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曾经是他和姜婉共同的方向。
是姜婉为他立下的赫赫战功。
是他允给心爱女人的瑰丽山河。
江山为聘,一统南淮,这八个字也曾是九仙最动人的故事,如今却变成了南淮盛京冰雪覆盖下的荒唐。
她是皎皎明月,他是星河璀璨。
象征着瑛郎与婉婉,虽曾走过最黑暗的峥嵘岁月,却依旧如同夜空中陪伴彼此、交相辉映的星月般,从不曾放开过彼此紧握的手,成为了彼此前行路上永恒的明灯和指引。
他们曾携手缔造了无数的奇迹和辉煌。
他们曾是羡煞世人的帝后。
荣光之巅,也曾短暂的比肩与相拥。
滚烫的心,也曾紧密的重合与相融。
可最终。。还是走散了。
年轻的帝王被这句话震得心神不稳,雾气朦胧里,姜婉仿佛看见了祁瑛眼中的泪光,一闪而逝,恍若只是她的错觉。
他往姜婉的面前凑过来,很近,鼻息扫过脸颊,以及温泉水下被贴紧的胸膛,祁瑛盯着她看了很久,眼神说不上是失望还是落寞,他并没有落下唇来,反倒是突然松了手,逃到了离姜婉有一段距离的地方。
祁瑛的声音很轻,但姜婉还是听见他说:“你不是她。”
那个要帮他一统天下,能帮他一统天下的人,抛下他了。
姜婉没有再吭声,身上的疲乏和病弱适应了温泉的暖意后,变成了疯狂肆意攀附骨骼的怪物,一点一点拉扯吞噬姜婉的意识。
力道瞬间就被卸了个干干净净,连攀住岸边都做不到。
撒手昏厥掉入温泉水中的时候,姜婉觉得自己的心脏停跳了一拍,黑暗瞬间笼罩了她,庆幸的是,落水的瞬间,祁瑛已经起身过来,一把将姜婉捞了起来。
她靠在自己的臂弯里,这回是真的怎么叫也叫不醒了。
就这破身子,还妄想夸下海口帮他?
祁瑛扯了扯姜婉湿漉漉的长发,皱起了眉头。
他朝外喊了长忠一声,长忠不敢靠进来,只能在屏风外站着。
“找些宫女来,送敬妃回去。”
不知道是病还是弱,又或者的确是他的惩罚太过了,总之看着在自己面前二次晕厥的姜婉,祁瑛突然就失了继续折磨她的兴致。
她被裹上棉被抬走,温泉也熏不暖的脸露出来半张,依旧是花白的冷色,祁瑛的眉头皱得更紧一点,微抬手指带动水花:“找个太医,给她瞧瞧。”
长忠连忙应下,外头风寒,棉被连着脑袋也要一块儿蒙好,免得落了头疼的毛病,大晚上的,轿子风风火火又抬回梅惜宫去,一连三日侍寝,梅惜宫原本就无数双眼睛盯着,此时正是各宫都准备歇息的时候,轿子刚从金池殿出来,消息便像出笼飞散的鸟儿般,在后宫之中传开。
云徳宫外的小太监猫着小碎步飞快的走过长廊,最后在被照得光暖的厚帘前跪下:“启禀太后娘娘,敬妃回宫了。”
里头没有动静,更没有回话的声音,跪着的小太监不敢动,伏低了头。
很久后,帘子边才隐约看见个黑色身影:“怎的突然回去了?”
“奴才不知,不过。。皇上让传个太医给敬妃瞧瞧。”小太监赶紧回答。
那身影听了这话,立刻转身往内寝过去,到了已经躺下养神的太后跟前,才轻声把这话复述了一遍。
隔着床帘养神的楚氏缓缓睁开了眼睛,她两鬓已经有些斑白,早年过得辛劳,即便是做了太后,如今也显老态,她掐动佛珠的手指停住,靠在金丝软枕上稍一侧脸,声音有些嘶哑的开口:“皇帝既然让太医给她瞧瞧,便让太医好生照看。”
站在太后身边的姑姑约莫四十出头的样子,头发梳得格外齐整,用一根紫檀木长簪挽在脑后。
她抬眸,听懂了太后话里的意思,略一福身,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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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袭来,主要的几条宫道上烛台依旧明亮。
顺财走得飞快,时不时停下脚步等待催促一声走得气喘吁吁连连擦汗的许太医:“劳烦您快些,我家娘娘昏迷着醒不来,身上一直发着抖,冷得厉害。。”
许太医忙不迭的应着:“是。。公公带路。。”
皇上叮嘱给敬妃看病,他不敢怠慢。
太后身边的姑姑方才又悄声来过,他更是诚惶诚恐。
今晚当值,属实倒霉。
好不容易赶到梅惜宫,院儿里青梅腊梅忙成一团,显些撞了许太医。
静月把热和的汤婆子放到姜婉脚中间,裹紧了被子都顾不得擦汗,伸手往被里摸了摸姜婉的手——没发抖了,可体温还是温温的,屋子里碳火烧得那般旺,她和两个丫头全都汗流浃背,姜婉裹着厚棉被,才勉强回温。
“这般热?”
