喊住了她:“敬妃。”
这一喊,所有人都坐下了,只余姜婉重新站直了身子,自然而然所有人目光的焦点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初到大晋,一切可都还习惯?”太后嘴角含笑,似乎只是单纯的关怀敬妃两句,“你身子弱,上回不适,可都调理好了?”
“回太后的话,一切都好,劳太后记挂着,臣妾受宠若惊。”姜婉轻声应道,随后抬起眼帘,与太后对视了一眼,“太后福泽深厚,庇护后宫,臣妾得太后垂怜一二,定会身体康健。”
她倒是伶牙俐齿得很,祁瑛盯紧了姜婉的脸,捂紧了自己那日荒唐的假想。
太后听完姜婉的话,开怀笑起来,若不是她眼底那抹冷意姜婉实在是太过于熟悉了的话,她当真要以为太后是真的因为自己的话而感到愉悦了。
庆妃接过太后的话,语气怪异的哼道:“敬妃可真是嘴甜得很,好似这后宫就你一人得太后庇佑般,若是太后不肯垂怜你一二,你身体不康健了,是不是还要怪上太后不够福泽深厚了?”
这便是强词夺理,故意曲解语意刁难了。
席间因为庆妃的话而鸦雀无声,太后也适时的收敛了笑意,氛围立刻就变得冰冻起来。
祁瑛没有要帮姜婉说话的意思,他倒是要瞧瞧,若是这点小事都搞不定,她如何能撑得起对自己做下的要一统江山的大话。
信任不是靠空口白话讲出来的。
信任需要基建,而他在最顶峰,等着她有资格攀登这座高山。
“庆妃说话可要小心了。”姜婉眼神骤然冷下来,“宫中太医为我把脉多日,已然是觉得身体渐好,其中自然少不得皇上的恩典,以及太后的仁德,庆妃这般揣测我身体不适,那倒是说说看,太医照看着,我为何会身体不适?莫不是庆妃有未卜先知的能力,预见了我身体会有不适,所以才说出方才那番言论么?”
太后闻言,倒是多看了姜婉两眼,这段时间姜婉干的事情她都是知道的,她同旁人有些不同,也是心里有几分掂量的,可真见着面了,当面说着话了,又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最让太后觉得与众不同的,便是姜婉的眼神,庆妃的话似乎让她感到片刻的错愕都没有,镇定得根本不像是个未满二十的年轻公主。
被姜婉倒打一耙,反咬一口,庆妃却半点姜婉的沉稳都没有,当场便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站起来,指着姜婉大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你敢污蔑我?!当着皇上和太后的面,你污蔑嫔妃,该狠狠掌你的嘴!”
郭蓁蓁坐在庆妃身边,无语的闭上了眼睛。
这个蠢货。
她深吸口气,瞄了一眼祁瑛的脸色,果然,祁瑛正皱眉盯着庆妃,郭蓁蓁怕庆妃再说出旁的更蠢的话来被姜婉逮住了纰漏往死里逼,赶忙伸手拽了拽庆妃的衣袖,勾起一抹笑来,轻声道:“自家姐妹说话,怎的还认真起来了?”
庆妃被郭蓁蓁拽住,看她一眼后,注意到祁瑛和太后看自己的眼神后,赶忙顺着郭蓁蓁给的台阶坐下来了。
这事儿再讨论下去自然是不行的,郭蓁蓁言语轻缓,立刻就把现在这个剑拔弩张的气氛中和得缓和下来:“倒是还没瞧见王爷和丞相呢?外头戏台子都搭好了,专程选的太后最爱看的那出戏,只等着王爷和丞相落座,便可以开唱了,星月,你快去瞧瞧,别是丞相多年没有回京,在宫里头迷了路了。”
她把视线拉扯到还没有到的江莠和祁道身上,果然,就连冷冷瞧着庆妃的姜婉都挪开了视线,朝着庭外看去。
方才她进来的时候便注意到江莠还未落座了,只是庆妃一再挑衅,这才转移了注意力,现在被郭蓁蓁重新提起来,姜婉心里也打起鼓来。
星月应声往外面去寻人,席间安静下来,只听见祁瑛在小声跟太后说话,长忠寻来了戏曲本子,请太后和皇上看过后,才下来依次问各位小主想听什么。
长忠刚走下来想着往姜婉那边去,谁知道庆妃已经伸出了手腾在空中。
长忠看一眼姜婉,她倒是半点动作没有,对这件事并不怎么上心,不好叫庆妃尴尬,长忠便猫着腰把戏曲本子递到了庆妃手上去了。
庆妃脸上终于露出两分得意神情来,明明姜婉也没想跟她在这上面争什么,庆妃还是觉得此事上自己的脸面要足一些。
她随便点了两个,又将本子递给郭蓁蓁,郭蓁蓁倒是没什么喜欢听的,回回都是跟着太后喜欢听什么便听什么罢了,所以拿了本子随便看了一眼后,特意同长忠说了声请他交到敬妃手上,果不其然,听到郭蓁蓁这么说,她刚递出去的本子长忠还没接上,就被庆妃伸长了胳膊拿回来了。
