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陈啊,你这几天做什么去了?早晚不着家的这可不行的,哎唷,你看这衣服脏的啊,赶紧洗一洗吧!”
弄堂里,房东王姐正在阴凉下洗衣服,看到陈小驴顶着大太阳回来,远远的抱怨加招呼。
“出去找工作了。”
陈小驴信手抹掉脸上汗珠。
王姐一听这话,本身要问要催的事情一下子变得没法讲,只得改口问道:“现在工作是不好找伐?”
陈小驴点头,一脸郁郁,就听王姐抱怨道:“这段时间到处的人都往上海来,你说上海就这么大,不好找也正常,不过你识字,要实在没办法了----我和我家那口子说说,让问问他们那边还缺跑腿办事的不?”
王姐的丈夫在一家银行上班。
陈小驴从她的话里听出了关切,心中微暖,摇头道:“先不用,实在没办法了,我去码头上卖力气也能赚到钱么。”
“唷,那这工作可不体面,不好讨老婆的!”
“----”
和女人就不能讲这些事情,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陈小驴深谙其中三味,含糊着应付两句就急忙借口换衣服溜回屋里,顺便把台历往后翻几页看了眼。
这些年开始流行教会和洋人的纪年法,日历除了强调现在是民国什么时候外,下头也会赶时髦的标注一个星期几的字样。
今天是星期天,教会的礼拜日。
休息了片刻后他便和王姐打了个招呼再次出门,坐电车去了闸北。
宝山路天主教堂今天人满为患,座位都不够用了,一群信徒拥挤在教堂中,神色虔诚的听着前面的神父拿着喇叭宣讲福音。
陈小驴不信这个,来这里当然也不是为了礼拜。
他挤进教堂后,站在最后面微微踮脚扫视了两圈,很快锁定了一个在人群里鬼鬼祟祟移动的胖子,吹了口气,他挤过去将胖子提溜出了教堂。
“我草!小驴你就不能等我把活干完?”
曹侯一脸郁闷。
被陈小驴拉出来的时候,他正挪到一个盯了好半天的肥羊旁边准备下手。
不过也就是抱怨一句,马上就被疑惑所替代。
“你这几天到底干啥去了,之前不讲清楚现在能说了吧?还有,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跟踪我啊你?”
陈小驴没回答第一个问题,嗤笑道:“今天是礼拜日,教堂肥羊多,卢湾巡捕房的黑皮,十个有九个半认识你,虹口你不愿意去,你不在这里还能在哪里?”
这年头信教的人挺多,但能在礼拜日来教堂的穷人少,都在为生计奔波,只有有钱又有闲的太太小姐们会有这闲情逸致,所以曹侯每来一次,都能踅摸点钱或者值钱玩意。
至于同样有教堂,但却被陈小驴排除在外的卢湾区和虹口区,曹侯在前一个地方进过两次号子,巡捕房里一大半人都给他认下了,每去那边一趟,都得把摸来的东西孝敬一大半出去,这事他肯定不愿意多干。
而虹口是因为曹猴子在那边有点故事,不愿意去,自然就只剩下了宝山路这一个地方。
曹侯骂骂咧咧道:“瘪犊子的,没想到老子有这么多破绽?”
陈小驴瞪了他一眼,他马上讪笑。
陈小驴道:“不跟你废话,猫兄在你那还是没用那?”
“在他那儿呢。”
陈小驴道:“那我去一趟道观,你继续。”
“走走走,继续个锤子,手气一拦就败,今天收工,一道去。”
因为想去和张五爷问那些事情,他不大想带曹侯,但又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只能一起赶到城外的那座破道观。
路上曹侯又再三追问,陈小驴知道什么都不说也不是个事,就说了去北边山里和那座大墓的事情,不过太平天国四个字提都没提,只说是自己那位小舅贾西北确定不了具体位置,他就跟过去给看了看。
张笏坐在道观门口正削一截桃木,猫兄卧在旁边,看到陈小驴后一个飞蹿爬上了他肩膀,‘喵呜’的叫了一声。
张笏向他点头,旋即皱眉。
“知白,你身上怎么这么重的阴气?”
阴气?陈小驴没想到张笏劈头盖脸就是这么一句,呆了呆,还未说话,曹侯就在一边急不可耐道:“阴气能不重么?没用,你都猜不到他这几天干什么去了-----”
等曹侯把陈小驴说给他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转述完,张笏问道:“是这样?”
陈小驴点头,“有些地方夸张了,大致如此,你说阴气重,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
“或许。”张笏不置可否。
陈小驴也没在这事情上多纠结,至于张没用听到这事情,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他早就麻木了,直接问道:“五爷在里面?”见张笏点头,又道:“那我和他说两句话去。
曹侯在一边听到这话脸都皱成了菊花,他不太愿意和性情乖戾的张五爷照面,急忙交代道:“记得帮我和他老人家打个招呼。”
“-----”
道观正殿内有点昏暗,陈小驴推门进来,看到张五爷正面对神像盘膝静坐,没敢打扰,关门后乖乖等在一边。
隔了很长一会儿,张五爷才出声道:“陈小子,来找我什么事啊?”
“瞧五爷您这话说的,没事还不能来看看您了?”陈小驴赶忙赔笑。
“呵呵,那现在看到了,可以滚了。”
“-----”
陈小驴被狠狠噎了一把,“这个,也的确是有点事情想问问。”生怕这瞎眼老头子再说什么噎人的话,他立刻接着道:“是真法寺的事情,五爷,我听到了一些说法,说那个叫觉弘的和尚早就死了!”
“死了?你听谁说的?”
“那边的村民!”陈小驴把方全虎和他讲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张五爷坐在蒲团上,听完之后直接摇头,跟着桀桀怪笑起来,“这事情我不清楚,可能是以讹传讹,但是陈小子,你大难临头了知道么?”
啥玩意儿?陈小驴一楞。
张五爷也没绕弯子,直接道:“去把勿用和那个猴子喊进来,把衣服脱了,让他们看看你背上有什么东西!”
“我背上能有什么东西?我说五爷,您别吓我啊。”被这么一说,陈小驴顿时感觉浑身不自在起来,之前在赵南松那里,这个瞎眼老头子,可就一语说破了自己肩膀上那诡异手印的事情。
张五爷背对着他没有说话,也没有解释。
陈小驴悚然道:“该不会又是什么手印子吧?”
“手印子?和这个比起来都是小玩意儿了,去叫人吧,我看不见,只是感觉,希望我的感觉是错的。”
“喵呜~”
仿佛是为了回应张五爷的话,肩膀上的猫兄叫了一声。
张五爷就冷笑道:“你运气好,捡了只灵猫,看来它是看到什么东西了。”
我草,这瘪犊子的!
陈小驴看了猫兄一眼,立刻开门大声喊了张笏和曹侯。
“帮我看看,我背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俩人一进门,他便转过身将短袖扒掉。
张笏和曹侯一头雾水,但等看到陈小驴背上的痕迹后,曹侯顿时怪叫出来。
“我草!小驴你有毛病啊,怎么给身上弄这么个鬼东西!”
张五爷不知道什么时候转了过来,鼻梁上架着一副漆黑墨镜,道:“是不是一张人脸?”
“对对对,我草,五爷您不是瞎了么?怎么看到的?”曹侯点头附和。
干他姥姥的,人脸!?
陈小驴骤然听到这话,脑子里嗡的一下。
张笏在一边变得眉头紧皱,凝重道:“无量天尊,原来阴气是它的!”
陈小驴着急道:“我说五爷,您就别和我打哑谜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