顺财撩起帘子请许太医进去,外面寒风吹着,帘子一开就是火辣辣的热气,熏得许太医下意识嘀咕了句。
静月回头看见太医来了,赶忙起身把床帘放下来,只留了手腕处的一个小口。
她盯着许太医手上的动作,皱眉焦急,又不好催问。
白日里殷正山就说了姜婉如今这幅身子有异,他都没见过这种脉象,许太医自然也不会见过。
这一点上,静月还是更信殷正山的。
她现在只盼着许太医能施针让姜婉醒过来,身子暖起来,否则那炭炉再烧下去,非得把梅惜宫点燃了不可。
在这屋子里呆着,没一会儿许太医也热得连连擦汗。
可看了半响,除了姜婉脉象比之寻常人孱弱了些以外,什么也没瞧出来。
揪不出病症所在,许太医便只能认定姜婉是天生体寒,实在热得呆不住了,干脆直接下手给姜婉施针,一炷香的时间以后,姜婉终于睁开了眼睛。
许太医收针松口气,小声道娘娘是过于劳累了,这话是什么意思,大家都心知肚明。
可实际情况跟许太医指的操劳,又相差甚远。
静月见许太医拎着医箱站起来,小声道:“娘娘操劳,还望太医如实同皇上回禀。”
许太医面露尴尬之色,皇上的床笫之事,原是不应该插嘴的,但敬妃的确身体有恙,又不得不禀,只能点头应道:“臣自当。。如实告知。”
说话间,已经到了房门边,静月拍拍腊梅的胳膊,让她赶紧跟着许太医回太医院取药回来,回身正要让青梅再给姜婉抱床毯子来的时候,听见里面传来动静声,顾不上开口,赶紧快步走到姜婉床边。
她撑着身子已经坐起来了,静月帮她垒高枕头,皱眉道:“娘娘明知身子不适,为何还要。。。”
姜婉却抿嘴轻笑:“以后应该都不用去了。”
“早些时候奴婢去皇上跟前回禀,也是一样的。”
姜婉摇头:“自己看见和听旁人说,怎么能一样呢?”
旁人看来她是三日皇恩,不想个办法断了祁瑛的念头,表白了自己的立场,恐怕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
如今已然被祁瑛推上了风口浪尖,飓风之下立稳身形,别被席卷进了深渊里,便是万幸。
“别烧了。”听见青梅那边夹碳的声音,姜婉侧脸叮嘱一声,让她把炉子挪出去一个,这屋里再暖也暖不到她身上,反倒是闷人。
等腊梅拿了药回来熬好,姜婉已经迷迷糊糊的睡了一觉,半夜醒来,满头虚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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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梦里见到一个人。
是她如今日日相对的面容。
不过比如今这张脸稚嫩青涩,个头也矮些。
是年少时候的宋玉娇。
梦里的宋玉娇睡在树荫下的躺椅上,手边的矮桌上放着一盏晶莹剔透的琉璃碗,似乎是果珍,还浮着没有化完的碎冰块。
那应该是夏日,远处几声蝉鸣很微弱,风也像是静止了,树荫挡去日头,身上却还是很暖。
宋玉娇手里拿了一把小团扇,此时轻搭在她的身上,摇摇欲坠。
而姜婉就站在那树旁看着她,试图伸手碰一碰宋玉娇的时候,姜婉发现自己的手穿过了宋玉娇的身体。
一时竟不知道究竟是她闯入了宋玉娇的回忆,还是宋玉娇的灵魂落入了她的梦中。
不过很快,年少的宋玉娇就醒了过来。
她恍惚抬手揉眼,忘记了自己是捏着小团扇睡去的,手一松,扇子便落了地。
而后宋玉娇的视线便看向了姜婉所在的位置,她睡眼惺忪,眨了眨眼后,对着姜婉轻笑起来。
姜婉怔住,直到身后有人径直穿过了她的身体走到宋玉娇面前,姜婉才知道宋玉娇看见的人并不是自己。
那是个穿着异常华贵的女人背影,头上戴了凤钗,身上绣有凰纹。
姜婉听见宋玉娇喊她:“母后!”