庆妃气呼呼的捏着本子,哼道:“大家挨着看便是了,递来递去的做什么?!”说完,顺着就传给了坐在自己身边的豫嫔。
她没刻意压低声音,闽湖庭就那么大,姜婉自然是听得见的。
茹嫔正瞧眼前这出戏便瞧得津津有味,手里还抓了一把瓜子磕,眼珠子在姜婉和庆妃之间来回转悠,顺带着还观察一二郭蓁蓁以及太后的脸色,心里已经自己跟自己下了把赌注,今儿若是庆妃出了手,就奖励自己花钱从宫外带进来一把上品玉如意,若是姜婉震慑住了庆妃,就奖励自己明天吃顿热锅子,顺便叫上敬妃一块儿,在这世上能遇上个有趣儿的人可不容易,她长那么大,拢共也就遇着三个,要么生离,要么死别,连个想说话的人儿都没有,活着也算是无聊了,如今又来一个对口味的,茹嫔自然眼睛放光的盯着了。
这般盘算着,庆妃已经扬高脸对着姜婉冷笑好几秒了,似乎递给豫嫔的不是个普通的戏曲本子,而是什么稀世珍宝般。
她的洋洋得意激怒不了姜婉,当庆妃看见姜婉脸上嘲讽的笑意比她更甚的时候,又再一次被反过来气得直往嘴里灌茶。
好在,星月运气不错,刚走到闽湖边的小道上就遇见了正朝着这边走来的江莠,她是孤身前来的,没带人伺候着,她进宫的时候原本是想先去梅惜宫找姜婉的,快要到那边的时候,突然反应过来如今的姜婉已经不是从前的身份了,她这样突兀前去,定然会引起猜忌。
到了六宫范围内,眼线也变得多起来,她都已经走到这里了,突然转身回去更显得可疑,是以江莠面无表情,从容不迫的经过了梅惜宫,穿过了冗长的宫道,最后在琼林宫前站了许久,才重新朝着闽湖而来。
这一绕路便耽搁了不久,星月出来遇上她,也正好领着江莠往回走去。
江莠走进闽湖庭里,扫眼寻找到姜婉的身影,轻松口气,上前给太后和祁瑛行礼问安,随后又一一问候过各宫娘娘,最后坐在了茹嫔和昭贵人中间的位置上。
因为江莠也是女儿身,所以即便是外臣,也可以跟宫妃坐在一起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祁道的位置是安在祁瑛侧边的,此时空着,就连江莠都到了,他却依旧没有露面。
该不会是反悔不来了吧?
祁瑛皱眉想着,侧目看了一眼长忠,长忠望一眼祁道空着的位置,立刻就明白过来祁瑛的意思,略矮下身形后,悄声从后面离开了。
长忠走后,祁瑛才坐正身子,轻声对太后道:“他是顽劣性子,母后知道的,素来任性惯了,想来是不知道又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咱们也别管他,先瞧着母后爱看的戏曲吧,待会儿时候到了,他自己晓得来的。”
太后微微颔首:“也好。”
说完,看向江莠:“丞相可有什么想听的?”
江莠正拿余光瞄姜婉,听见太后问话,赶紧站起身来道:“臣跟着太后听便是。”
太后也不勉强,略一颔首,洛姑姑便去让戏班子开演了。
这戏曲一开始唱起来,席间便显得热闹又和谐起来,庆妃也难得收敛了锐利的锋芒,她爱热闹,每回陪太后看戏总是最积极的。
唱戏的声儿传进来,在闽湖庭里回响,听着特别清楚,姜婉却没怎么仔细听,她稍侧身子看戏,实际上却是在看江莠的侧脸。
她好像有些不安,一直在调整身形,似乎也想回头看自己,却没有什么很好的契机,为了掩饰自己的躁动不安,江莠一直在无意识的吃柑橘。
姜婉看了她一会儿,突然端起自己桌上的剥好的柑橘,递给了身边的静月,轻声道:“丞相好像很爱吃柑橘,我倒是不爱这个,送给丞相吃吧。”
静月应声接过果盘,端到了江莠那桌,低头同江莠轻声说了句话。
江莠松口气,总算是转过身来看向姜婉,对她点头道:“多谢敬妃娘娘。”
她眼尾还有些泛红,果然不是姜婉的错觉,江莠的确是有些不对劲,进宫路上遇上什么事了?跟祁道没有按时入宫有关系?
姜婉对江莠颔首,试图用坚定的眼神宽慰她:“丞相喜欢便好,戏曲热闹,丞相若是嫌吵,便与本宫换个位置吧,里面安静些。”
夹在姜婉和江莠中间嗑瓜子的茹嫔此时已经靠在了椅背上好方便两人说话,可姜婉这话说出来,茹嫔左看看姜婉,右看看江莠,总觉得。。她是不是在暗示自己什么?
她坐的这个位置。。好像有点不太合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