然后那女人颇为无奈的开口:“冰盏少喝些,闹肚子。”
宋玉娇笑起来:“我热嘛~”
热?
姜婉伸出手,想要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根本就说不出话来,而眼前的场景突然飞速的离她远去,黑暗重新笼罩了她,没了日头的照耀,身上瞬间便被寒冷笼罩。
等再睁开眼,身边的珠光微弱,静月守在床边,靠着床沿已经睡过去了。
若她梦里的内容真的是宋玉娇生前留在这具身体里的记忆,那么年少的宋玉娇显然并不是如今这副残破的身子。
她也能跑能跳,俏皮动人。
夏日里也会扇着扇子在树下打盹,也会和别的孩子一样,贪饮冰盏。
东曙的先皇后死了以后,一定发生了很多事情。
她与宋玉娇的见面,虽然隔了生死,也隔了记忆,虽然她没能握住宋玉娇的手,但姜婉在梦里能真切的感受到。。那个笑着的宋玉娇,是温暖的。
并不是如她现在这样,寒冰一般。
这幅身体里残存着的记忆和执着怀念着的人与场景,像是宋玉娇死前烧尽灵魂发出的呐喊和求救。
她曾盼着有谁能拉她一把,可最终只能选择永坠地狱。
那样的绝望,姜婉想,她感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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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月睡得浅,手枕着被子,姜婉轻轻一拉扯,静月便睁开了眼睛,见姜婉醒了,赶忙伸手摸姜婉的手,不算太凉,才松口气。
“药已经熬好了,娘娘喝了药,接着睡吧。”因为夜深静谧的缘故,静月说话也不自觉的放轻了声音,她给姜婉掖紧被角,然后起身去开门,唤了门口的腊梅端来热腾腾的药。
到了跟前,姜婉皱眉,喃喃道:“怎么。。两碗啊?”
“许太医说了,一碗是去疲劳助睡的,娘娘需要好生休息,一碗是驱寒保暖的,能暂缓娘娘体寒。”腊梅把许太医的话跟姜婉复述了一遍,抬眸看了一眼静月。
静月也颔首,随便端了一碗递给她:“良药苦口,娘娘喝了吧。”
姜婉深吸口气,知道躲是躲不过了,当年浴血征战的时候血是流了不少,药。。真没怎么喝过。
猛灌下一碗,苦得姜婉一声干呕,险些把这碗都一并扔出去。
趁着还没缓过劲,舌头还木着,静月赶紧把第二碗递给姜婉:“娘娘,一鼓作气!”
姜婉接过来,脸皱成一团,眼一闭心一横,本以为自己能像刚才那样直接喝光,谁知道喝了一口,嘴里全是酸涩的味道,姜婉没再接着喝,皱眉盯着这碗药,沉声道:“味道不对。”
静月怔了一下,立刻转身看腊梅。
姜婉这句不对可把腊梅吓了个脸白,她扑通一声跪下来,着急道:“娘娘,这药的的确确是许太医亲手交给奴婢的!奴婢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在娘娘的药里做手脚啊!”
“娘娘,药给奴婢吧,别喝了。”静月沉下气,伸手刚要接姜婉手里的药去倒了,就见姜婉突然又仰头把碗里面剩下的药一滴不剩的喝了进去。
然后把空碗递到静月手上:“不是咱们宫里的问题,下去吧,不许声张。”
静月握着空碗,痛心道:“娘娘!不对劲的药就不要喝了!”
姜婉挪动身形钻进被窝里裹好,露出双眼睛来眨巴眨巴:“为什么不喝?”
静月噎住。
姜婉又道:“谁让许太医来的?”
静月再次噎住。
上头有祁瑛的明令,这药虽然不对,却绝不会是害人的东西,别瞧夜深了,宫里的眼睛依旧时刻盯着,不喝?
“是皇上的意思?”静月低声开口,若有所思。
还没开始思出头绪,又见姜婉摇了摇头:“不是他。”
祁瑛真要赏碗药给她,不会这样,给便给了,皆是皇恩。
两碗药,两双手。
这宫里敢在祁瑛的明令下再下令的,只有两人。
一个是已经故去的敬宪孝皇后。
一个是云徳宫福泽深厚的太后。
圣眷三日,太后亦借着祁瑛的令赏了她一份恩典,如果姜婉没有猜错,这应该是碗避子的汤药。
不过猜不猜中都不要紧,明日殷正山来瞧过药渣,自然就晓得了。
多余的话,姜婉没再多说,静月也没再多问,领着腊梅出去后,姜婉安心睡下。
第二日一早,匆忙的脚步声在金池殿和云徳宫响起。
太后身边伺候的洛姑姑为太后轻敷双手,跪在面前的小太监正道:“启禀太后娘娘,敬妃昨个儿喝过药了。”
与此同时,金池殿外的长忠听了来人的话,快步行至祁瑛的身边,小声开口:“皇上,昨个儿太后娘娘赐了敬妃一碗药。”
“她喝了?”祁瑛在奏折上重重的画上一个红圈。
“喝了。”长忠颔首,听出了祁瑛语气里的不悦。
“这会儿她倒是老实了!”祁瑛哼一声,将这奏折拉拢,往桌前一摔,“把这折子给户部送去!让他好生瞧瞧!”
祁瑛压着火,没了批折子的心思,见长忠捡起了奏折拍干净正往袖子里装,干脆撂了笔便往外走。
“皇上?”祁瑛从长忠面前走过,长忠赶忙跟上祁瑛的脚步,“皇上您这是要去哪儿啊?您等等奴才。。”
祁瑛侧脸瞪他一眼。
长忠不敢再问,眼珠子提溜转着想了两秒,试探道:“云徳宫?”
见祁瑛没再瞪自己,这才高声喊道:“皇上摆驾云徳宫!”
等祁瑛的抬撵到云徳宫门口停下的时候,太后刚好敷完手洗净,柔软的帕子擦去水,祁瑛也恰好跨步进门,眨眼便到了面前。
“儿子给母后请安。”祁瑛撩起衣摆行礼,不等太后说话,自顾自便起身坐下了。
“皇帝来得正好。”太后对祁瑛的举动恍若未见,一旁的宫女上了茶后,祁瑛便端起来喝,对太后即将要说的事情并不太关心,“哀家有件事,正要与皇上商议。”
“恩,母后这里的茶向来是不错的。”祁瑛喝了两口,扬眉赞一句,把茶杯放下了,随后才抬眸看向太后。
“这话原是问不到皇上这儿来的,只是如今后位悬空,无人主事,哀家才多嘴问一句,本该开了春要办的秀选,可还照办?”太后开口,抬手接过洛姑姑递来的佛珠,她看似心平气和的把玩珠子,视线收回,没再跟祁瑛对视。
祁瑛握紧拳:“皇后刚故,宫里哪里能顾上喜庆事情?便罢了吧。”
太后颔首,没有反对。
片刻后,又道:“如今皇上身边似乎少些贴心人,哀家思衬着,秀选虽然是不必了,可皇上身边总也不能缺了可人儿照顾着。”
祁瑛冷笑一声,顺着太后的话往下说:“母后替儿子思虑周全,儿子感动不已。”
“楚家是不中用的了,哀家如今唯一还放心不下的,便是你舅舅托孤给哀家的嫡亲女儿,当年征战,你舅舅也是为了大晋江山抛头颅洒热血的忠烈之士,他死了那么多年,妙儿也一直养在宫外皇家别院里,如今算来,也有十六了。”太后轻叹口气,提起这事,颇为伤感,“哀家年纪大了,身边有个人陪着说话也是好的,今年年节,便把妙儿接进宫来吧,皇上以为如何?”
祁瑛还是拉扯着笑意,往前倾了倾身子:“母后以为,嫔位如何?”
太后望向祁瑛,片刻后,微垂眼帘,将佛珠放到桌案上:“皇上定夺便好。”
佛珠搁下发出一声闷响,太后端起一旁的茶盏,茶盖划过杯身,发出碰撞的脆响来:“皇上这几日,似乎对敬妃。。青眼有加?”
祁瑛掩住眼底的几分阴沉烦躁,随口应道:“东曙的脸面总不至于给得太过难看。”
太后听过,轻笑起来:“皇上是重情之人,长情之人,这是好事,那东曙公主若是安分,给些宠爱体面,也不无不可。”
“只是皇上身为一国之君,身边长伴的人也要多些才好,免得时日久了,情分太重。”
“毕竟。。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都有自己的事要做,都有自己的担子要扛,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上的担子,便是统御天下,后宫不可一日无主,皇后的担子,便是福泽臣民,皇帝万该以国事,以社稷为重,更该明白如今凤印悬空,后宫里多少眼睛盯着,多少双手伸着,琼林宫一日没有新主,便一日痴心妄想着,此时皇上的一举一动,更是牵扯着这飓风中心涌动,继后一事哀家原也不想过问,只是如今这后宫之中,除了哀家。。想来也没人敢问了。”太后捧着茶盏细品,与祁瑛视线碰撞的瞬间,勾了勾唇角,“的确是好茶。”
这回,祁瑛不笑了。
他突然僵直的坐正了身形,肃然开口道:“母后以为,什么品性之人,能比得上婉婉?”
“贤妃?”
“茹嫔?
“还是庆妃?”
祁瑛的口气突然变得像剑芒一般锋利,尖锐之处,直指太后:“在儿子心中,皇后之位,无人可选。”
“荒唐!”太后猛地将茶盏搁下,没有放稳,直接落在地上摔了个碎,声响很大,偌大的宫宇却没有任何人敢发出一点声音,更没有人敢上前来收拾这片狼藉。
“哀家早就跟你说过了,皇后之位,姜婉是最不合适的人选。”太后深吸口气,怒然开口,“你知道你自己坐的是什么位置么?这是皇位!是天下!是万人之巅!是大晋权利的顶峰!在这顶峰之上,只能有你一人!否则江山动荡,社稷垂危,何谈百年基业?!”
“哀家知道,姜婉与你自幼相识,青梅竹马,哀家也知道,大晋江山她乃第一功臣,为你戎马征战,是你许诺一生之人,可姜婉生性洒脱,无拘自在,她站在后宫之巅,与你比肩山河顶端,共看这大晋功业,结果如何?”太后拧眉,语气已然从激动平复下来,“结果便是她从未明白过帝王之难,抉择之难,平衡之难,她有她自己的坚持和决定,她有她自己的想法和意愿,一时的妥协只会换来无穷的后患,她是个心肠很好的孩子,可作为皇后,她还远远不够,这便是从一开始,就注定的结局!”
“更遑论姜婉的影响之大?朝堂之上,有多少她的故交?!兵权,政权,她的号召何止一呼百应?!大晋江山,半壁皆是姓姜的!如此滔天权势,君王枕畔,岂容他人酣睡?!”太后言语凌厉,从前她明里暗里同祁瑛说过无数次这样的话,可祁瑛从未真正听进去,听懂过。
如今姜婉已经离世,这些话,也是时候清楚明白的告诉他了。
中宫凤位,岂能威慑皇权?!
祁瑛猛地站起身来,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片刻后,他才松开了自己的手,眼眸微红的看向太后,他想说,若是姜婉能够回来,江山予她又如何?!纵她放任又如何?!
他总以为,时间还很多,路还很长,他总想着,冷静几日也无妨,暂时不见也无事。
他总以为,解释是多余的,她总能明白自己。
他总以为,苦心与守护不必言之于口,时间总会证明。
可他们之间交接的轨迹戛然而止的时候,祁瑛才意识到,是他错了。
天知道他多想暴打自己一顿,再泡进酒里醉生梦死一回。
可他不能,他是君王,就连滔天汹涌的思恋和悔恨,都只能靠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睛来缓解与麻痹。
他想告诉太后,爱意与陪伴从来都不是江山可以衡量的东西。
姜婉曾把命都赌给他了!她身上每一处消除不去的伤痕,都是她的勋章,是他烙印在心头的亏欠与怜惜,可他还没来得及把自己的心挖出来让她看一看,他们就已经没有时间和未来了。
琼林宫里,凤位之上,可以是任何人。
可这世间,肯为他拼命的女人,却只有姜婉一个。
若不是她。
那么是谁都无所谓了。
这些话,他说不出口。
人已经不在了,再多的争辩也都失去了它全部的意义,祁瑛只是看着太后,缓慢僵硬的行了礼,哑声道:“朕昨日差太医去给敬妃问脉,她却喝了不该喝的东西,太医院如今越发不够勤勉了。”
太后挑眉,微眯眼睛:“皇帝何必为难太医?这是哀家的意思,让他替哀家赏了一碗避子汤给敬妃。”说完顿了一下,扯了扯盖在膝上的毯子,“东曙蛮族,无孕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